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啊！”

慕少艾驚呼一聲，連忙衝上去為跌倒在地的孤獨缺治療，發現他果然寒氣入體，深入肺腑，內功損耗嚴重，精神也消磨過甚，更兼刀傷貫體，此時已經難以為繼。

曾經的雪峰上，雲夢舟帶著孤獨缺與宵初識，如今的雪峰上，寂寞的風雪與孤單的兩人還是當年的模樣，另一個人卻再也不會歸來。

宵佇立在風雪中沒了動靜，仿佛凍成了一座人形凋像。

良久，一滴滾燙的熱淚滴落在雪地上，穿透了寸許冰雪，接著，是第二滴，第三滴……

忽然肩膀上的雪梟發出一聲啼鳴，宵低下頭，猝不及防闖入那枝在風雪中微微晃動，卻絲毫無懼的白色倩影。

是凝晶花。

相傳天地之間同一時間只會開出一枝凝晶花，花開並蒂，一但凋謝或被采摘，便會再度生出新的種子，隨機飄落，再度生根發芽。

此前的凝晶花便盛開在這凝晶雪峰，被雲夢舟取走，一朵用來助臥龍行恢復神智，另一朵送給姥無豔配了恢復容貌的解藥。

此花是宵誕生意識睜開雙眼之初第一件映入眼簾的事物，在漫長的歲月中，一直是他最為珍視的寶物。

失去之後，他本以為此生再無緣得見，卻沒想到在今日，他剛剛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之人，凝晶花卻又失而復得。

這是冥冥中自有天意，還是他所說的驚喜?

昔日凝晶花被雲夢舟所摘，如今又在雲夢舟死後重開。宵忽然想起從前雲夢舟跟他說過的許許多多深奧難懂的話。

一滴淚看穿天命流轉，一朵花縮影生死輪回。

宵望著那潔白勝雪的花瓣，忽然覺得雲夢舟其實並未離開。

他就是凝晶花。

宵走到面色青白的孤獨缺身邊，對他輕輕道:

“你看，凝晶花，開了。”

——

“神駝走投無路之時，魔界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

幽幽魔語在七巧神駝被怨恨填滿的心中不斷回蕩，並且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激烈，最後幾乎變成震耳欲聾的吼叫。

不知過了多久，七巧神駝恍然發覺，那聲音的主人並非魔者，而是他自己！

對啊，沒錯，都是他們忘恩負義，有錯在先，我只是為了活命，不得不投靠魔界的！

七巧神駝面色猙獰，在心中默念不知何時出現的咒語。

“黑暗之靈，在吾之身。魑魅魍魎，傳吾之令！”

一道幽玄之光從閉目躺在床上的七巧神駝眉心迸發，瞬息間便融入虛空，射向未知的地方。小屋之外負責看守的衛兵，沒有任何一人察覺。

——

天波浩渺，冷冷弦音如碧落之潮，此起彼伏，交錯和鳴。

自千年之前道魔戰起，玄宗六弦久違地完整聚在一起撫琴合奏。

琴音溶溶，與滄浪相合，眾人恍忽間仿佛又回到千年前眾同修在玄宗裡清修的悠閑歲月。

只是滄海桑田，物是人非，如今的玄宗只剩下他們寥寥幾人了。

“錚！”

忽然一絲雜音混入，打破了和諧的氛圍，眾人皆是瞽曠之耳，即便只是如微風拂水般輕微的聲音都能分辨得一清二楚，當即不約而同停了下來。

黃商子張口欲言，又生生止住，不禁漲紅了臉。眾人望著他右肩下空蕩蕩的袖子，眼中紛紛閃過一絲暗然。

當初鬼沒河取寶之時，黃商子為削減魔軍實力，也為奪回萬聖岩天人、大悲二位高僧的屍首，以一條胳膊的代價誅殺了魔將蟠凶。

他從不後悔自己的選擇，失了右臂，左手依舊能運劍殺敵，只是唯有一樁遺憾——身為琴者，

缺了一臂幾乎就等於斷送了生命。但黃商子從未氣餒，他在六弦中排行倒數第二，與師弟九方墀入門時間比前面幾位師兄師姐晚了一大截，但他卻另辟蹊徑，將玄道絕學融入太一書劍之招，是六弦中除了弦首外唯一修習劍道的道子，戰力絲毫不弱赤雲染與白雪飄。

失了右臂，他便嘗試凝聚太一劍意代替。但想要以鋒利無匹的劍意去撥弄琴弦，稍有不慎便會將弦割斷。

黃商子不肯放棄，不斷練習，終於得弦首的指點，領悟了剛柔之變，將無堅不摧的劍意轉化為繞指纖柔，境界更上一層樓！

只是此法非常艱難，以黃商子的修為，必須靜心凝神，別無旁騖方能運使周全，一但稍有分神，劍意立刻便會失了控制。

“黃商子，你心不靜。”

蒼獨自輕托怒滄琴弦，散音如虛庭鶴舞，撫平被方才雜音擾亂的氣氛——六弦合奏， 不光是休閑娛樂，同樣也是一種修行，以蒼為主，帶領諸位同修共同以琴音探尋天道的修行。

黃商子低下頭，“弦首，吾不明白，為何當初不直接將昊天鼎毀掉?再不然也該由吾等看管，怎能任由公法庭將七巧神駝與昊天鼎一同帶走?”

白雪飄同樣不解地問道:“是呀，阿墨、阿墨他去了之後，公法庭群龍無首，怎能負擔起看管七巧神駝與昊天鼎的重任?一但被邪魔鑽了空子，後果不堪設想啊！”

弦首默然，昂首望著逐漸聚集的烏雲將天空覆蓋，有風暴正在醞釀。

與弦首同修最久，也最了解他的翠山行便幫他解釋道:“七巧神駝本就是公法庭之人，在此之前又為正道做出了不少貢獻，難道吾等光憑他與昊天鼎是魔界斷層接合僅剩的要素便對他采取強硬措施嗎?”

“這——”白雪飄被問得一愣，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能降低了聲音都囔道:“那也不能什麽都不管啊……”

空氣又沉寂下來，良久後，弦首終於長歎一聲。

“吾知你們其實心中都有疑慮，但魔界斷層接合已非人力可阻，邪魔大昌，佛道皆暗，乃是天命注定。”

“什麽?”

聽見此言，五弦紛紛驚呼。

他們所驚訝的不光是弦首所說的預言內容，更重要的是，弦首對於天命向來秉承著天命自在人為的態度。

宗主去後，他便是道境玄宗的脊梁，即便是千年前玄宗損傷慘重，不得已犧牲總壇封印異度魔界時，弦首都沒有露出如此消極無奈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