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毅便這麽“肩負”著貓頭鷹，在樂溪村的油菜地裡轉了個來回。

　　小家夥本就是晝伏夜出的天性，又被捕鳥網折騰了許久，大抵是累了，竟然就這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在石毅肩膀上小憩起來。

　　石毅小聲跟直播間吐槽:“這家夥，也太自來熟了吧?也不怕被人帶回去燉了……”

　　在以前，生態文明建設還沒提上如今的高度，動保執法也偏軟。當地總有一些人輕信偏方，捉貓頭鷹吃的。

　　好在這些年，普法和科普同步發力，又加大了打擊力度，這種現象才逐漸消失了。

　　[寶石海星打賞了一架皮劃艇:毅哥人帥心善。鳥兒們都很靈性，心裡有感應呢！]

　　[藍朋友阿傑打賞了一架竹筏:感覺現在小動物越來越親人了。昨天我們隊裡來了隻貓頭鷹，賴著不肯走！]

　　石毅扭頭望了眼貓頭鷹:“我在想，如果它要賴著跟我回去，這事怎辦?”

　　這貓頭鷹睡後忘了控制力道，爪子下意識地緊握，嵌在了石毅的外套裡，隔著兩層衣服將他抓得生疼。

　　[森林公安小樂:親，違法攜帶國家二級保護動物，這邊建議您主動投案自首呢。]

　　[蟬捕螳螂打賞了一架獨木舟:哈哈哈，主播: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是這隻貓頭鷹硬要賴上我的。]

　　好在，或許是石毅直播的聲音吵到了，又或許是光線太晃眼。

　　沒過多久，貓頭鷹便支棱起兩根耳羽，“咕咕喵”地叫了一聲，慢悠悠地從他肩上起飛，往不遠處的小樹林飛去。

　　肩膀上驟然一輕，石毅松了口氣，開玩笑道:“看來，我是不用去姚所長那裡報到了……”

　　*

　　待石毅關了直播間，從油菜地轉一圈回來，老人違法架網捕鳥的事，也處理好了。

　　所有捕鳥網全部拆除、沒收，因為事涉國家二級保護動物貓頭鷹，外加罰款500元，限期自行去鎮政府履行。

　　從樂溪村回鎮裡的路上，周嘉興有些不得勁，問石毅:“你覺不覺得，對於一個老人，罰款有些重了?”

　　石毅沉默了一瞬，搖搖頭:“那老爺爺確實可憐，但周主任你是秉公執法，還從輕處罰，已經仁至義盡了。”

　　換個人，哪怕是他自己，被人指著鼻子罵，估計心裡都有火氣。周嘉興能不被私人情緒左右，確實很難得了。

　　周嘉興搖了搖頭:“其實，如果他不自己站出來，我就當找不到事主了。”

　　老人家主動認領捕鳥網，讓他不得不做出處罰，不然執法的威信何在?都有樣學樣，這捕鳥的風氣就刹不住了。

　　石毅寬慰道:“您不是答應幫他申請賠償了嘛。多少能彌補點損失了。”

　　“一碼歸一碼。“周嘉興正色道，“更何況我們中心，還壓著好幾份賠償申請單呢。上級不撥錢，我們有心也無力啊。”

　　回到鎮上，去各村開展清網護鳥志願行動的隊伍，大多都回來了。

　　因為鎮上管一餐飯，而食堂的大廚手藝又好，大家便都沒急著走。

　　石毅和其他村的志願者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聊著上午的經歷。

　　“好家夥，你是沒看到，那條菜花蛇是真的凶。”旁邊洋湖村的便民服務員周小樂唾沫橫飛，講得興起。

　　“硬是咬著那隻大白鷺不肯松口，兩個一起卷在那捕鳥網中，我都沒敢去救。”

　　菜花蛇，又稱王錦蛇，是一種大型無毒蛇類，

性情十分凶猛，除了吃小鳥、老鼠、青蛙之類，還吃毒蛇。　　石毅來了興趣:“那後來呢?”

　　周小樂一臉驚歎:“然後就來了個小孩，大約十來歲，將它脖子一擒，再一抖，就捋順了……”

　　“後來我才知道，那小孩他爸，以前靠捉蛇賣錢維生。鎮上賣的那些口味蛇，好多都是他爸送過去的，只是假托養殖的名義而已。”

　　石毅一拍腦門:“我知道他，‘周蛇王’嘛。我小學那會兒，學校出現條眼鏡蛇，就是他給抓走的。”

　　那條眼鏡蛇，還是石毅在校園大掃除，清理花壇時發現的，最近時離他不到十厘米。

　　盡管沒被攻擊，但當這家夥立起身子、吐出蛇信的那一刹那，還是給石毅留下了深刻的童年陰影，以至於到現在都怕蛇。

　　“對了，現在不讓吃蛇了，口味蛇店子都關門了。”石毅想起一件事，“那他現在靠什麽營生啊?”

　　“這我知道！”農牧中心的一個科員徐宏伸過頭來，“他在消防隊呢。這些年生態變好，民居進蛇時有發生。他去消防，也算有用武之地了。”

　　大家便這麽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很快就到了中午。

　　而最後一組，也終於從鎮上最邊緣的蘆花村趕了回來。

　　一起回來的，還有兩個民警和三個神情沮喪的中年男人，以及幾隻受傷的鳥類和鳥類屍體。

　　“這是怎麽回事啊?”石毅有些好奇地擠進圍觀人群， 目光便被地上的鳥兒所吸引。

　　死去的是兩隻牛背鷺，身體已經僵直，原本精神的黃毛，已經耷拉下來，再無生氣。

　　一隻小白鷺翅尖骨折，身上的羽毛也掉了很多，只能在地上一蹦一跳，用以發泄痛苦。

　　還有三隻小鳥被籠子裝了，精神萎靡地癱在那兒，連叫聲都發不出來。其中兩只是麻雀，至於最後一隻……

　　石毅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吃一驚:“竟然是隻紅頭吃蜂鳥?”

　　在石毅辨認鳥類的工夫，已經有志願者問出了其中的故事。

　　原來這三人都是蘆花村的街溜子，沒有正經營生，經常偷雞摸狗。聽說有人高價收野鳥，他們就動了歪心思。

　　結果剛開第一網，就碰到鎮上清網護鳥。村民們都討厭他們，也沒人提醒一聲，結果就人贓並獲了。

　　石毅有些狐疑:“他們真是第一次抓鳥?不見得吧?”

　　“這倒用不著我們操心了。非法捕捉國家二級保護動物，並意圖售賣獲利，這事該公安管了。”周嘉興不知何時來到石毅身邊。

　　他指了指地上的小白鷺，和籠子裡的三隻小鳥，抓壯丁:“我知道你很討這些小動物喜歡，麻煩幫個忙，安撫一下?”

　　很多鳥兒性情都很膽怯，一旦受到驚嚇，得不到安撫，輕則厭食絕食，重則直接嚇死。

　　這三人捕獲的鳥兒當然不止這些。能放生的，都已經現場放了。這幾只是狀況比較嚴重的。

　　“沒問題，樂意之至。”石毅當然不會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