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發生異變,樓梯上還有人來的響動,本著保守的原則,兩人也不敢怠慢,在腳下的腐朽蔓延擴散之前往上行走。
“這也許是我剛才提及的時空魔法陣原型帶來的效果……”
雖然沒有證明和調查的過程時間,路西法還是憑借經驗得出了臨時的推斷。
然後,他們便在樓梯的轉角處遇見了藍鷹海盜團的船匠,阿爾·亞特諾斯。
被拋下的藍鷹海盜團唯一指定帶孩子的倒霉蛋,身材高大健碩的灰發青年。
“我是來接應你們的。”阿爾沉聲開口,“所有人現在都在小船上。”
他之前短暫顯露出來的話少只是習慣,必要的交流是一點都不匱乏,可以稱得上言簡意賅。
“行。”
莫甘於是貫徹了同樣的原則,立刻便和路西法兩人跟著阿爾往上走。
“米蘭迪姐弟和我找到了二層船艙隱藏的掌舵的船長室,船長和大副帶著人上來以後,就順著船長室找到了燃料倉的入口,以及需要摧毀的那個區域。”
身為藍鷹海盜團船員,阿爾出人意料地從嘴上到行動都分外坦誠。
作為佐證,他路上幾句話交代完畢了這段時間發生的事,讓擅長在人嘴裡套話的莫甘顯得像個啞巴,沒了發揮余地。
最後為了禮貌回應,隻得憋出仨字。
“……我看行。”
但後續的表現證明,在阿爾·亞特諾斯的行為守則當中,如此積極而高效的交流,應當是為了更好的不交流。
接下來的路程裡,阿爾不發一言,無論其他人談及什麽話題,都如一個行動算得上敏捷的石塊一樣,完全不吱聲。
隻往上走,做個無情的帶路機器。
其余一概不理。
但莫甘也不會盲目沒事找事,同時也有其他的困惑需要解答,因此在離開階梯的那一刻,還轉身回顧了底下的走廊。
停頓了片刻,然後又轉過來。
“你在想那段幻境水晶回聲的來頭?”路西法參透了他的想法。
畢竟莫甘一直都對任何疑點緊抓不放,而這也恰恰是他們曾經鑽研,卻沒有得到結果的一個議題。
在和藍鷹海盜團交涉之前,商量計劃爆破整個異常空間的時候,頗具同情心的路西法就主動確認過綠地周圍會被摧毀的位置,空間內沒有其他生命意識的波動。
既然能保證不會傷害無辜,他們便先擱置了這個疑點,完整實施原定的計劃。
被心靈魔法傳輸的意識也許在船艙往上,也可能在別的地方。
“有沒有一種可能……”莫甘摸了摸下巴,“那個意識,在時空礦石裡面。”
他知道這是一個非常奇異的猜測,甚至只是排除法的結果,沒有其他證據。
阿爾的態度佐證應該沒有其他異常人物,重新走過階梯以後,路西法也沒有另外的反應——國王原本最關心這種問題。
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的結論看似離奇,但畢竟是他唯一能夠擬定的結論。
莫甘其實不懼怕試錯。
他對時空礦石的性質好奇,還真不僅是因為它一看就非常珍貴,值不少金幣。
也是由於一個慣例,半龍商人對遇到的知識盲區懷有一種強迫症般的不悅。
魔法大陸誠然對擁有他這樣血統和知識儲備的人如魚得水,但同樣偶爾出現的,還有種種不曾了解的常識。
比如之前的“神聖公約”、比如現在性質特性相當複雜的“時空礦石”。
莫甘清楚,試錯也是一種機遇,尤其是對待路西法這樣好為人師的合作者,不妨多一點話。
雖然已經暗暗做出了某種驚人的決定,他仍舊維持著一點習慣性的私心。
——欠債不能欠多,人情也是同理。
“你這種猜測……不是沒有可能。事實上,就像之前把人困在樹樁裡的法術,有許多魔法都能讓任何生物被封存,甚至進入只有意識活動的狀態。”
路西法為此低頭沉思、認真研討,唯獨沒有反對的意思,讓提出這件事的莫甘自己都有些吃驚。
“至於時空礦石,至今還沒人能說明它出現的真正方式。與其他被稱為礦石的材料不同,它們隨機在大陸各個地方出現,天上地下皆有可能。”
莫甘點了點頭,“我看到的書籍中確實也有這樣的記載。”
但這種如同答案解析中的一個“略”字的回答,總讓他覺得是不是有人隱瞞了什麽。或許像路西法這樣地位尊崇的王國統領,能夠直接給他另外一個答案。
但這回,路西法也無能為力。
“大部分解析或許已湮沒於歷史。”
路西法面露難色,“萊斯圖斯確實是四大王國最古老的一員,也不過有三千余年記錄在案的歷史。你該知道,這之前的亂戰年代……戰爭摧毀了太多的記錄。”
莫甘當然也知道,現在對歷史的推測,很大程度來自於後人的推演與完善,是拚湊出的結果。
艾弗森大陸和米爾尼克大陸由來已久,依照一部分壽命悠長的種族能夠得到的記載,人族其實應當已經出現了上萬年,掌握魔法的文明也孕育了許久。
這種情況下,雖然有內憂外患與戰爭不斷,即使面臨著曾經肆虐大陸的無腦強大種族,人族也早該建立起繁盛而穩定的文明。
事實偏偏並非如此,魔法便是緣由。
戰亂年代中,首先因為無法完全消滅的殘暴異族,人族被困於自己的庇護之所,被瓜分為眾多城邦部落,彼此幾乎互不溝通。
魔法能夠幫助人族獲得力量,庇護族群抵抗外界種族的入侵,卻也可以直接令一個小小的城池被銷毀殆盡,甚至無人生還。
與外族的戰爭,種族內部的紛爭……無數繁雜的因素,共同決定著魔法帶來的破壞無可避免,而且會在一定的時刻徹底失控。
它不只是工具,也是殺戮的武器。
因為令人痛苦的代償和倫理要求,大多數的法師本身傾向於不留下後代。
父債子償、母債子償的極端宿命也讓部分漠視弊端的巫師經營的家族難以齊心,根本無法建立穩定的法師家族群體。
而對普通人而言,頂級法師戰鬥的余波都足以致命,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資質和毅力能成為魔法加持的戰士。
這種情況下,比起傳承,能留下一兩個生命的火種,重新建立秩序已是萬幸。
如果把失落的歷史中的每個人萬幸能夠延續的群居文明當做互相分隔的個體,一個個獨立的人,那就好解釋了許多。
今天取得了進步,第二天失憶,第三天重新進步,第四天繼續失憶,第五天,第六天……以此類推。
如此反覆許久,人族發現卻又不能改變,被自己的“守護神”摧毀是一種難以避免的事實。
——正因如此,法師與巫師的界限才會在過去更加分明。或許出於同樣的理由,這亦是神聖公約最終誕生的原因。
運氣不好的,或許直接消失在了歷史的塵埃當中;運氣稍好一些,也早在磕絆的傳承中為專注生存舍棄了傳代的記憶。
想要生存,總得舍去一些什麽。
這樣一來,人族整體的文明發展,便難以避免地進入了停滯狀態。
重視歷史的缺失,也是大陸王國都具有各自的歷史學者機構,並且把通常不擅武力的他們奉為高堂貴客的重要理由。
魔法世界仍舊有無限可能性有待挖掘,已然了解到的內容不過是冰山一角,莫甘再一次深刻全面地意識到了這一點。
但現在令他注意到的,是提及戰爭與歷史以後,路西法的神情遊離,好像由此多了一些想法,於是思索著些什麽。
更讓莫甘驚訝的是,做完回顧的路西法,竟然忽然找上了不願多說話的阿爾。
而且用以詢問的話題,竟然是鮫人法師奧斯汀·克萊爾。
“您可以找他自己問問情況。”阿爾沉吟了片刻,“克萊爾對自己的私事非常在意,拒絕寒暄,而且一點就著。”
想也是這樣。
似乎不僅僅是奧斯汀對這位過於全能的法師產生了疑慮,國王陛下本身也對奧斯汀的某種表現頗為在意。
但已經不是他們過度糾結這種瑣事的時候,因為三人抵達了夾板之上。
“難怪有一股腐朽的氣味……”阿爾也訝異了起來,“這裡有古怪?”
他忙於任務,沒發現之前樓梯上逐步侵蝕的木板,但其余兩人並非如此。
“果然是時間魔法……”
路西法自言自語,更加篤定。
到達了甲板之上以後,這種異狀直接是肉眼可見。若不是已然能看見藍銀海盜團的小船和上面的人,莫甘還以為自己一進一出便穿越了幾百上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