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

　賴尚榮散衙回到家，聽了金釧的稟報，疑惑道。

　以往趙姨娘邀約，都是通過賈環傳訊，這回怎麽會讓侍書通傳?

　可隨即想到，大觀園與後院內外有別，曉翠堂與秋爽齋比鄰，探春又對自己和趙姨娘的關系心知肚明，讓她安排也算是合情合理。

　想來以探春的手段，既然讓侍書傳話，想必也是做了妥善的安排。

　故而，不以為意道:“你讓她回去告訴趙姨娘，我吃了晚飯就去！”

　一面換了便裝吃飯，一面暗道，王熙鳳察言觀色的本領果然不差，自己早上稍有意動，她便心領神會。

　尤其這辦事效率，更符合自己心意。

　吃了晚飯，借著月光經由東角門，神不知鬼不覺的摸進了大觀園。

　他這偷偷摸摸的舉動，與探春和趙姨娘的盤算，可謂大相徑庭。

　賴尚榮畢竟不知道鬧出了那樣的誤會，也不知道探春的打算。

　否則，只怕很不得將探春按在凳子上，好好打一頓板子，哪裡還會欣然赴約?

　趙姨娘雖然只是侍妾，但畢竟也是賈政的侍妾，林黛玉和迎春那邊算起，也是半個長輩。

　故而，他是寧願暴露與王熙鳳和李紈的關系，也不願暴露與邢、王兩位夫人及趙姨娘的關系。

　出於這方面考慮，他擔心走前門，會被旁邊秋爽齋的下人看見。

　所以，並未光明正大的走前門，而是跨過曉翠堂旁邊的籬笆牆，悄悄摸到了院內。

　院內的善姐，看見一道壯實的黑影跨牆而入，剛準備驚呼一聲，轉而想到王熙鳳的吩咐，隻當這是王熙鳳的安排的栽贓，趕忙捂住嘴。

　正猶豫是否需要上前接應，卻見那人影直奔自己而來。

　邊走邊喝止道:“是我，別大驚小怪！”

　賴尚榮既然吩咐王熙鳳換人，當然相信她的安排，為免下人沒認清自己，所以提前出聲。

　“賴……賴大爺?”

　善姐這才驚覺來人竟是賴尚榮。

　可分辨清楚，她卻愈發弄不清王熙鳳的意圖，到底是讓賴尚榮配合嫁禍，還是幫奸夫挖牆腳的。

　好在賴尚榮並未指望她搭把手，隻問了一句:“趙姨娘在屋裡?”

　茫然點了點頭，就見賴尚榮一頭扎進了屋內。

　善姐一邊連忙暗自祈求，千萬別鬧出太大的動靜，驚擾到旁邊的秋爽齋，一邊趕忙將大門關上。

　屋內的趙姨娘，無心收拾四處散落的貼身衣物，正沒頭蒼蠅似的，在屋裡打轉。

　若非探春催促再三，並保證守在秋爽齋院內，隻消她一聲呼喚，須臾便可趕至，她是死活都不願邁進曉翠堂的。

　正擔驚受怕，就聽到屋外有了動靜，忙警惕道:“是誰?”

　“嘿嘿嘿！姨娘都派人去請了，還能有誰?”

　趙姨娘聽到賴尚榮的聲音，頓時一塊石頭落了地，一下撲進賴尚榮懷裡。

　想到探春的叮囑，對著屋外拔高了聲量，浪聲道:“大爺！您可算來了！真真想煞奴家了！”

　她這一聲浪叫，屋外的善姐也是一塊石頭落了地。

　原本還怕這是王熙鳳安排的嫁禍，萬一趙姨娘是個貞潔烈女，寧死不從，恐怕即便有王熙鳳作保，自己也少不得擔些乾系。

　既然，只是幫著遮掩，這活也算是輕車熟路了。

　屋內的賴尚榮哪裡知道，這一聲隱含了如此多的含義，見趙姨娘比之以往格外熱情，又見一屋子散亂的褻衣。

　“嘖嘖嘖！”壞笑道:“怎麽?姨娘莫不是拿不定主意?等著大爺過來挑選?”

　趙姨娘無心收拾，而善姐以為王熙鳳針對趙姨娘，自然不會替她忙活，這才造就了屋內的局面。

　原本趙姨娘隻想著曲意迎逢，加重賴尚榮心中的分量，聽到這話，不由悲呼一聲:“大爺，您可得救我！”

　“救你?誰要害你了?”賴尚榮不解道。

　“那不要臉的，怕是知道命不久矣，將下毒之事告訴了王氏，她們姑侄二人將我身邊人都打發了，圈禁在此，怕是一時三刻便要下手害我啊！大爺！”

　“什麽亂七八糟的！”

　賴尚榮一時也鬧不清，到底是王熙鳳沒交代清楚，還是趙姨娘胡思亂想。

　“不是你自己吵吵著外頭天寒地凍，眼看著快要入冬了，大爺才安排你住到園子裡來，哪裡又扯到下毒的事了?”

　“啊?不是太太安排的?”

　趙姨娘驚叫一聲，連忙甩鍋道:“哎喲！我就說嘛！那不要臉的連府都回不來，如何能夠傳遞消息，偏偏三丫頭就會多想！”

　“這麽說，你們派人去，是為了求救?”

　說到這，賴尚榮忽然驚覺，求救和私會不同，追問道:“侍書知不知道?”

　趙姨娘一聽，隻當自己和探春的盤算，已然全被賴尚榮洞悉，頓時慌了神，忙倒竹筒似的將事情的始末，交代了個底掉。

　賴尚榮聽完恨得牙根癢癢，恨不得立刻將盡出餿主意的探春拿來，好讓她知道自己的厲害。

　對於被牽著鼻子走的趙姨娘，自然也沒好氣。

　只是，低頭看著誠惶誠恐，盡心竭力的趙姨娘，虛火上湧，氣也就短了。

　終究還是趙姨娘不明就裡，看來也是時候讓她與王夫人坦誠相見，卸一卸心頭的包袱了。

　否則，有探春挑唆，指不定還會出什麽岔子。

　想到這，推開趙姨娘，整理了袍服。

　吩咐道:“今兒就給你吃一顆定心丸，免得以後胡思亂想，收拾收拾，隨我去一趟玉皇廟！”

　趙姨娘雖然不知道定心丸是什麽，但賴尚榮既然這麽說，自然有他的道理。

　屋外的善姐正小心翼翼的守著門，忽然見二人出來，一時間鬧不清情況。

　疑惑道:“大……大爺這是……”

　“我帶趙姨娘出去一趟！”

　聽到這麽個答覆，善姐不敢多問。

　暗道，這趙姨娘花樣兒也忒多，竟還嫌屋裡憋悶，攛掇賴大爺出去耍弄。

　想到這，不禁左右為難，是不是要向王熙鳳稟報。

　不說她如何決定，卻說賴尚榮帶著趙姨娘，一路來到玉皇廟。

　同樣的招式不能再用第二次，所以他沒有讓趙姨娘伺機而動，而是直接帶著人進入殿內。

　王夫人聽到動靜，回身看見賴尚榮，頓時堆出獻媚的笑容，不過看清身後跟著的趙姨娘，一瞬間收斂了笑容，擺出端莊嫻雅的模樣。

　“這麽晚了，尚榮怎麽還帶著她過來?”

　見王夫人不苟言笑，趙姨娘也顯得拘謹了許多，站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知該如何是好。

　冷不丁的被賴尚榮一把拽進屋內。

　駭然發現賴尚榮將大門反鎖，隨即轉過身，攬住自己細柳纖腰，對著王夫人笑道:“家和萬事興，今兒讓太太和姨娘坦誠相見，消除隔閡，免得以後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識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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