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介遇刺一事,雖然在朝中鬧得沸沸揚揚,可實際上,真正緊張的,只是少數人而已。
其中最為緊張的,自然是與陸安一案有著密切關系的一些人。
比如二皇子夏淳,以及他下面的那些人。
天香樓中。
夏淳環視一周,眼神陰冷。
“都沒有介入遊介遇刺一事是吧?”
“哼!”
“本王今天在這裡告誡各位!”
“假如有一天,讓本王得知,有人背著本王做出與此事有關的舉動,萬一出了什麽事,本王絕不會過問!”
大理寺卿李晨第一個站起來表態,“殿下息怒,雖然遊介老匹夫難以應付,但下官深知其中利害,就算給下官幾個膽子,也不敢越過殿下,命人處理此事啊!”
“是啊,殿下,咱們在座各位,都是利益相關,絕不會越過殿下做那些無聊之事的。”
“沒錯!”趙尤點了點頭,“殿下,臣也認為此事應該不是我們在座諸位敢隨意主張的。
畢竟遊大人是陛下心腹,多年來一直倚重。
在座諸位都是聰明人,怎麽可能冒然行事,惹火燒身呢?”
“那就怪了!”夏淳眉頭緊鎖,再次環視一周,“不是我們的人所為,還有誰敢公然行刺堂堂刑部首座呢?”
酒桌上,眾人再次默然。
刑部大牢中。
陸安獨自被關押在一個單間裡。
這裡不同於大理寺獄。
自打關進來之後,陸安非但沒有受過一次刑罰,反而有專門的郎中過來給他醫治之前受過的刑傷,日子好過多了。
只不過,大半天了,仍然沒有對他提審,這倒讓他更加不安了。
畢竟,那個遊介老頭兒,雖然看上去即將入土,可不知為何,第一次看到對方那複雜的眼神,就讓他感覺極不舒服!
可惜,怕啥來啥。
正當陸安獨自在牢房中時,遊介來了。
打開牢門,遊介又把跟來的獄吏趕了出去。
整個牢房中,就只剩下了他和陸安二人。
更讓陸安驚詫的是,待所有人離開後,老頭兒居然旁若無人的直接坐在陸安對面濕冷的地面上。
“年輕人,告訴我,你是不是真的想造反?”
坐下之後,遊介開門見山。
只不過,他這句問話,直接把陸安嚇得魂飛天外。
這老家夥不是好人哪!
身為覆核主審官,只要老頭兒這裡定了案,陸安縱有天大本事,這輩子也別想再翻身了!
“老大人,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啊!”
“小人在回京之前,只是個青樓狎司賤奴,連個人身自由都沒有,怎麽可能造反呢?”
“再說了,造反至少要有兵有將,有錢有野心吧?”
“可您也看到了,小人這幾樣全沒有啊!”
“即便當街大喊說要造反,會有人相信嗎?”
“如果是在大理寺,面對那些糊塗官,小人連辯解的興趣都沒有。”
“可老大人不同,小人能不能活著出去,全看老大人了,您可千萬為小人作主啊!”
“呵呵——”
遊介面色輕松,就好象在街邊和小商販隨便聊天一樣笑了笑。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滄海笑,紛紛世上潮!”
“把酒問姮娥:女兒身,欺人奈何!”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夏朝落落奇男子,主辱臣生不如死。”
“可笑堂堂須眉漢,不如青樓一婦身。”
“回首平生無一憾,敢笑蒼天敢為人。”
“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蠻奴血!”
聽到遊介老頭兒一句句吟出他曾經做過的歌,
陸安瞪大了雙眼。這老頭兒在來見他之前,顯然經過了刻意準備。
這些歌句,幾乎囊括了陸安在輕煙閣中所有的時間段!
果然,這老頭兒是早有準備呀!
“能夠寫出這麽優美歌句的年輕俊彥,老夫活了幾十年,也足感驚豔。”
“如果說,這樣一位優秀的少年,也要被誣為謀亂之輩,老夫實難相信!”
“尤其是你在隨軍北上之際寫的那首滿江紅,完全可以做為我大夏軍歌!”
“不說老夫,其實,就連陛下也不會輕易相信,你這樣的人會謀亂,更不必說,你還在北征途中振奮軍心的舉動了。”
陸安聞言心中暗喜。
雖然只是幾句話而已,卻聽得出,這位刑部主官分明站在了他這一邊。
“老大人,既然如此,小人這罪名——”
遊介擺了擺手,再次問道,“年輕人,能不能跟老夫說說,你有什麽夢想?”
怎麽有點像留遺言的感覺?
陸安心中一跳。
可還是眯起眼睛想了想,最後答道,“小人自小生活條件優越,只是因為一時迷亂犯下大錯,淪落為奴。
如果可以,小人隻想平安渡過一生,做個無憂無慮的普通百姓而已。”
“好!”
遊介聞言脫口讚道,“年輕人,說的好!”
“來此之前,老夫最感興趣的,就是你的夢想!”
“如今看來,你這個夢想讓老夫非常滿意!”
“不知為什麽, 聽說了你的經歷,以及你曾經寫過的那些詩句之後,老夫只有一個念想。”
“像你這樣一個年輕人,最好甘於平淡,千萬不要卷入任何不必要的紛爭之中!”
“你我年紀相差五十余年,但老夫卻感覺和你聊的相當愉快。”
“唉!”
“多少年了!”
“老夫心死已久。”
“直到遇到了你。”
“年輕人,記得你今天跟老夫說過的話。”
“永遠記住!”
“老夫今天也跟你交個底!”
“只要老夫活著一天,必定保你平安離開此地,過上你夢想中的生活!”
陸安聞言大喜。
雖然有些話,對方說的迷迷糊糊,但有一點他聽明白了。
眼前這位智者,和大理寺那幫混蛋,完全是兩回事!
而且他在大殿上看得很清楚,這位即將入土的老先生,在夏帝眼中,份量極重!
只要此人願意稟公斷案,很快就能平安出去。
遊介自已爬著站了起來,轉身向外走去。
“不過,年輕人,麻煩你轉告令尊,老夫保證會讓你脫罪離開,但請令尊千萬莫要再派人行刺老夫了!”
陸安聞言大驚,當即搖頭,“老大人,您一定是誤會了!家父絕不會做出行刺朝廷命官這種事情。
說不定,說不定是那些誣陷小人的人做的!”
“呵呵。”遊介淡然一笑,“年輕人,老夫行將就木,這輩子經歷的事情太多太多。
生與死,對於老夫來說,沒什麽區別。
不過,老夫希望,下次見面,你能多和老夫說一說,令尊的一些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