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打著去看賈母的幌子,溜去前院叫上茗煙。
出了門,賈寶玉吩咐道:“走!帶爺去花枝巷!”
茗煙疑惑道:“二爺!好好的去老爺那兒作甚?”
賈寶玉素來懼怕賈政,躲都躲不及,怎麽會還會往槍眼上撞?
不過,他的疑惑賈寶玉並未給予解答。
一聲不吭的坐上了馬車。
茗煙只能駕著車載著賈寶玉,一路來到了花枝巷。
賈寶玉下了車,立即衝了進去。
一邊跑一邊哭喪著:“老爺!老爺……”
穿過二門一路來到後院,遠遠的只見院內的躺椅上,靜靜的躺著一人,能夠這樣逍遙的,也只有賈政了。
只是,四月底已經算是入夏,熱辣辣的太陽,站在空曠之處,不肖半刻便揮汗如雨。
而躺在椅子上之人,卻赤著上身,好似十分享受這樣的炙烤。
聽到賈寶玉呼喚的聲音,賈政有些動容。
回京至今,除了王夫人為了探春之事來過兩次,竟然連一個親人都沒見著,兒子如此撕心裂肺的呼喚,顯然還是思念自己的。
緩緩從椅上起身,已是熱淚盈眶。
賈寶玉一邊抹著淚,一邊衝到椅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老爺!”
只是,這一聲呼喚剛剛喊出,卻戛然而止,此刻他才看清眼前的賈政。
袒露的上身幾個碩大的膿包,腫脹欲裂,因為鼻梁塌陷,動容的表情顯得十分猙獰。
見賈政緩緩抬手,要抓自己,賈寶玉一個後仰,雙手撐地,兩隻腳慌忙蹬了幾下,終於逃脫了賈政的魔掌。
一臉的嫌棄落在賈政眼中,猶如一盆冷水,當頭澆滅了剛剛升起的父子之情。
緩緩靠回躺椅上,冷哼一聲:“你來做什麽?”
“老爺救我!”賈寶玉忙跪倒在地,哀嚎道:“賴尚榮如今竟做了太太的入幕之賓,他們還……”
“混帳!”不等賈寶玉說完,賈政一聲厲喝:“狼心狗肺的東西,竟然誣陷長輩!”
說著憤然從椅子上起身,抓住茶幾上的一根竹製的癢癢撓,當頭就打。
得了這個病,他已經成了全京城的笑柄,隻盼著時過境遷,慢慢為人澹忘。
上回賴尚榮說的清楚,一旦事情鬧開,無非是多添一樁風流事,可自己卻又要淪為笑談。
隻當賈寶玉要當著他的面,說出賴尚榮和王夫人如何苟且,裝聾作啞也就罷了,若是聽兒子親口講述,這臉面還要不要了,故而及時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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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寶玉也是呆住了,他昨夜就有過不好的猜測,如今賈政的表現恰巧印證了自己的猜想。
頹然倒地,喃喃自語道:“完了!老爺居然也要我認賊作父……”
他失魂落魄,本就口齒不清,賈政別的沒聽到,可認賊作父卻聽得清楚。
隻當賈寶玉跟他慪氣,故意頂撞他。
一時間,新仇舊恨全都被勾了起來,想當初若非因為他調戲金釧,自己帶著金釧赴任,面對西夷的美人計,何至於把持不住,又怎麽會沾染這種病症。
越想越氣,便覺得手上的癢癢撓打起來不解恨。
於是,喚來下人搬了張春凳,將賈寶玉按在上面,自己找了根扁擔,照著賈寶玉的就是一頓揍。
花枝巷不比榮府,待到茗煙趕回榮府報訊,王夫人趕至花枝巷,賈寶玉已經昏厥了過去。
王夫人與賈政本就沒了夫妻情分,見他又把寶貝兒子打的半死,更是怒火中燒。
她甚至顧不得賈政身上的爛瘡,就要上去撕打,好在下人們及時阻攔,這才作罷。
一面吩咐請醫問藥,一面氣急敗壞的帶著賈寶玉回府。
怡紅院的臥房內。
“太太!藥已經敷上了,只是這兩三個月,千萬好生靜養,萬萬不可下床走動,就是挪動都得萬分小心。
否則,只怕再難站得起來了!”
王夫人命人送走大夫,摟著趴在自己腿上,奄奄一息的賈寶玉。
悲戚道:“兒啊!叫你不要亂跑,怎麽就是不聽!好端端的怎麽就跑去那兒了?”
在她懷中剛剛蘇醒的賈寶玉,非但不覺得安心,反倒瑟瑟發抖。
在花枝巷,他已經委婉的叫破了賴尚榮和王夫人的苟且,賈政卻反倒狠狠打了自己一頓。
他怎麽可能不懷疑,這是出於賈政的授意?
那麽賈政又怎麽會不告知王夫人,自己上門的原因。
故而,在他看來,王夫人的種種關懷,只是惺惺作態罷了。
甚至,叫自己不要亂跑,只是為了給圈禁自己,找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如今已經被父親打丟了半條命,若是母親擔心事情泄露,再來這麽一頓,可真是我命休矣!
想到這,隻覺得心驚膽寒,忽然想到賈政回京前,探春那個裝瘋的辦法。
想要王夫人放過自己,也只有讓她消除戒心,唯一的辦法就是裝瘋。
他畢竟有過裝瘋的經歷,這個法子可謂輕車熟路,立即擺出癡癡呆呆的表情。
王夫人不疑有它,這次賈政打的確實太狠,就算沒有心理上的創傷,身體上的傷也是頗重,三兩個月都未必下得了床。
加上賈寶玉本就嬌生慣養,嚇丟了魂也在情理之中。
想到這,王夫人不禁長籲短歎起來。
畢竟是皇帝賜婚,婚期已經上報禮部,想要改期怕是不成了。
可婚期在即,瘋瘋傻傻還能生拉硬扯,按著他拜堂完婚,可如今打成這副模樣,連站都站不起來。
架著去拜堂成親雖然不是不行,可這般傷重,大夫都說了,萬一再添新傷,這輩子就再難站得起來了。
看來只能以古法泡製,安排一隻大公雞做為替身,幫兒子拜堂完婚了。
想到這, 不由想起賴尚榮要她在婚房內的準備。
既然,賴尚榮打算跟薛寶釵走一趟拜堂的程序,何不乾脆請他代替?
倒不是賈寶玉剛剛遭難,王夫人就惦記著自己的奸情。
恰恰相反,她是覺得親爹靠不住,愈發要抱緊賴尚榮這個野爹。
畢竟,沒有彼此血緣關系,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何不送佛送到西,順水推舟,遂了賴尚榮的心願,以後也能多念著些兒子的好。
想到這,遂然起身,對著襲人和紫娟吩咐道:“我去賴家一趟,你們兩個看好了寶玉!若再出什麽問題,就是拚了被尚榮埋怨,我也饒不了你們!”
兒子如今瘋瘋傻傻,她也不必太過避諱了。
賈寶玉聽聞王夫人這個時候還要去賴家,臉上的傻笑愈發顯得燦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