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格羅一番話後，伊拉突然感覺自己冷靜下來了，剛剛的慌張和恐懼一下子散去了大半。

　　“呵，你還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呢。”

　　雖然聽起來像是頂嘴，但伊拉的語氣裡沒有一絲生氣的意思。

　　把坐在肩膀上的初九提溜到一邊，伊拉抬起頭，出神地看著沒幾顆星星的深藍夜空。

　　雖然卡格羅說的話很是有種無賴的感覺，但事實的確如此。這一切的真相到底為何，應該怎麽做，這些問題也只有腦袋比較靈光的他才能想得出來了。

　　深吸一口寒冷的空氣，閉上眼，沉下心，把一切和高塔有關的情報整合起來。

　　在伊拉關於上輩子那個世界的印象裡，高塔只是一個研究機構，一個獨立於所有國家的研究機構，但裡面每一個人都是天才，百萬裡挑一的天才。

　　數百年前，人類還分為多個國家沒有統一的時候，幾乎每個國家都打過控制高塔為己用的主意。過程如何普通人都不知道，但在從歷史的記載來看，高塔從未易主，他們的信條始終不變，直到伊拉在上一個世界出生的時候，高塔仍然還是那個獨立研究機構。

　　根據這些情報來看，高塔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推進技術發展。因此，高塔對於伊拉現在所在的世界的入侵，應該只是為了做一個實驗之類的。

　　按照這個思路繼續推導下去。既然是要做實驗，實驗對象為何?實驗目的為何?實驗過程又為何?

　　三個為何，前兩個伊拉一概不知。但最後一個過程，他親身經歷過，算上現在這一次，一共三次。

　　第一次自然是上過萬聖節假期在羅馬尼亞時碰到的那個有命運終端的蜘蛛黑巫師，第二次則是在紐蒙迦德經歷的試煉。而第三次應該就是現在這個了，第三塞勒姆。

　　三個事件，開頭都十分突然，過程無比艱險，但結果嘛……

　　第三塞勒姆這個事件剛剛開始，所以先放一邊，來看第一和第二事件。它們的結果都有一個共同點:伊拉獲得了很大的益處。

　　對吧，黑巫師那次卡格羅來了，塔樓那次則獲得了大量命運能量和上輩子的知識書籍，大大提高了他的知識和實力。

　　這樣一看，似乎高塔是衝著他來的。

　　那伊拉有什麽值得高塔不遠萬裡地跑到這個窮鄉僻壤的世界的價值嗎?

　　有。

　　當然有。

　　他和命運終端成功融合了。

　　伊拉猛地睜開眼睛，銀白色的眼眸微微顫抖著。一片雪花落在頭頂的貓耳上，刺激得貓耳抖了兩抖。

　　明白了。

　　一切都明白了。

　　高塔來到這個世界，就是為了他，為了他這個成功和命運終端融合的載體。高塔所做的一切，就像是對他的考驗。能過的話獎勵大大的有，過不了的話……這個可就不好說了。可能會死，可能會在最後一刻被保下來。

　　知道真相後，伊拉心中騰起了憤怒的火焰，但很快就熄滅了，取而代之地是濃濃的無力感和一聲悠長的歎息。

　　“唉…………”

　　被當成實驗體了，而且還是在不知情和非自願的前提下，只要是個還有點獨立意識和自主人格的人，都會多少感到惱怒和恥辱。

　　但憤怒有什麽用，恥辱又有什麽用?人家拳頭比你大啊，而且這種簡直就是人類與螻蟻之間的差距，還真就不是努力就能彌補的。

　　雪漸漸下大了，白白的雪花飄然落下，打著轉停在了在伊拉臉上，

冰冰涼涼的，稍微緩解了一下伊拉升高的血壓，讓他的心變得更加冰涼了一點。　　一秒後，雪花落下的那塊地方傳來了一種奇異的觸感。濕濕的，暖暖的，又有種凹凸不平和刺刺的感覺。

　　轉動眼珠往旁邊看去。果然，是初九在舔他的臉。

　　微微偏頭，伊拉勉強扯出一抹微笑，抬起手抱起初九，把臉湊到她的肚皮上輕輕蹭了起來。

　　初九的肚皮很暖，毛也是暖暖的，很舒服，還有一種桃花般的淡淡香味。

　　一開始，初九對這樣的行為還有些不適應。不過很快她就放松了身體，讓毛茸茸的大尾巴像圍巾一樣搭在伊拉的脖子上。

　　伊拉又一次閉上眼。這一次他腦海中什麽都不想，就只是閉上眼，暫時逃避一下這個殘酷的世界，還有自己無能為力的事實而已。

　　眼睛一閉，世界頓時陷入黑暗，疲憊的思緒在這片黑暗中下墜，下墜……

　　“所以，你放棄了嗎?”某處響起一個稚嫩的聲音。雖然聲線是小女孩的，但腔調卻像是個小大人。

　　伊拉沒有回答，或者說，他不想回答，因為真的好累。

　　“睜開眼睛，伊拉。”小女孩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似乎還伴隨這某種神秘的力量，伊拉在這種力量的引導下緩緩睜開了‘眼睛’。

　　眼前是一片桃林，繁密的桃樹上，純白桃花如同雲彩一般一路向遠方延伸，看不見盡頭。桃林中有雲霧飄蕩，清風徐徐，其間還有一條可以兩人並行的石子路，每一顆石子大小均勻，乍一看毫不起眼，但仔細觀察一下，就會發現表面上那層極其淡薄的氤氳光芒。

　　“還在那傻站什麽。”小女孩的聲音催促道。

　　伊拉眨眨眼，邁開腳步，沿著石子路向桃林深處走去。

　　走了大概五分鍾左右吧，眼前茂密的桃林中出現了一塊光斑。繼續往前走，那塊光斑就越大，最後豁然開朗。

　　這是一塊林中空地，溫和的日光灑落其中。裡面有一處古樸典雅的石桌椅，一處涼亭。

　　石桌旁，坐著一個穿著純白色漢服的小女孩。這孩子長得很是精致好看，臉蛋略微有點嬰兒肥，長長的狐耳下垂著貼在腦袋上，純白的長發如同瀑布般垂到腳踝，白色的袍子樣式十分繁複，而且似乎還有點太大了，這讓她看起來就像一個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

　　不對，她本來就是個孩子啊。

　　“無禮。咱可是已經度過了三千二百八十個春秋，才不是稚嫩的幼童！”小女孩盯著伊拉的眼睛訓斥道。

　　這孩子能看透我的想法?

　　伊拉麵露驚訝之色。

　　“咱才懶得去讀人類的心，尤其是你這種整天都在想一些咱看不懂的東西的人。”小女孩瞥了一眼伊拉，拉起寬大的衣袖，拿起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茶具沏起茶來，動作很有些生澀，不過看得出她很認真。

　　費了一番功夫後，小女孩把盛著清澈茶水的茶盞小心翼翼地放在她對面的桌上，對伊拉說了一聲:“坐。”

　　伊拉坐下了。滿臉疑惑地剛想問些什麽，小女孩就率先說了起來。

　　“你不需要在意我是誰，我認識你，這就足夠了。你出現在這裡的原因嘛，只是因為我想好好地跟你說點事，平時不太方便。

　　“在你露出那一副敗犬般的模樣時，咱稍微看了一下你在想什麽。”

　　這第一句話就讓伊拉生起了吐槽的欲望。

　　說好的不會讀心呢?

　　小女孩掃了他一眼，拿起茶盞，也不喝，就這麽輕輕晃著，同時悠悠然地說道:

　　“雖然真相很殘酷。但既然不想放棄在意的一切，那就給咱振作起來。想想你在乎的一切，然後用盡你的才能奮鬥。當你遇到麻煩的時候，就再想想你為之奮鬥的一切，然後給咱重新爬起來，繼續往前。”

　　小女孩的話語蘊含著某種力量，伊拉發現自己突然又有了奮鬥的動力，在巨大的差距變得冰涼的心不知何時解凍了。

　　“來喝口茶吧，這還是咱一千七百年來第一次為別人泡茶。”

　　伊拉拿起茶盞抿了一小口。

　　茶的質量很好，口中縈繞著桃花香氣。

　　“如何，咱泡的茶如何?”小女孩裝作一副不在意的模樣問道。

　　“入口甘爽，猶有余香。很不錯呢。”伊拉說，朝小女孩會心一笑。

　　“哼，心懷感激吧。能喝到我親手泡的茶，是你十六輩子修來的福分。”

　　小女孩表面顯得並不在意，但長長的狐耳卻歡快地輕輕擺動了起來。

　　看到小女孩的狐狸耳朵動起來的時候，伊拉突然怔住了。雙眼緊緊盯著小女孩，瞳孔微微顫抖著。

　　“怎麽了?”小女孩疑惑地問，“咱臉上有什麽東西嗎?”

　　伊拉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看著小女孩的眼神愈發溫柔起來。

　　原來如此。

　　“乾，幹嘛啊……咱被這樣盯著怪不舒服的。”

　　伊拉保持著那抹微笑，放下茶盞，站起身，向小女孩伸出手。

　　“你，你要幹嘛?”

　　小女孩想要躲閃，但伊拉比她快上一步，纖細修長的手指輕輕在小女孩頭頂抹過。

　　“喏，在你頭上發現的。”

　　伊拉朝小女孩攤開手。

　　手心裡，是一片純白的桃花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