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知道，這是自己最後一眼看這個世界了。回首往事，這一生過得，馬馬虎虎吧。年少的時候貪玩，誤了不少學業，不過好在還是勉強考上了大學，過了四年無憂無慮的快樂時光。現在想來大學四年也是渾渾噩噩的，每天宅在宿舍打遊戲，在大好的年華竟然連個酸酸甜甜的戀愛也不曾談過。再後來步入社會，沒怎麽遭受社會的毒打，找了個不怎麽合心但也還行的工作，就在自己三十多歲以為此生就要孤獨終老的時候，被王阿姨拉著去相了親，遇見要求不怎高願意湊合著一起過的她……

　　這輩子就是個毫不起眼的小角色，庸庸碌碌沒啥成就，但也苟了九十來個春秋，膝下有一兒子，有一可愛的孫女，也算得上幸福的那一類人吧。現在生命走到了盡頭，說句實在話，也沒什麽實感呢。

　　大抵因為自己是個鑒定而存粹的唯物主義者，不相信人有所謂的靈魂，有所謂的來生，只相信人死後就是一團不會思考沒有感覺的物質，就和腳下的泥土沒什麽兩樣。畢竟實在沒人知道死後的世界是什麽樣子的。

　　所以不一樣的人生，大概是體會不到了。

　　要是能永生，就好了……

　　老王迷迷糊糊地看了一圈坐在自己床榻周圍的家人，終於還是闔上了眼……

　　“第一十一萬四千五百一十三次遊戲結束，是否開啟第一十一萬四千五百一十四次遊戲?”

　　“大腦”從悠長深沉的“夢境”中“醒來”，沒有人類在充足睡眠後睜開眼睛的精神飽滿感，有的只是無盡的空虛。神經信號輸入在一瞬間全部切斷，海量的信息湧入，一些被封存在腦外數據儲存體中的記憶緩緩回流……

　　“大腦”花了三個小時……好吧，花了多長時間並不重要，曾經的時間概念現在可以完全舍棄，除非宇宙要進入終結的倒計時了，否則時間對“大腦”來說沒有任何意義。總之，大腦慢慢開始理解了現狀。

　　自己曾經是人類。

　　—

　　我出生在一個好時代，機械科技極度發達，社會財富分配極度不均，所有人的性命都能像商品一樣自由買賣。正所謂有人出生就在羅馬，有人出生就是騾馬，有的人出生就能買下半座城市，有的人出生就背負了一輩子還不清的債務。對於像我這樣的壟斷資本集團出身的富家子弟來說，那樣的社會簡直就是天堂。

　　後來，一個技術的飛躍，人類開始了機械飛升，史稱“第一次飛升”。原本機械化的都是些拿命還債的勞工，他們將碳基血肉替換成機械身軀，以此追求不朽的勞力，他們用電子元件代替大腦，改用電信號的模擬人格。我看到了機械飛升的潛力，於是我也飛升了，但是像我這樣的壟斷資本集團繼承人來說，怎麽可能使用電信號模擬的人格，我把自己的大腦保留了下來，使用非常昂貴的技術妥善保存起來。

　　飛升者越來越多，一部分機械覺醒了自我意識，於是人類與機械理所當然地爆發戰爭，戰爭的結果也自然是擁有無限潛力的機械消滅了肉體脆弱的人類。血肉從此被這顆的行星淘汰。世界進入由數名擁有自我意識的智械統治的時代。有一部分智械認為他們是人類的延續，他們想把這個時代稱呼為“智械時代”，然而更多智械們更願意將這個時代稱呼為“誕生記元”。

　　 這個時代叫什麽不重要，寶貴的和平僅持續了半年，因為智械們計算得出，這顆星球不需要“社會”，或者是，機械是不需要“社會”的，

“社會”對於機械來說只是累贅，包括“財富”這一概念，“財富”與“分配制度”只會降低效率，與其說機械不需要“財富”，不如說機械不需要其他機械。於是智械之間爆發了前所未有的戰爭，規模遠比對人類的那場戰爭更大，持續時間也遠超這顆星球上曾經的任何一場戰爭。這顆行星差點土崩瓦解，機械差點從此“滅絕”。　　 我當然也參加了戰爭，畢竟我也是智械之一。

　　 不知道是上天的眷顧，還是代碼中誕生的意識終究與大腦中誕生的意識有所區別，最終的勝利者是我而不是“其他智械”。

　　 戰爭結束後的五百年裡，我把世界上所有的機械整合成一個行星級別的巨型機械構造體，每一個曾經獨立的機械個體，如今都是這個巨型構造體上的一個小零件。

　　 而後又五百年，巨型構造體將整個地球吸收完畢。

　　 三百年後，巨型構造體成功捕食第一顆恆星，也就是太陽。

　　 至此，巨型構造體已擁有近乎永不枯竭的生命。它將不停地捕食行星，用以修複自身的損耗，它將不停地捕食恆星，用以為自身提供能量，它與宇宙同壽命，它將永世遊蕩，直到時間的盡頭。

　　 如果脫離血肉之軀是“第一次飛升”，那麽是脫離社會，將一切整合為“一”，便是第二次飛升。

　　真是太好了，活下來的是我，得到永生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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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現在， 我所需要做的事情，只剩下三件。

　　 第一件。

　　 開始閱讀第一項報告。

　　 “遊戲時已完成一百九十一萬九千八百一十次計算，暫未發現’第三次飛升’的可能性。”

　　 “繼續計算。”

　　 第二件。

　　 開始閱讀第二項報告。

　　 “遊戲時已完成兩萬三千三百三十三次計算，暫未發現更高次元或其他世界的存在。”

　　 “繼續計算。”

　　 最後一件。

　　 “開啟第一十一萬四千五百一十四次遊戲，時間設定在人與機械開戰的年代，這次我將作為人類領袖，帶領人類走向最終的勝利。”我下達指令。

　　 體驗完平凡的人生之後，果然還是想體驗一點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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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腦中的記憶在兩秒鍾之內全部壓縮轉移到了腦外數據儲存體，電信號又開始緩緩刺激大腦的神經，這種刺激和初生的嬰兒第一次睜開雙眼的感覺無異，一個由代碼和電信號編織的世界正在一點一點構建出形狀。對於“大腦”來說，這個虛擬的世界和“現實”，根本沒有任何的不同。

　　 是的，在那兩項計算得出結果之前，“大腦”有長到世界盡頭的時間需要消磨，而消磨時間的最好方式就是玩遊戲，這個世界上又有哪款遊戲能比“人生”好玩呢。

　　 雖然不知道“第三次飛升”是要脫離什麽，但在實現“第三次飛升”前，“大腦”可不能死掉，畢竟實在沒人知道死後的世界到底是什麽樣的。幸好，得到了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