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山風吹過泥濘的石板道，兩側的雜草沙沙作響，像是野獸遊蕩在黑暗當中。

　　不知是哪裡漏了風，躺在床上的老婦女忍不住裹了裹被子，被凍得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掃了一眼大半個房間。

　　嘎吱——

　　臥室的門扉被吹開了些許空隙，冰涼的晚風正好吹在了婦女的額頭上。

　　她輕輕歎了口氣，上了年紀，人還是更怕冷了。

　　但老婦女還是不太想動彈，畢竟這風也不是持續不停地吹進來，時斷時續的，若有若無的。

　　她往床裡頭縮了縮，躲開了晚風的吹拂。

　　——嗚嗚嗚，嗚嗚嗚。

　　哀愁的哭聲驀然響起，跟著晚風漏了進來。

　　是誰家的孩子在啼哭嗎?

　　不應該啊，最近都開始出事了，新娘子也還沒到嫁出去的時間。村裡的人應該都知道，夜裡盡量少發出聲響，哪會讓小孩子哭成這樣。

　　這麽說來，應該是貓嘍。

　　水澗村家家戶戶都養著貓。

　　這可不單是因為貓好養，與人為伴;更重要的是，貓能辟邪，相傳它們的眼睛能看到不一樣的東西。

　　而水澗村裡頭有髒東西，養貓就是為了關鍵時候，能提個醒。

　　不過，聽著這聲音，估計是哪隻貓在夜裡發情了······這麽說來，自家的貓咪也不見了，平時，它都喜歡窩在枕邊一起睡覺的。

　　想到這裡，老婦女輕聲呼喚起來:“小卷，小卷，喵嗚嗚。”

　　並沒有像往常一樣聽見貓的回應，老婦女開始擔心了。

　　這隻貓陪伴她有些年月，老婦女的兒女下山去了城裡，平日裡這貓就和親女兒一樣。

　　萬一真走丟了，可要好生寂寞嘍。

　　難道這小家夥夜裡肚子餓，鑽門外去找吃的了?

　　——喵嗚嗚！喵嗚嗚！

　　這時候，門外的貓叫聲變得淒厲雜亂，像是兩隻貓遭遇，然後打起架來。

　　“小卷，小卷。”聽不到回應，老婦女便晃晃悠悠地從床上坐起來，裹上一件大衣，走出了臥室。

　　今天忘記把外面的窗戶給關上了，難怪時不時地會漏風進來。

　　老婦女將木窗子關上之後，繼續在房間裡輕聲呼喚貓咪的名字。

　　她找過了桌椅底下，找過了櫃子，也找過了灶台和乾柴堆，依舊沒有發現小卷的身影。一個不好的念頭逐漸鑽出心底。

　　——小卷，不會跑外邊去了吧?

　　不過，貓咪一般都有地盤，小卷的地盤自然就在老婦女房屋的周邊。

　　隔著玻璃窗，夜空中，半輪明月為大地披上一層銀裝，看起來亮堂堂。

　　老婦女斟酌了片刻，還是決定推開門扉。

　　她記得小卷經常待的幾個地方，只要速度夠快，盡快回來就是。

　　老婦女掃了一眼院子，熟悉的位置上沒有發現貓咪的蹤跡:“這孩子，大晚上的，還跑這麽外面出去。”

　　老婦女小心翼翼地走出院子，看了一眼石板道，輕聲叫道:“小卷，小卷。”

　　“喵······”

　　有回應了。

　　老婦女循著聲響，找到了藏在路邊雜草花叢裡的狸花貓。

　　小家夥高高翹起尾巴，一根根毛發豎立起來，擱那偽裝狗尾巴草呢?

　　“小卷。”老婦女走過去，抱起了小貓咪，輕輕撫平了它的毛發，責備道“調皮鬼，大晚上的還要我出來找你。”

　　“喵嗚。”

　　“走吧，

回家。”　　——嗚嗚嗚。

　　哭聲伴隨著一陣輕微的腳步聲突然從老婦女的身後響過，她轉過身，只見到一個白影溜進了斜對面的院子當中。

　　雖然只是一晃眼的功夫，但老婦女也看出了，那白影身材不大，是個小孩子。

　　但誰家的小孩會半夜哭著亂跑?甚至還跑進了一家已經荒廢良久的院子裡。

　　原本，老婦女是不想管的。

　　但男孩的啼哭聲一直縈繞在她的耳邊，可憐兮兮的，令她想起了自家孩子小時候，受了委屈也會躲到角落裡哭泣。

　　而且村裡大都是些年過半百的中老年人了，剩下的孩子們都是大家的心頭肉。

　　他們跑過老婦女家的院子時，還會高高興興地叫聲:“奶奶好。”

　　想到這裡，老婦女加快了腳步，向著哭聲傳來的院子走去。

　　——嗚嗚嗚，嗚嗚嗚。

　　進了院子，一眼就能見到小男孩蹲在角落裡，肩膀一聳一聳地抖動著。

　　他只有四五歲大，身上穿著白中透紅的睡衣。

　　“孩子，怎麽了?”老婦女輕聲詢問。

　　“嗚嗚嗚，小咪，小眯它死了。”

　　“小咪，是你們家的貓咪嗎?”

　　“嗚嗚嗚，小咪，小眯它死了。”

　　“······唉，小動物，難免生老病死。”老婦女安慰道，“孩子，你也別太傷心，而且夜太晚了，趕緊回家吧。”

　　“嗚嗚嗚，小咪，小眯它死了。”

　　這孩子，脾氣這麽怎麽倔呢。

　　懷中的小卷還在打著哆嗦，老婦女想了個緩兵之計:“這樣，孩子，你先到我家來，讓小卷陪你玩一會，然後······”

　　“真的嗎?”

　　男孩回應的聲音中帶著一絲興奮。

　　“真的，真的。”老婦女點了點頭。

　　但很快，她的動作僵住。

　　只見，男孩子轉過了頭，白淨的面孔上全是鮮血，嘴巴上甚至粘滿了貓毛。

　　而在他的手中，嬌小的貓咪被啃斷了脖子，腦袋和四肢一樣無力地往下耷拉著。

　　接著，那雙沒有眼白的雙眸眯了起來，嘴角高高翹起，露出鮮血淋漓的牙齒。

　　這笑容，令人渾身一顫。

　　“啊——”老婦女尖聲驚叫了起來。

　　“喵嗚嗚！”

　　她三步並作兩步逃回家裡，關上了大門。

　　撞鬼了！這絕對是撞鬼了！

　　鹽能辟邪，老婦女抓來大把鹽灑在了門口;

　　紅能辟邪，老婦女翻箱倒櫃找到了紅紙，趕緊貼到了門背上;

　　貓能辟邪，老婦女看了一眼炸毛發顫的小卷，思索了片刻，還是決定留下這條生靈。

　　還有鏡子能辟邪，老婦女找來了平日裡洗臉用的圓鏡，正打算掛到窗戶上。

　　——真的嗎?

　　男孩的聲音在耳邊回蕩，一張慘白的面孔赫然出現在鏡子當中。

　　“啊！”老婦女全身一抖。

　　但仔細一看，那張面孔，其實是自己被嚇白的臉啊。

　　她松了一口氣， 將鏡子掛上了窗後，便手握著菜刀躬身躲到了灶台後面。

　　四周變得悄無聲息，寂靜重新籠罩了黑夜。

　　呼吸聲慢慢平複下來後，老婦女也只能聽到心臟跳動的聲響。

　　他走了嗎?還是根本沒有追過來?

　　不管怎樣，現在算是平息下來了吧。

　　回想起男孩詭異的笑容，老婦女心裡仍嚇得咚咚跳。

　　她直起了身子，頓時感覺腰背一陣酸痛，嘴裡也是口乾舌燥。

　　剛才活動得太激烈，這把老骨頭可經不起這樣折騰了啊。

　　老婦女放下菜刀，一邊伸手錘了捶後背，一邊走到了桌子旁，拿起了水杯。

　　“嗯?沒水了嗎?”她坐在椅子上休息了片刻。

　　直起身子站起來的時候，腰酸背疼感又一下子湧了上來，而且每走一步，這種吃力感就加重一分。

　　等她走到了水缸邊上，已經累得氣喘籲籲。

　　喵嗚嗚！

　　“這貓娃子，這麽還叫得這麽凶啊?是不是也要喝水了?”老婦女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掀開了水缸上的木蓋子。

　　平靜漆黑的水面，光滑得與鏡子無可差異。

　　老婦女將杯子伸向缸裡，在打破平靜前的一秒，她的動作卻僵住了。

　　那張慘白色的男孩的臉竟然就趴在了老婦女的肩膀上，他的整個人竟然一直背在老婦女的後背上?！

　　烏黑色的眼睛透過水面，似乎覺察到老婦女已經發現了自己。

　　男孩再一次裂開了嘴，露出了還粘著鮮血的牙齒。

　　——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