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陸安來說,從他轉身那一刻開始,爾瑪,已經成為過去式了。
唯一留下的,就只有他懷中的嬰兒。
可爾瑪卻仍然立在水中。
握著彎刀微微顫抖著。
直到周圍那些敵視她的人全部退去,她仍然木然未動。
如果不是剛才海兒那一聲啼哭,哪怕是群敵環伺,她也早把陸安給殺了。
對於陸安的恨意,從她恢復記憶那一刻,就已經在她心裡扎了根。
她,堂堂突厥公主,是父汗所有子女中最受寵愛的天之嬌女!
哪怕在突厥茫茫草原上,那些久戰勇猛的勇士,在她面前也要低下頭顱!
因為,她不僅身份高貴,而且本身戰力就不輸於人,更重要的是,正如浦震所說,近幾年來,哪一次侵入大夏,不是她獻的計策呢?
尤其是最後那一次,名義上她帶著使團出使大夏,實際上卻是為了再次大舉入侵而提前親自打探大夏國的虛實!
可萬萬沒有想到,原本計劃的那麽周密,卻被浦震帶人給破壞了!
更要命的是,一場激戰過後,不小心墜入深淵失憶,卻成了陸安的老婆!
還給他生了個兒子!
陸安!
恢復記憶之後,她想起了這個男人。
當初在大夏京城之中,二皇子夏淳帶著使團前往輕煙閣一番招待。
也就是那一次,她通過二皇子帶去那些朝中權貴的表現,才看出大夏國表面歌舞升平,實則外強中乾,這才回去力勸出兵大夏的。
也是那一次,驚鴻一瞥,她見過陸安一面。
只不過,當時那個在她印象裡還算有些才華的陸安,不過就是個青樓中的賤奴狎司罷了。
然而,就是這麽一個身份低賤的青樓狎司,卻改變了她的一生!
一次露水情緣,珠胎暗結,誕下麟兒,還被陸安取了一個羞辱性極強的名字——應召!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
自她失憶以來,在陸安面前,她也的確是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誰讓她失憶後,把陸安當成了她的全部呢!
只是,最讓她難以接受的,還是陸安在她額頭上留下的那一個刺青印記!
那一朵由一行小字紋成的牡丹花圖案!
誠然,那朵刺青折確掩蓋了她額頭上難看的疤痕。
可是,恢復記憶之後,通過牢蘭海水倒影,看到那刺青的那一刻,她崩潰了!
盡管那朵刺青嬌豔欲滴,可在她眼裡,還不如一條難看的疤痕呢!
想到以後額頭上頂著這樣一條象征的恥辱的疤痕,她就恨不得將陸安千刀萬剮!
也正因如此,當陸安再次出現在她面前時,才會不顧一切的想砍下他的腦袋的!
可當她聽到海兒那一聲啼哭時,卻一下子喚醒了她來自骨血中說不清道不明的那份情愫。
那是來自於母愛的天性。
也正是因為那一聲啼哭,不但救了陸安一命,也免去了她為陸安當場陪葬的慘劇。
直到——
陸安剛才那冷漠的表情,以及那再沒有絲毫感情成份的一番話,終於讓他徹底清醒過來。
沒錯!
在陸安眼中,她,是所有中原人的死敵!
哪怕她是高高在上的突厥公主,也絲毫不能改變這一點!
侵略。
生死世仇。
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救命之恩……
從她拿起刀架在陸安脖子上那一刻開始,她和他之間,就已經緣份盡了!
陸安說的沒錯。
墜落深淵之後,的確是他救了她。
算上剛才這一次,他已經救了她兩次了。
可即便如此,
她心裡對陸安的恨意,還是沒有絲毫減弱。救了她又能怎麽樣?
額頭上頂著那朵刺眼的牡丹花印記,即便回到王庭,又如何面對族人?
又如何向寵她如珠如寶的父汗解釋!
還有……她剛剛生下來的海兒……
想到海兒,爾瑪心中沒來由的一痛。
緊接著,又是一陣莫名的空虛。
就好象,有什麽至寶突然被人搶走了一樣!
只不過,此時的她,沒有心思去細細探究那種莫名的情愫。
呆呆的站在水中好一陣子,直到周邊所有人都離開之後。
爾瑪茫然四顧。
人都走了。
她又該去哪兒呢?
陸安雖然放過她了,可爾瑪清楚的很,再留在這裡,用不了多久,恐怕就會有生命危險!
尤其是那個浦將軍,自她恢復記憶之後,對那位曾經破壞她入侵大夏計劃的此人,仍然懷有深深的忌憚!
不用多想就能猜到,以浦將軍對她的敵意,早晚會想辦法除掉她這個大患的!
必須盡快逃離此地!
很快,爾瑪再次恢復了曾經那個精明的突厥公主意識,仔細觀察了一瞬,很快輕手輕腳的走到岸邊, 沿著牢蘭海邊,小心的向東南方向潛行離去。
——她不敢離開牢蘭海邊,生怕引起陸安那隊人馬的注意。
而且,她已經注意到,哪怕走的再小心,身後仍然有人在暗中跟隨。
浦震仍然沒有放棄對他的追殺!
無論如何也要盡快逃離,盡快返回王庭!
離開王庭已經一年多了。
可以想象的到,她的死訊,恐怕早讓父汗傷心不已。
父汗,女兒還活著!
強烈的求生意識,再加上她那超乎普通男人一般的意志和智慧,居然讓她躲過了黑甲軍探子的追蹤,不到半天時間,就逃出了那些人的視線。
很快,天色暗了下來。
四下觀察了下環境,爾瑪再次冷靜下來。
原路返回恐怕不行。
浦震之前探查過,回去的路,已經被莫名勢力用弓箭手攔住了。
她一個人撞上,只有死路一條。
更何況,現在還匹馬都沒有。
左邊是死路,右邊是黑甲軍大營,身後是茫茫牢蘭海……
爾瑪將視線投向了前方,那裡是一片茫茫大漠。
不過,那也是她唯一能走的方向了。
或許,能從那裡找到一條生路吧?
天色越來越暗,九月大漠的天氣也漸漸冷了。
一個時辰之後,爾瑪的肚子叫了兩下。
嘴巴也有些發乾。
從中午直到現在,還沒有吃一點東西呢。
這個念頭一起,猛然間,爾瑪臉色微微一變,心也跟著痛了。
孩子!
我的孩子!
他才出生兩天!
沒有奶水,他怎麽辦!
想到這裡,爾瑪不顧一切的向原路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