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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河藍湖綠鎮》第32章 犧牲
  到大堤頂部時,眼前的景象令人震撼。各種燈光的照耀下,浩瀚無垠的藍湖像面鏡子鋪在人們眼前,湖水微微湧動,衝擊著堤壩上堆起的沙袋子,幾萬斛的湖水即將衝天而泄。防汛乾群黑壓壓如螞蟻組群,誓死捍衛守護著自己的家園。

  平時溫柔淡定的藍湖到哪兒去了?

  找到我們派出所的防護地段,見了望指導員、川副所長,他們個個臉帶疲憊,坐在沙袋上吃著麵包,喝著礦泉水。望指導員高興地安排新來的隊員先替下身體不適的同志,自己卻不肯下去。我赤了腳,走到望指導員的跟前,坐到沙袋上,把腳伸到湖水裡,盡量使自己舒服些,我知道這種堅守熬的是韌性,必須保持體力。

  我簡單地向望指導員匯報了葦河的情況。望指導員說道:“百姓當然也知道什麽是大局,但是他們想知道鄉鎮政府是否盡了最大的努力保護他們的利益,所以基層政府的公信力比金子還要珍貴啊!小風,你剛參加工作,以後也會當所長、局長,一定要記住,警察的公信力比自己的生命更值得守護,否則對不起黨和人民的重托。眼下我們只需要堅持過今天晚上,明天八點,軍分區的駐軍就會來接替咱們了,剛才縣長來巡視,提到下半夜雨會逐漸減弱,明天會是晴天。”

  星河浩瀚,水天一色,光影點點,微風習習,細雨如織,別有一番洞天。為了方便,我們頭上頂個塑料袋兒擋雨,雨天也抽不成煙,隻好斜躺著在沙袋上聊天。我想起望藍讓我捎的作業還在車上,說道:“望藍這孩子可乖了,自己做了作業,讓我捎給你批改呐。”

  望指導員說道:“他媽不在身邊,望藍這孩子的自製能力還是很強的,不過年歲大了些,有些叛逆,不像以前聽話了。”

  提起孩子,望指導員疲憊的臉上精神了些,從沙袋上的塑料袋兒裡摸出一支煙,用手罩了點上抽了一口,說道:“前幾天,他竟然批評我沒學問,我問他怎麽就沒學問了?他說我不知道白馬非馬。我踢了他一腳,白馬不是馬是啥,是驢啊?他振振有詞,很不服氣地爭辯說:‘白馬就是白馬,但不是馬。白馬是馬,路人皆知,白馬非馬,得有學問的人才知道呐!’”

  我一下子笑了出來,說道:“這孩子還是很有思辨能力的嘛!那天我見他背唐詩很自負,給他講了白馬非馬論,他的腦子已經習慣了文字的機械記憶和詩歌的朦朧聯想,對於縝密的思考和推理格格不入,一下子暈了,小眼睛瞪得老大,想反駁又不知如何下手,氣得他拉著我的手不讓走,非得讓我給他講明白了才行。我看孺子可教,閑下來就給他講上了一篇公孫龍的《白馬論》,他聽得如癡如醉,再給他講孟子,他明顯不以為然,告訴我,孟子不如公孫龍有趣兒。”

  望指導員也笑了,說道:“這孩子怪可憐的,我平時對他也很嚴厲,八歲唐詩都能背二百多首了,《論語》、《孟子》我也教他背,他現在是理解不了,但他以後理解力強了就能領悟貫通,我看馮友蘭、陳寅恪這些大師能成為大師,全是扎實的功底在做支撐。”

  我說道:“陳寅恪之所以成為大師,有些陰差陽錯,因為他身體羸弱多病,父親怕艱深科舉會令他夭折,讓他讀自己想讀的書。他是陳寶箴的孫子,自然是書香門第,正是因為他涉獵廣泛,才識才淵博。邵康節言:‘欲為天下屠龍手,肯讀人間非聖書。’孔子、孟子、韓非子、墨子、公孫子都是春秋戰國時期的思想家,

都要讀才好,知識只有在思想的碰撞間才會閃光。講完公孫龍六篇,我有空給他講亞裡斯多德的邏輯學,這孩子長大是當律師的料,要邏輯基礎牢靠才是。”  望指導員說道:“他自己有了思想,那以後教育他哪句話不對了,這孩子不得反過來給我上課?豈不成了兒子管老子了嘛!”

  我笑著說道:“那不是好事嗎?坐而言者,可以起而行也,才是教育的本質。”

  望指導員吸了最後一口煙,把煙頭扔進湖水裡,說道:“不過,我還是希望他能超過我,小風,你要有時間多給孩子講些道理,開拓一下視野,培養他明辨是非的能力,更重要的是他獨立思考的能力。”

  下半夜,雨果然漸弱,大堤上的幹部們松了口氣,氣氛不那麽緊張了。後勤人員遞上熱水和方便麵、火腿腸等食物給同志們當夜宵,吃了些東西,疲憊感來襲,我們都靠在沙袋上養神。

  涼涼的湖水包裹著腿腳,在炎熱的空氣裡有些舒服感,但皮膚浸泡的時間長了,會產生一種虛幻感,覺得皮膚正像蟬蛻一樣脫離而去。我眯了眼睛盡量轉移思維,想著老聯防說起的龍王此刻正在藍湖深處,他伸個懶腰都有可能讓洪水洶湧、群魚來朝,龍王若是心血來潮,民間得童男童女伺候,著實有些可惡。人們無計可施,當然不敢得罪,隻好杜撰出個神奇少年哪吒,由他來發泄心中的怒氣。我下意識地摸向腰間,我既沒有火箭槍,也沒有乾坤圈,如果可以,我一定也會舍上一身剮,把龍王拉出藍湖吊打。

  潛意識正在不受約束地連番在腦海裡天馬行空,以緩解一下自己緊張的神經。忽然,我打了個寒噤,腦屏像斷電一樣斷了片,我急忙睜開眼,側邊的望指導員的位置是空的,沙袋上放著他裝手機和香煙的塑料袋。他另一側的聯防隊員正手扶腦袋在沙袋上打盹,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了我,我大叫一聲:“望指導!”

  放眼四下尋找,附近的人都驚訝地向我觀望,我眼光又回到了望指導員的位置,頭有些暈眩。夜色裡幽幽的水面血盆大口一樣浮蕩著,我幾乎要栽倒在水裡。

  我努力控制住自己,已經忘卻了恐懼,穩了一下身子,深吸了一口氣,順著望指導員的沙袋位置向下滑去。用於加固大堤的沙包堆得很高,在水中能感受到其錯落的硬度,我仔細用手探尋,再往下去明顯能感到湖水涼了許多,冰寒刺骨的涼意順著小腿兒浸入,令血管收緊,心跳加速,我的小腿肚子有些本能地顫抖,我意識到了危險,狠了勁兒向前蹬,以控制腿筋的收縮,同時積蓄了最後的力量,俯身向下摸探,下面已經沒有了沙包,只是滑滑的湖堤淤泥,我沒有觸及到別的...…

  我從湖裡冒出頭的時候,幾十雙眼睛看著我,同志們圍攏到我和望指導員堅守的位置,焦灼地等待。我痛苦地大口喘氣,眼冒金星,顧不上說一句話,同志們拉住我的胳膊,把我拉出水平面,坐到沙袋上。川副所長領了兩名水性好的同伴下水去摸,仍然空手而歸。

  我拿起望指導員留在沙袋上的透明塑料袋,從裡面拿出他那隻老舊的諾基亞,撥通了焦所長的電話。焦所長在那邊叫道:“望指導。”我在這邊咽了口唾沫,艱難地說道:“望指導出事了。”

  望指導員就這樣走了,消失在了藍湖的深處,清早,專業的潛水救援隊也沒有搜索到他的蹤影。日夜的值守,家庭的重任,把他的身體壓垮了,沒有怨言,沒有逃避,他完成了自己在世上的使命,毅然決然地走了,連一點麻煩都不想給我們留下。

  太陽從藍湖水面掙扎著奮勇向上,勢不可當,映照著碧波蕩漾的藍湖。部隊戰士在光芒萬丈的大堤上開始接防,我仍然守在望指導員離去的位置上,眼淚早已模糊了雙眼,隻好用手摸索、用心感受望指導員留下的印痕,把那還溫熱的沙袋摩挲了無數遍。

  我已經癱軟在水中,無力自拔,同事們強製把我帶離了。帶離的時刻,我五內俱焚,再也控制不住,終於放聲大哭,撕心裂肺地大叫一聲:“望指導……”而後昏迷過去,不省人事。

  三天以後,望指導員的追悼會在縣局隆重舉行,望指導員被追認為優秀共產黨員,授二等功。望藍太小,被處理完後事的母親帶往了省城,沒有被告知實情,隻說是爸爸外出執行任務了。 望指導員在所裡的衣服、被褥等一些使用過的物品,被我和焦所長拉到藍湖大堤上焚化,灑入藍湖。

  焦所長像一下子老了十歲,頭上的頭髮如霜雪覆蓋,很少說話,很自責,後悔自己當晚沒有強製望指導員回所裡而自己頂上。

  此時的藍湖水勢稍減,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寬和,依然一望蒼茫,一望無際。沙袋依然堆在大堤上,只是已無人駐守,水退卻了,親人卻沒有回。

  焦所長在望指導員離去的沙袋上坐下,掏出一支煙,點上,雙手把煙放在沙袋上,自己也點上一支,悠長地把煙吸入口中,再悠長地從肺腑中呼出,臉色沉重,仿佛有話要說,又不知從何說起。

  我打開那瓶安隊長送與焦所長,那晚喝剩下一瓶,而焦所長舍不得喝的茅台酒,順了沙袋,慢慢地傾注,把剩下的舉到嘴上,“咕咚咚”一口氣喝下,把瓶子用力拋向藍湖,爾後從腰間摸出手槍,舉平了,對著藍湖氤氳浮蕩著的水汽和瀲灩迷離著的蜃光,扣動了扳機,一槍、兩槍、三槍、四槍、五槍,安隊長獎我的五發子彈,我全部打了出去。

  望指導員,給你送行了,一路走好,縱使東海龍王在湖,也會為你鞠躬盡瘁的精神而折服,倒屐相迓,逢迎恐後。

  望指導員走了,忘卻是很難的。經過他原來的辦公室,會想到他伏案寫材料時的身影,打勾級六缺一,會有叫一聲“望指導”的衝動,夥房包餃子時廚師萬吉會專門為望指導員盛上一碗,放到灶台上,好像平時他出警了還沒回來,因為望指導員最喜歡吃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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