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通打開門，一出來就看到院子門口停著兩輛吉普車。顯然，那位阿姨沒有走，昨天晚上息在周小通家裡。周小通不知道她與他的父母是怎麽碰面的，看起來她昨天做了很多的事。她不知道從哪裡叫來了兩輛車子，讓幾個保鏢呆在車子裡，過了一夜。這會兒，幾個保鏢正開著車門，站在車旁，喝著熱騰騰的豆漿，吃著早飯呢。　　周小通到了廚房間，果然就看到了阿姨。她端坐在飯桌前，兩眼紅腫著，顯然昨晚也哭得不輕。沈小歐安靜地坐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咬著大餅油條。周小通的母親為了讓劉賽英吃得衛生點，正把剛買來的豆漿再加熱一遍。畢竟劉賽英不像保鏢，怕她吃不慣這鄉下的東西，可鄉下又沒什麽好東西可招待她，只能湊合著給她買了些早餐。把這豆漿在煤油爐上加熱一遍後，她端到了劉賽英的面前。劉賽英卻搖著頭說:“姐，你別忙乎了，我吃不下。”

　　“妹子，你多少吃一點吧。心情不好，也不能不吃飯。”周小通的父親勸道。

　　看到周小通進來，劉賽英馬上站了起來，問:“小通，小霞還好吧?”

　　周小通沒好氣地頂了一句:“小霞已經死了。這裡沒有小霞這個人。”

　　旁邊的父親甩了周小通一個腦杓，訓斥道:“小子，你怎麽跟你阿姨說話的?還有沒有禮貌?沒大沒小的，你吃槍子了啦，敢衝你阿姨發火?”

　　母親也急忙替周小通道歉:“妹子，這孩子不懂事，不會說話，你別怪他啊。都是因為我們平時管教不好，慣成了這樣的，你就別往心裡去了。”

　　“大哥大姐，沒事的。你們也別怪小通了，他們姐弟倆感情深，我高興還來不及，怎麽會怪他呢?你看看他，小霞難過，他也難過，這就是親人，骨肉相連啊。要怪怪我不好。這次我來有些唐突了，打亂了你們的正常生活，小霞這樣反應也正常。小通啊，阿姨謝謝你了，這幾天替我好好陪陪小霞，好不好?阿姨也會在你們家住上幾天，跟你爸媽多聊聊的。”

　　周小通只是應付一樣的“嗯”了一聲，拿了桌子上的大餅油條，端了一碗熱豆漿就回周桃花的房間了。沈小歐也站起身來了，說了聲“我去看看姐姐”，就要跟出來。周小通停住了腳步，狠狠地瞪著沈小歐。沈小歐有點害怕了，說:“我找那些保鏢去玩，這樣，總可以吧。”說完，她轉身走向了院門口的吉普車。

　　“她還要在這裡住幾天?”周桃花停止了正在咬嚼的油條，問著垂頭喪氣的周小通。

　　好一會兒，兩人都一言不發，面面相覷。周小通忽然記起，貌似今天還是星期一。學校剛開學，休息了一個禮拜天，今天得去學校上學了，就急了起來。

　　“慘了，慘了。現在幾點了?上學要遲到了。”他跳下了床，想出去拿書包上學去。

　　周桃花一把扔了豆漿碗，抓住了周小通。

　　“今天，你別去學校了。姐陪你去看火車。”周小通小時候最大的願望就是能見識一下飛機、火車、輪船。這輪船，桃花渡隨處可見;這火車，只有寧波有;飛機嘛，還有點難實現，因此他以前總想著見一見火車。周桃花說著，打開了一口衣櫃，拉出了一隻帆布包來，在裡面胡亂地塞了一些衣物等等東西。

　　“真去啊?可這要到寧波去啊，這麽遠，行嗎?”

　　“走。”周桃花二話不說，拉著周小通就出門了。

　　院門外，一陣騷動:

　　“姐，你要到哪裡去?”沈小歐驚訝地看著兩人從院子裡出來。

　　“大小姐，你要出門啊，要不要我們送送你?”一個保鏢殷勤地說。

　　“不用。”周桃花腳步不停，毫不猶豫地回絕了保鏢的好意。

　　“那，我也一起去吧。”沈小歐追上來說道。

　　“沒你的事。你還是乖乖地呆在你媽媽的身邊吧。”周小通又瞪了沈小歐一眼。

　　“哼。還是做哥哥的，對妹妹這麽凶幹嘛。不跟就不跟，有什麽大不了的。”沈小歐嘟著嘴說。

　　一個保鏢機靈，他看到周桃花背著的那個帆布包，有些警覺了:“二小姐，你還是進去告訴夫人一聲，我們派一個人去跟一下。萬一有什麽事情，也能有個照應。”

　　周小通還有些猶猶豫豫的，他被周桃花拉著，被動地跟著。這時，他回過頭去看了一眼，他們的身後，不遠處，正跟著一個五大三粗西裝革履的人。很明顯是那阿姨帶來的保鏢。

　　“姐，他們有人跟來了。”

　　“別理他。我們出去躲幾天。”

　　“啊?這樣啊。這算不算私奔?”

　　“私奔你個頭！”周桃花紅著臉說。

　　“可我還要去上學啊。”

　　“我不管，你得陪著我。小通，別去上學了，好不好。你陪著姐姐出去走走，我還沒去過寧波呢。”

　　看到周桃花緊拉著他的手不放，周小通也有些無奈:“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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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市不只是多幾塊磚瓦，多幾條街巷，多幾家商店，多幾個人，還多出了優越，多出了傲慢，多出了冷漠，多出了勢利。

　　周小通他們下了長途汽車，不知道火車站在哪裡，該怎麽走。問路於人，人家一看你是鄉下人，就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不耐煩地打發著他們。看到附近有一個公交車站，他們就去等車，但不知道乘哪一路車。有一輛公交車到站，他們甚至根本就沒看清這是哪一路的公交車，上去就乘了。

　　一上車，售票員就催著他們買票。一張要一元錢。周小通隻嘀咕了一聲“這麽貴”，那女售票員馬上就說:“你不舍得錢，可以不坐。鄉下人。”一副看不起的樣子。這城裡的公交還不是一般的貴，憑城裡人工資每天坐這公交也坐不起，好在城裡人每天騎自行車上下班。然而這公交車還是擠，都是一些來來去去的外地旅客。旅客沒辦法，公交車再貴也得乘啊，能順利地擠上一輛公交車已經算是福氣了。對公交車的票價、售票員的態度，他們早已都見怪不怪了。而那些公交車的司機和售票員更是有恃無恐，自以為城裡人高人一等，沒把旅客當成人，有事沒事總拿別人譏笑幾句。

　　周小通正紅著臉想跟售票員理論幾句，周桃花拉了拉他。車上人多，周桃花上車後，不知有人有意還是無意地擠著她的屁股。周桃花退無可退，隻好示意周小通。周小通一看，隻得放下手去，用手擋住了周桃花的屁股。這樣，兩人在車上就貼成了一張餅，臉貼臉，胸貼胸，腿纏腿的。這在城裡也很少見的。城裡人在公園裡談戀愛，也只是牽了牽手，坐在一條凳子上還要隔開點距離，一個坐在這一頭，一個坐在那一頭，中間隔著能坐一二人的距離。大庭廣眾之下，很少有人像周小通他們那樣摟摟抱抱在一起的。

　　“一對小流氓！”女售票員狠狠地瞥了他們一眼，啐道。

　　周桃花實在是沒有辦法。與其讓人在暗地裡吃她的豆腐，不如讓小通抱著，讓這麽多人看著就看著唄。

　　車快到終點站了，車上的人才少了些。周桃花站得也舒服了一些，周小通就放開了周桃花，擠到前面去看公交車的線路圖。看來看去，這線路圖上沒有火車站這一站，隻得硬著頭皮又去問售票員:“這車到不到火車站?”

　　“你眼睛沒瞎吧?這車上寫著的，你怎麽還問?”

　　旁邊有個好心的旅客這時接口道:“小夥子，你們乘錯車了。火車站在南面。你們快在前面下車吧。走到對面，往回乘，乘到東門口後，下車換乘十路車，到了終點站下車，就是了。”

　　嗬——，原來是乘錯了車。他們隻好下了車。下車時，周小通他們看到從桃花渡跟出來的一輛吉普車也停了下來，沈小歐搖下車窗大聲地問他們:“哥、姐，你們到底去哪裡啊?”

　　周桃花並不理會他們。 她和周小通又跳上了對面車站上經過的一輛公交車，往回走了。沈小歐急忙搖上了車窗，讓吉普車調頭，又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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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劉賽英的判斷，周桃花出門是很正常的。任何人，對待像她這樣的母親態度都是一樣的，都會排斥，心裡都會有別扭。周桃花出門散心也好，等過一陣子，這別扭勁就過去了，事情反而更容易接受了。她就讓一輛車上去跟著他們。她並不是去想監視他們，純粹是出於母性，出於親情，想讓人跟上去照應他們一下。

　　等吉普車跟到火車站時，沈小歐就找不到周桃花和周小通了。這火車站本就是個人流密集的地方，任憑幾個保鏢跟蹤經驗如何的豐富、注意力如何的集中，在周小通他們下了公交後，他們很快就失蹤了。

　　一個保鏢分析說，他們可能是離家出走。故意在這裡甩開他們的跟蹤，然後乘火車出走。他們乘著火車會去哪裡哪?沈小歐大急，她媽媽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姐姐，姐姐又離家出走，這該怎麽辦?她急忙在車站打電話到桃花渡，與母親通報了情況。劉賽英聽說姐弟倆可能乘火車離家出走了，也焦急了。她不敢告訴周小通父母，隻推說寧波有點小事，也啟程來寧波了。

　　沈小歐帶著保鏢，在火車站的候車大廳轉來轉去。一趟趟火車開走了，都沒見周桃花和周小通出現在檢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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