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四日。

臘月朝著尾聲逼近，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席卷巴黎。

第八區，某間旅館裡面，電視上的新聞還在吵著十日晚上的新聞冷飯。

巴黎有史以來最大的惡勢力，剃刀幫的覆滅，以及博倫莊園的毀滅，幕後的英雄是誰?

眾說紛紜。

有關於剃刀幫老大哈克的底細也被人們挖出來。

不知是第幾任的政府背鍋，只知道，那位應該替剃刀幫壯大負責的總統早已經入土。

齋藤千花面無表情地坐在床邊，形象不是梅林會長那樣的女性，而是一個滿臉絡腮胡的大漢，靜靜注視屏幕。

在這個佔地不到二十平方的狹窄房間，擺上床和電視、床頭櫃就是極限了。

豎著的窗戶外飄起鵝毛大雪。

“不能繼續這樣下去了。”從臉頰側臉浮現出一張男人的嘴唇，粗糙而大，“從九號傍晚開始，龜縮到現在，有什麽意思嗎?”

齋藤千花沒有開口，又是一張嘴在額頭浮現，鮮豔如玫瑰，是女人，“火男，你吵什麽，沒聽預言家說，我們會死，和以前不同，她現在無法預知未來。”

“應該是毀滅剃刀幫的未知存在，太過於強大，所有人的命運都在那股力量的影響下變得無法預測。”

“你們給我閉嘴，說到底，還不是預言家說巴黎有龐大能量體即將誕生，讓我們過來吞噬，結果落得現在這個下場，逃都沒有辦法逃！”

火男暴躁地回答。

預言家本就心煩，聞言也不想繼續背鍋，從下巴形成一張嘴，“這能怪我嗎?未來確實顯示我們不會死，甚至能夠奪得神的力量。

然而，那個存在是凌駕於我預測的命運之外。”

預言家很是無語，其實它預見到齋藤千花之後的未來是前途黑暗，但和上次赤胡子不同的是，它們擁有光明未來。

換言之，就是齋藤千花死亡，它們獲得好處，對巴黎之行就沒有任何排斥。

可那樣清晰的未來在九號下午變得模湖起來，最後徹底消失。

預言家很清楚，造成這樣的情況出現，很可能是遇到擊殺赤胡子的那人。

命運之外的存在讓它們的處境變得被動，貿然脫離齋藤千花的軀體，選擇獨自逃亡，在那一瞬間，自身散發出的惡靈波動，絕對會被聖騎士團察覺。

因創造上帝的關系，巴黎聖母院那邊對這種無形波動異常敏感。

“照你們這樣說的話，左右都是死，不如按我的方法，先解決一直窮追不舍的阿道芙。”

齋藤千花不想死亡，卻對死亡沒有一絲恐懼。

若真要迎接死亡，它第一想法是多拉幾個人墊背。

預言家開口道:“說不定那就是導致我們全滅的原因。”

“那就按照原計劃，襲擊聖騎士團的雷托·拉恩，模彷他的模樣混到巴黎聖母院，伺機吞噬那個新成型的能量體。”

齋藤千花更改計劃。

預言家又歎道:“說不定那就是我們的死因。”

“你什麽都說是死因，那我們等在這裡，像一隻困在水缸裡的王八，等人伸手抓，難道就不是死因嗎?”

火男暴躁地回答。

預言家沒有說什麽，它一直是命運七姐妹的大腦，靠著預知未來的能力，總能在需要選擇的時候，選擇正確道路。

遇到未來一片漆黑的情況，它失去那份決斷，抱著或許龜縮在旅館就能避免的想法，試圖苟在這裡。

其余六隻惡靈包括齋藤千花不太滿意龜縮的方案。

待在這個旅館十幾天，再不動手的話，原定的計劃就要宣告失敗。

何況，失去預知未來的能力，預言家的話語也失去原有的分量。

“還是按原計劃實施。”

齋藤千花站起來，看著電視台的主持人還在那裡高談闊論，按下遙控器的開關，將電視關掉。

臉頰多余的嘴收回，它走向外面。

……

正午時分，雪停了。

巴黎的街道和屋頂鋪上一層白雪，如童話的風景投射到現實世界。

隨便找一個地方拍都能充當手機的壁紙。

前提沒有人踩上去。

吱吱。

厚厚的棕色長筒靴踩在積雪。

第十區作為巴黎有名的紅燈區，中下酒店的招牌隨處可見，一些上身裹著棉衣，下面依舊是短裙加絲襪的女人守在街道，大多是中年女人。

“嘿，小哥，想要溫暖一下嗎?”

塗抹妝容掩蓋臉頰歲月的女人向過路的男人招手，對方渾身籠罩在黑色鬥篷，戴著兜帽，一副看不清面容的神秘模樣。

似乎不好招惹。

但給錢的話，就算一條狗都無所謂。

女人隻想躺著賺錢。

“不用。”男人回一句，深綠色的眼眸望向女人，眼中蘊含的清澈讓她感到些許羞愧，也不知是羞愧什麽。

連忙將手中的香煙往路燈戳滅，慌忙移開視線，匆匆離開這個位置。

北條柊吾抬頭望向酒店招牌，幾步上前，找到想要找的小旅館，進入裡面。

“想要開房?”

“不，找人。”北條柊吾抬手，隔空移動一下酒杯，很簡單的事情，卻讓老板娘明白對方是超凡者。

加上這種打扮，頓時讓她嚇得裝作沒看見。

等北條柊吾走上狹窄的樓梯，她慌忙繞出前台，也不怕外面冷，隻想離遠點，免得被打鬥殃及。

北條柊吾上到二樓，過道沒有非常明顯的垃圾，就是牆角的顏色，以及一些無法擦掉的印記，表明這裡的環境不怎麽好。

他沿著門牌號，找到206，抬手敲門，道:“你好。”

“我不需要任何服務。”

澹漠的語氣從裡面向外傳出，悅耳的聲音讓小旅館的檔次提高幾分，似乎變成五星級酒店。

“阿道芙小姐，我是聖騎士團的人，找你有事情想要了解。”

北條柊吾說出自己借用的假身份。

“請進。”

得到回應，他打開房門，裡面是不到二十平方米的房間，一張床，連電視都沒有，就是廁所和床頭櫃。

空氣飄著濃濃的泡麵味，套在一起的泡麵桶已經超過床的高度。

床頭櫃還擺著一桶熱乎的牛肉面。

赤發如焰的女人站在前面，手持一把槍對準他，碧色眼眸比外面的白雪都要冷幾分，“你找我有什麽事情?”

“想要和你了解一些齋藤千花的情報。”

北條柊吾舉起手，表示自己沒有任何的敵意，“當然，不會讓你免費說，我們會出一億歐元向你購買這個重要消息。

有這筆錢，你隨時可以換一個好酒店，再也不用吃泡麵。”

“你別小看泡麵啊！”

看著阿道芙用一臉冷漠殺手的表情說出這句話，北條柊吾不清楚她是如何忍住不笑，乾咳兩聲，化解那股尷尬道:“重點不是這個，關鍵是錢，你應該很需要錢。”

“不需要，我可不是用錢能夠收買的輕浮女人。”

阿道芙一口回絕他的要求，沉聲道:“我會處理齋藤千花，不需要你們這些無關者多管閑事。”

“你在十一日上午十點左右，尾隨我們聖騎士團的雷托隊長，想來不是對他產生什麽愛意吧?”

“當然不是，我可是有男朋友，唔，有男人的，雖然他有腳踏幾條船的想法，但我們還是很相愛！”

阿道芙的回答再次出乎北條柊吾的預料，總覺得這位的感情問題有些複雜，然而，解析對方情感上的問題，不是他此行目的。

“那只有一種可能，齋藤千花接下來的行動會危及到雷托隊長的生命安全，莫非你想要用我們的隊員釣魚?”

“……”阿道芙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她確實想要用雷托釣魚，一條命換取齋藤千花那種惡靈和精怪的集合體，怎麽想都不吃虧。

可這樣的心思，她在暗地裡盤算還行，讓聖騎士團的人知曉。

阿道芙的臉皮還沒有厚到無懈可擊的地步。

北條柊吾乘勝追擊道:“我們已經加強對雷托的保護。”

“嘖。”

阿道芙明白自己的計劃要破產，選擇放下槍道:“你們不要打草驚蛇，齋藤千花不像一般的高級精怪。

它被惡靈附身，據喬治的猜測，還不止一隻高級惡靈俯在它身上。”

“原來如此，這就是你被聯邦調查局除名的原因。”

北條柊吾對喬治頗有了解，以那位的性格，絕不會對威脅自身利益之外的危險家夥出手。

高級精怪、具有多種惡靈附體的能力，對忙於自己大計的喬治而言，那不是應該主動招惹的敵人。

“你錯了，我是主動辭職，喬治總想安排其他事情給我做，加上不怎麽喜歡的上司，我索性離開聯邦調查局，恢復自由身。”

阿道芙糾正他話語裡的錯誤，繼續道;“已知的惡靈能力有兩個，一個疑似和預知有關，能夠讓它避免危險，另一個能力是火。

聖騎士團裡面，唯有火劍雷托符合惡靈能力之一的條件。

我懷疑它想要和混進赤胡子海盜團一樣，混進聖騎士團。

可齋藤千花一直沒出手，也可能是我猜錯了。”

說著，她的眉頭漸漸皺起，不知自己是不是想錯。

北條柊吾若有所思，任何能力都是有限制。

有些看起來無限制的能力，只是敵人無法達到能力限制的上限。

常規是如此。

白石顯然是那種非常規的存在，有可能干擾到那位的預知能力，把對方嚇跑了?

希望不是這樣惡劣的結果。

“感謝你提供的情報，錢稍後就會到你的銀行卡，齋藤千花我們會處理，不需要你插手。”

“我有我的行事方法。”

阿道芙神情冷漠地回答。

北條柊吾鞠躬，往後退出一步，將房門鎖上，往樓下走。

阿道芙將槍塞回大腿的空間，雙手捧起泡麵，直接往垃圾桶倒。

有錢的話，誰願意吃泡麵啊！

這間旅館也是，有條件的話，她肯定喜歡那種金碧輝煌的大酒店。

等下換一家好的酒店，至於離開巴黎的打算，她暫時沒有，想繼續待在這裡，見證齋藤千花的死亡。

……

北條柊吾退出旅館。

外面街道的行人漸漸多起來，白雪失去原有的純潔，沾染鞋底的灰塵，變得難看起來。

他大步往回走。

十幾分鍾後，他轉進一處小巷，望向左右，沒察覺到有人跟蹤自己。

大步邁入一面牆。

牆壁沒有阻攔他的前進，蕩漾起一陣波紋。

北條柊吾抵達自己在巴黎的據點。

裡面是一間不大的書房，擺著幾個書架，上面堆滿書，連桌子上都是。

那種複古的老式煤油燈擺在桌面，澹澹的燈火照亮那頭掩耳的金發。

“大菠蘿先生，你來了。”

北條柊吾摘下兜帽，滿臉溫和的笑容。

待在椅子上的金發美女將手中的書籍合上，笑眯眯道:“你叫我早點到書房等候，我又怎麽敢延遲。”

手端起茶壺，倒上一杯熱氣騰騰的茶。

“多謝。”

北條柊吾喝一口熱茶下肚，冬日的寒意驅散不少，道:“我得到消息，你轉告白石，齋藤千花不是普通的高級精怪……”

將阿道芙的消息如實說出，“若它沒有襲擊雷托的話，那就是離開巴黎。”

“多謝你的情報， 不過，我看白石和花間菊一直不怎麽著急。”

大菠蘿先生手摸著下巴，回憶兩位最近的行動，道:“實在太敷衍了，和到巴黎度假一樣，四處旅遊拍照。”

“應該有人在暗地搜集我們的情報，留在日本的人告訴我，花間菊團隊裡的高木角、青野蓮消失不見。”

北條柊吾說出自己掌握的消息，道:“我查不到他們的下落，但也不需要在意，我的屍體能夠打消所有懷疑。”

“你真決定這樣做嗎?”

大菠蘿先生的表情有些複雜。

“我們還是太弱，沒有一位八境的強者坐鎮，光靠嘴的話，無法實現自己的理想。”

大菠蘿先生猶豫道:“或許……我們可以和白石說，我看他不像是那種壞人。”

“我以前曾見過白石一面，他還替我解開詛咒。”

北條柊吾思緒回到那個夜晚，滿臉堅定道:“他太強了，強到任何人都無法擊敗他。

正因如此，不能讓他過多干涉我們的事情。

一旦他習慣插手各種事情的話，恐怕會造成無法想象的災難。”

“……”大菠蘿先生想起博倫莊園那晚的見聞，心裡陷入沉思。

不可否認，北條柊吾的擔心有道理。

然而，白石的意志是那麽容易改變嗎?

她心裡的天秤在搖擺。

“你不要說多余的事情，別忘記，花間菊和他的交情，遠比我們深。”

北條柊吾抬出更有說服力的話語。

“嗯，說得也是，我明白。”

大菠蘿先生站起來，心裡已有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