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消息,癱坐在地上的程風一臉難以置信。
“你說夏哥怎麽了?”
舒毅注視著面前抖成篩子的“人”,一抹不忍的神色從眼底浮現,在心中暗暗歎息一口氣,說:“夏成安已經瘋了,目前被關在帝都的青山精神病院,所以清楚這件事始末的人,就只有你了。”
說到這裡,對方似乎是想到了點什麽,哆哆嗦嗦說不出話。
他也不著急,就這樣居高臨下的注視著。
“難道你甘心,就不想報仇嗎?”
輕飄飄的一句話裡沒有夾帶任何情緒,卻宛如惡魔蠱惑人心的低語,“告訴我,我可以幫你把夏成安帶回來。”
此話一出,程風的臉色大變,那雙流著汙血的黑窟窿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就連接下來的聲音都是顫抖的,他的語氣裡充滿不可思議:“難道你知道……”
“他和你一樣,靈魂被剝離。”舒毅頓了頓,“只不過,現在還無法確定他究竟去了哪裡。”
“……”
“你是不是知道夏成安在哪裡?”
“……”
程風低下頭,被開了瓢的腦殼粘連著碎裂的顱骨,和少許毛發。
皎潔的月色透過他的身體,傾灑在枯黃的野地上,就像是落了一層銀霜,愈發顯得清冷孤寂。
起風了。
從荒野裡吹來的風,帶著青草和泥土的濕潤氣息,以及夾雜在其中的淡淡的幽香。
他們在沉默中度過很長時間。
原本掛在天邊的圓月,已經爬到頭頂往上的位置。
等待了許久,舒毅臉上的神色平靜依舊,望著癱坐在地上猶豫不決的“人”,淡淡開口打破了沉默的局面:“你在顧忌什麽?事已至此,難道還有比現在更糟糕的情況嗎?或者說,你並不想讓夏成安回來?”
程風緊緊抿著嘴,就像是在隱忍著些什麽似的。
片刻後,他咬咬牙,還是作出了選擇。
沉重的聲音最終在腦海中響起,聽上去仿佛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由於整個人的模樣已經狼狽殘破得不成人形,舒毅也不好根據對方的表情變化之類的標準,來判斷眼前人的真實狀態究竟是怎樣。
“我確實知道夏哥現在在什麽地方,但是我們都沒有辦法將人帶回來。”程風的情緒忽然變得很低落,“那是一個人首蛇身的怪物,在小鎮北邊的山林深處……”
聽著對方的描述,舒毅不由得皺起眉頭。
按照程風的說法,他和夏成安當初走進山林腹地進行考察,鑒於彼此都有豐富的野外生存經驗,並沒有把天黑當回事,不約而同選擇趁著天色還沒完全黑下來,完成最後一點考察任務,計劃第二天再按照原路線返回。
而就是這一個決定,讓他們追悔莫及。
“我們把白天勘測到的一處形似彈坑的凹陷谷地,定為最後一項勘測指標,而就是在那裡,我們遇到了那條人首蛇身的怪物。”
想到這裡,程風用雙手捂住臉,語氣裡滿是懊悔和掙扎。
他停頓了片刻,稍微平複了下情緒後,繼續說道:“那是條完全脫離生理范疇的怪物,力量和機能遠超人能做到的生理極限,身上鱗甲的堅硬程度堪比金石,我們用激光刀才勉強將其劃破……”
再往後就是被逃亡的過程。
面對幾乎不是同一個維度世界的怪物,他們的掙扎並沒有太大意義,無非就是將面對死亡的時間延遲罷了,
對此沒有一點辦法。 至於屍體最終為什麽會出現在距離谷地幾公裡外的小鎮附近,夏成安僥幸逃過一劫的原因,程風不得而知。隻曉得自己再次擁有意識時,便已經是被困在這株小小的矮灌木中,太陽的曝曬令他的靈魂日愈羸弱,日積月累也就形成了如今殘破的局面。
聽上去很荒謬,若不是親眼所見,也只會被當是一段隻存在於流言中的怪談。
但拋開表象,從本質上看,此番遭遇總的來說,更偏向於是一場性質惡劣的意外。
舒毅神色凝重的注視著對方,似乎正在判斷有幾分可信度。
良久後,他狐疑的再次詢問道:“你一直被困在這裡,是從何得知夏成安的去向?”
“這個我也沒辦法解釋清楚,如果你不信,那麽我也沒辦法。”
信,或者不信,僅在一念之間。
程風現在的情緒狀態猶如過山車,從沉重低落到激動失控,然後變得鬱鬱寡歡,最終還是歸於平靜和理智。
“舒毅,你到底是誰?”
冷不丁的一個問題從他口中說出,聲音在腦海中響起。
“我能是誰?如你所見,不過是一個體質相較而言,顯得有那麽一點特殊的普通人,遠沒有你想的那麽複雜。”舒毅很坦然的回答了對方的問題,接著又補充一句,“如果你不信,那我也沒有辦法讓你信服。”
程風聽到後面這句話時, 似是自嘲的輕笑了一下。
“直覺告訴我,你的身上有很多秘密。”
“每個人都有秘密。”
“也是……”
……
淒清的月色,照在小鎮的青石長街上,道路兩側土房倒映下來的影子錯落有致,猶如隻存在於二十世紀早期黑白照片裡的城市縮影。
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耳邊能聽到的只有自己輕微的腳步聲。
“噠——噠——”
小皮跟的聲音悄然在身後的方向響起。
舒毅的手裡抱著一株半米高的矮灌木,根部的位置用外套包裹得嚴嚴實實,他沒有理會突然出現的腳步聲,而是不緊不慢的繼續往前走。
“噠——噠——”
腳步聲越來越近,隨之而來的幽香鑽入鼻尖。
“嘻嘻——”
一口涼氣呼在他的耳邊,如貓兒般柔媚的聲音傳來,就像是一隻爪子撓在人的心裡,酥酥癢癢。
然而舒毅卻始終目不斜視的望著前方,不管身後發生什麽事也不曾回頭。
半個小時後,街道拐進旁側的小巷中,他們住的小木樓,就在這條僅能容納兩個成年人並肩而行的狹窄巷道的盡頭。
在可見度極低的昏暗小巷裡,沒有借助任何的照明工具,他卻依舊能暢通無阻。
距離小木樓還有大概三十米距離時,舒毅停下了腳步。
木樓前掛著的大紅紙燈籠,散發著昏黃的燭光,在昏暗寂寥的小巷裡格外醒目。
而在昏黃的燭光裡,一道人影面朝著自己方向,靜靜的站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