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到大營最深處。

這裡是老兵老將最後堅守的區域。

努爾哈赤、莽古爾泰直到最後也不想放棄圍攻，他們付出最大損失也要圍攻殺光這裡的老兵老將，可直到皇太極將他們強行帶走撤退，這裡的戰鬥也沒有結束。

一進入最深處，王宏宇看見正黃旗大營內部早已被鮮血染紅了營帳，地上明軍老兵老將的屍體全都朝北，無一人後背對著敵人。

他看到石柱土司秦良玉的哥哥秦邦屏，彎著腰斜倚著長槍，勉強支撐著自己站著。

看到酉陽土司冉躍龍和近百老兵，躺在地上還睜著眼睛，看到自己以後盡力擠出一個笑容。

他看見大哥周敦吉依舊昂首站在原地，身穿的墨色鎧甲已經沾滿了血跡，手中的長槍筆直朝著敵軍方向。

王宏宇心中一喜，最後的支援趕上了，似乎可以趕緊包扎救治大哥等人，感覺這次徹底擊退了努爾哈赤的主力，現在敵人已經發瘋逃竄，都不敢渡河，而是沿著渾河一路往東邊逃。

這時，周敦吉側過臉來，望向三弟王宏宇，往日堅實而又嚴肅，現在蒼白無力。

大哥臉上忽然出現溫和而又自信地笑容，嗓音一如既往地沉穩:

“我們打贏了渾河血戰。”

說完以後，好像原本背負著重擔和壓力忽然消失不見，因為焦愁而像四十多歲的面龐，此時好像回到了三十歲那年。對著王宏宇，不那麽嚴肅和正經地眨了眨眼睛。

忽然，王宏宇的微笑凝固了。

隨著大哥轉身過來，清清楚楚地看見他鎧甲正面已經被砍碎了，鮮血點綴著殘破的鎧甲就像五彩畫一般。腹腔處破了一個大洞，中了結結實實一槍，躲過了要害卻造成了巨大空洞和大量出血。

他看到大哥往後一躺，握著長槍的雙手松了開來。

周敦吉，犧牲了。

這畫面永遠烙印在王宏宇腦海之中。

冬。

周敦吉倒在了滿地的血水之中，堅毅的眼神失去了全部色彩。

來不及跟三弟多說一句話。

來不及祝賀二弟斬殺了努爾哈赤的五大輔臣。

來不及跟互相愛慕卻沒有深入進展的秦靈再見上一面。

大哥！

王宏宇視野模湖了，想要大聲的喊出聲，卻雙腿一軟，跪在了血水之中。

臉上沾滿了淚水，淚水洗去血汙，露出原本英俊的面龐。

“大哥，我們打贏了渾河血戰！”

這一刻，他二十歲了。

這一刻，按照大明他成年了。

這一刻，他從後世穿越而來，剛剛好一整年了。

這一刻，他永遠失去了大哥周敦吉。

張神武緊跟著衝入大營最深處。

“大哥！”

他如雷鳴般地怒吼。

方才他進入最極致的戰鬥狀態，拚了命也要斬殺努爾哈赤，即使對方狂怒，他也自信最後勝利的一定是自己。

敵人逃走以後，他果斷先來救大哥等人。

比王宏宇晚到一步，正好看到周敦吉躺倒的瞬間。

他跳下戰馬，跪倒在周敦吉身邊，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忽然怒吼一聲，握緊拳頭，重重捶向了滿是血水的地面。拳頭力量巨大，區區血水根本阻擋不了他的勁頭。

“冬！冬！冬！”

忽然眼眸冷峻而充滿殺氣，咬牙切齒地無聲自語道:

“我要報仇！

新仇舊恨一起算，我張神武誓要讓建奴血債血償！”

他起身後，渾身上下氣質已經變了。

“二哥?”

“三弟，建奴交給我。”

張神武眼中帶有不可抗拒的力量，說完這句話就帶著殘余的200家丁，

準備從此渡過渾河北上。張名世見到，急忙上前去問。

他自從張神武用水袋破了他的十連發迅雷銃以後，就對他十分關注，現在也趕緊問他要去哪裡。

“鐵嶺開原！”

張神武隻留下這一句話，就大步往北走。

二哥帶著剩下的200家丁，要去開原站住腳?

王宏宇急忙追上，要二哥不要帶這麽點人過去，不如一起妥善安排。

張神武英武的面龐看起來十分冷酷，他凝視三弟一會，一字一句說道:“大哥死後，奢安兩家必反，你去吧……”

“那現在對戰建奴……”

“你保留老兵火種！遼東水深，你先回去，這裡先交給我！”

王宏宇愣在原地。

這是二哥給自己最後的囑托嗎?

二哥你千萬不能赴死！

王宏宇再要帶人去攔，張神武已經帶著200家丁，上了戰馬，往建奴大營後面的橋梁前進。

建奴被打得不敢渡河，直接沿渾河南岸一路往東逃竄。

後面的橋梁依舊完好，正好讓張神武帶人北上。

張名世和趙涵年走到王宏宇身旁:“王將軍，我們現在如何行止?”

他們前面說聽候王宏宇差遣， 大丈夫一諾千金，現在當然聽王宏宇的安排。

薑弼、尤世祿也帶著殘兵趕來，一起聽王宏宇的安排。

看著身邊明軍已經在決戰中拚盡了體力，一場血戰擊潰了建奴，但是敵人主力尚在，兵力依舊有2萬5千人左右。

現在明軍總計還有7000，但是尚有體力、沒受傷或者受輕傷還能再戰的，只有3000多人了。

袁應泰一直不派人支援，那再打下去就是死傷殆盡，為袁應泰和東林黨的政績拚命。

不能給他們賣命。

所以，還是應當按照計劃，速速撤退為上。

這對於兵馬脫離危險很重要，早點撤退到廣寧，也能讓重傷員早日得到良好治療與照料。

另外，還有許多事等著自己做呢。

二哥第一句話說，大哥周敦吉一死，西南的奢安兩大土司必然作亂，要自己去平定他們。

然後剛才囑托自己，遼東目前水太深，缺少發展的機會，讓自己保留老兵的種子，這裡先交給他……

不能辜負了二哥張神武的期待與決意！

“準備撤退……”

忽然，東南出現一大片揚塵。

明軍們瞪大眼睛望去，很快興高采烈地歡呼起來。

“是援軍！是援軍！”

“是遼陽方向來的援軍！”

從東南方向來了一大片騎兵。

可是稍微靠近一點後發現，這些“騎兵”只有數百人是騎著馬的騎兵，其他都是騎著驢騾的輔兵。

這怎麽回事?

驢騾不是被征召到輔兵那邊，專門搞運輸補給嗎?

怎麽援軍不是戰兵而是後勤運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