紅日剛剛爬上城頭,埋沒在皚皚白雪下的沽河城,便充滿了光芒。
一夜白雪,風停雲散。許是這雪太過於純潔,在陽光照耀之下,晶瑩剔透,熠熠生輝,奪人雙目。
“咯吱,咯吱吱……”
厚重的棉靴,踩在積雪之上,發出的聲音竟然有些動聽……
沽河城是一座美麗且古老的城市,自古便有得沽河,贏天下的美談。沽河城地處南北咽喉之地,東側有數百丈寬的牧江,水深浪激,暗礁盤繞。西側有百丈高山,難以逾越。若想南北統一,沽河城便是兵家必爭之地。
沽河城很大,足有幾十萬人口,每到夜晚降臨,忙碌的人們便在街道遊走,熱鬧非凡。王城位於沽河正中,進入正南門,便是千步廊,千步廊的盡頭,是宮城正門。沽河王趙浮,便住在此地。
千步廊兩旁,幾十位手持雪鏟掃帚的傭人在掃雪,雖是傭人,卻衣著華貴,舉止得體。
畢竟在這王城腹地,千步廊兩側,不是威震四方將軍府,就是二品以上大夫邸。如此位高權重的官家府邸,哪怕是裡面的傭人、丫鬟,也都是見多識廣,臨危不懼的人。
可是如今他們卻一反常態,上一刻還在舉止優雅地掃雪,下一秒,卻將掃帚雪鏟扔得滿地都是,大聲怪叫著跑回自己的府邸。
王城正南門,千步廊道,有二人踏雪而來,緩步前行。
那些傭人正是看到了這二人,才會如此慌張……
其中一個少年,個頭不高,瘦瘦小小。束發高聳,發梢均勻散開如一朵花,長得好像瓷娃娃一般,又好像年畫中的招財童子。他的右邊臉頰,有一道劍傷,雖是不深,卻是明顯。身著一身白衣,寬大的袍子似是不合身,用布條在腰間系了好幾圈。
他身後交叉背著兩把刀,一把安靜地躺在鞘身裡,另一把只剩下刀鞘。那把刀,他緊緊握在手中,應該是一把雙手斬馬刀。說應該,是因為他手裡這把刀,是把斷刀,沒有了最鋒利的刀尖,折斷處也參次不齊,已經看不出具體是什麽刀系,甚是搞笑。可是看到他白衣上飛濺的血跡,誰人笑得出來……
白衣少年身旁,一位黑袍青年,他的年齡稍大一些。頭髮慵懶地隨便一扎,下巴處的胡茬看著至少有五天沒有刮過了。他身著一身黑袍,衣擺很長,隨著他的腳步,前後擺動,甚是灑脫。
只是這黑袍,也沾著血跡,浸濕處變成暗紅色,令人不寒而栗。他手裡握著一根粗樹枝,雖是樹枝,卻感覺寒光閃閃,殺意凜冽……
…………
這可是王城,沽河城的靈魂之地,再往裡走便是宮城,王城的心腹所在!
王城門外有禦衛軍把守,每日還有教頭統帥輪流值班,隻為守護王城安全。進入王城,除了沽河王親信的禦衛軍,任何人不得佩戴兵器。
而此時,這二人,卻是手持凶器,一身血跡,大搖大擺地穿過王城正門,走在千步廊之上。所以有且只有一種可能,此二人已經殺了南門守衛,更欲進入宮城,刺殺沽河王趙浮!
那些衣著華貴的傭人,雖然見多識廣,但如此心腹之地,卻被這二人氣洶洶地闖入,接下來定然會是一場腥風血雨。他們甚至連觀看的勇氣都沒有,隻敢跑回府邸之內,關起大門,抵上門閂,默默祈禱。
“咚咚咚……咯吱吱……”
一排身穿鎧甲的衛兵,約有百人,手持盾牌長矛,自宮城盡頭小跑而來。一邊跑,一邊喊著口號:“保衛王城,
禦護沽河!” 黑衣青年嘴角微微揚起,甩了甩手中的粗樹枝,不屑地說著:“又是一群雜兵,你隻管前行……”
話音剛落,黑衣青年好似離弦之箭,化作一道黑影,霎時便來到盾牌長矛的鐵鎧甲近前。
他手裡的樹枝,光芒耀眼,好似化作一把寒光閃閃的利劍。在空氣中畫出無數光影線條,縱橫交錯。樹枝雖鈍,光芒卻是無比銳利,所到之處,鮮血四濺……
那些鐵鎧甲,剛剛還是氣壯山河,呐喊著口號,此刻卻是戛然而止。他們甚至還未來得及發出一聲哀嚎,便被光芒劃破喉嚨,斷了聲線,鮮血迸濺,身體軟綿無力地癱倒在地。
熱血融化了昨夜的雪,倒在千步廊的路石之上,鋪成了一堆鐵甲小丘……
……
宮城正殿!
“報,報,報告王上……不好啦,他們已經闖入千步廊……”報訊兵,跌跌撞撞地跑進正殿,卻被高高的門檻絆倒了,五體投地。他也顧不上疼痛,抬起頭,摔得嘴裡滿是鮮血。
“他們有多少人?”殿內兩旁有一個絡腮胡須的壯漢,皺著眉頭,急切地問到。
“兩人!”報訊兵看著他,畢恭畢敬,竟然將滿口鮮血一股腦地咽下,他用手背抹了一下嘴角殘留的血跡,如實回答著。
“只有兩人?你可看清?”那壯漢眉頭蹙得更緊了。
是啊,王城怎麽說也是重兵把守,又有上千禦衛兵輪流守衛。禦衛兵皆是訓練有素地軍兵戰士,怎會讓敵人輕易攻入?何況敵人只有兩個人!
除非那二人,是江湖中的絕頂高手,武功造詣臻入化境,身輕如燕,迅捷如風,所到之處,普通人絕無還手之力!若是這般,恐怕也只能是這般了。那壯漢想到這裡,嘴角抽動著,表情格外難看,他轉頭看向大殿正中之人。
大殿正中,高台之上,正襟危坐著一人,想來那便是那沽河王了。
這大殿,便是沽河王的議事之堂,沽河城最核心的地方。卻也並不見得有多麽豪華。正堂四個角落有四根通體大理石梁柱,雕梁畫棟,琉璃瓦覆頂;室內也是砌磚貼瓦,看得出曾經的繁華。或許多年前,這裡也是金頂石壁,繡幔遮牆,錦緞隔頂……
許是時間太久了,現在這裡的一切,都有一種破舊的感覺,失去了原有的光澤。
沽河王坐在紫藤盤繞的龍椅上,一言不發……
“當真是欺我沽河無人了嗎?”那壯漢見王上並無應答,多有不滿,摩拳擦掌,“王上,我雷多爾想要去會一會那二人!”
“雷將軍!”沽河王終於開口,兩片嘴唇,仿佛擠在多年的兩塊巨石,已經有了千絲萬縷的聯系,卻被強行分開一般地艱難。他似乎想要說些什麽, 卻是戛然而止,輕輕歎了口氣,“準了!”
“領命!”
雷將軍退到殿外,有禦衛軍送來盔甲武器。他只是抄起武器,卻將甲胄一把推開。
“雷將軍,還請穿上甲胄。”一位大夫走過來,花白胡須,體態孱弱,似是病了多年未愈的樣子。
“不必!”
雷將軍輕蔑地看了他一眼,眼中流露出武將獨有的驕傲。戰亂年代,武將便是國家強盛的基礎,武者強,則國強,武者弱,則國亡。所以身為武將,打心眼裡是看不起文官大夫的。他們的雄心壯志,就是征戰沙場,與敵人拚個你死我活,哪怕是戰死沙場,也是雖死猶榮,就是這樣。所以又怎會看得起退居朝堂之上,圍著桌椅出謀劃策,看著沙盤指點江山的文官呢?他們甚至連沙盤與戰場的區別,都搞不清吧!
雷將軍將朝服退下,換上利落的衣物,提著巨劍便向宮門緩緩走去。對於甲胄的視而不見,他是正確的。與高手作戰,不像是戰場上的混殺,甲胄的作用幾乎等同於零,反而增加了身體的重量,行動多有不便。
大殿之內,眾人看著雷將軍的背影,陷入了一陣騷動。
“這個時候犯我沽河,定是看司馬將軍不在。若是司馬將軍在沽河城內,那二人定然不敢如此放肆……”
“若是司馬將軍在,就好了……”
……
高台下的群臣議論紛紛,沽河王獨坐高台,眉頭微蹙,卻是不見緊張,只是心事重重的樣子,心中暗暗想著:“終究還是來了,這樣真的值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