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又一次暗了下來。 梅川院亮起了黑油燈,發出淡淡刺鼻的為知名的氣味,這黑油是來自附近銅礦的副產品,色黑故名黑油,一般窮苦人多用此來點燈,氣味難聞價錢便宜,一碗米糠便可換得一小桶。
枯二初見黑油時驚呼石油,後來仔細查看方才得知並不是石油,應該是由一種不知名的油料。
這是一個寂靜的山中寺院,一些微弱的聲音也可能振聾發聵,枯二現在就聽到了寺院四周黑暗中傳來了雜亂紛遝的腳步聲,足有二三十人的樣子。
“難道被人發現了練武報告給了伊達信衡,威脅到了他的地位,要來乾掉我了嗎?”枯二低聲喃喃道,他現在還不清楚他的兄長伊達信衡早已經在備後國戰死沙場,還以為是威脅到了他的地位要來殺了他滅口。
他站起身來,從閣樓上搬下足足一捆竹槍,竟然有二十余根的模樣,全都是打磨的光滑尖銳,正面刺進人身也是能夠要人性命的殺人武器。
寺院本就沒有多少鐵器,準備如此多的竹槍也隻是以防萬一。
那萬一終於降臨,唯有奮起反抗方有一途可走。
他沉穩的抽出一根竹槍,這是一把重量適中的竹槍,燈光搖曳著照在他的臉上,竟然隱隱然有一些紅光,揮動了兩下竹槍,發現力量再一次灌注全身。
他一手提著一根竹槍,另外一手背起竹槍向著大門口走去,他明白一旦讓對方進了寺院,包圍圈縮小他將面對的是二三十個士氣振奮的敵人。
現在他主動出擊,面對的頂多十余敵手,趁著四周合圍的敵人還沒有反應過來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未到門口卻聽得門外有一尖酸刻薄的聲音響起:“勿要殺了寺院中所有人等,誰若放走,定斬不饒。”
腳步聲更緊。
枯二一聽這話,心中明白已經沒有回旋余地,深深呼吸了兩口徹底調整了他上上下下身心規律,一腳踢開了木門,沒有理會站在門口的七八名手持火把一臉愕然的武士。他將一捆竹槍扔在了門旁,然後手持竹槍就對著最近的一人狠狠的刺了過去。
正要發號施令的那個尖嘴猴腮的武士突然停了下來,不是他自己想要停止動作,而是他不得不停。因為他已經沒有力氣再去繼續他原來的動作,“嘀嗒……嘀嗒……”一種液體擊打在石板台階上的聲音傳入了另外幾人的耳朵中,隻是一瞬間,那支奪去他們首領的竹槍衝到了另外一人的面門上。
那人本能的矮下一個身子,一道血痕出現在他的腦門上,鮮血帶著他的毛發紛紛落下,一個懶驢打滾才成功躲過了致命的一擊,暫時逃得了性命,也嚇得他夠嗆,連滾帶爬調入了道旁的田地中,想要再爬起來已經沒有了了任何的膽量。
一個照面就一死一傷方才停滯的空間再一次扭曲起來,後面幾名打著火把的武士映照著火光臉色猙獰。一人拖拉下了那已經破肚開膛的武士頭領,一臉焦慮的呼喊著他的姓名發現已經沒有辦法再救,抬起頭異常猙獰的慘然一笑,喊道:“伊達藤次郎,甲籠城已經沒有了,你也該下去撿你的父母兄長去了。”
“嘿!伊達藤次郎?!”枯二似乎對這個名字異乎尋常的冷漠,對於他這一生的父親、母親、兄長也沒有特別的感情,比起山中租他山地種植的農戶還要冷淡。他三歲出家進了梅川院,十幾年來與師范兩人生活在寺院當中同甘共苦,頭兩年或許思念父母,後來也就淡漠了,一個十幾年沒有見過父母時時刻刻提防著兄長前來滅口的人,
讓他得知父母兄長已死的消息也是如此表情。 隻是驟然聽到這個消息,本能的手中一緊,更是握緊了竹槍,他含著冷笑,身上不知覺的萌發愈發強烈的殺機。他已經明白眼前的這些人並不是他的兄長伊達信衡派來的,而是仇家來滅口的。
他們不明白的是這是枯二第一次殺人,一個敢於殺人的人,還能夠再殺人之後沒有崩潰仍舊理智的人,自然有他生存下去的能力。
說話的那人看得枯二如此冷漠的回應,臉色滯了一下,身後兩名武士扔掉火把拔出太刀立即撲了上來。
枯二不等武士撲殺上來率先衝了上去,一槍直刺右邊的武士,正如千百次的刺殺松樹一般的一往無前。隻聽得“啊”的一聲慘叫,右邊的武士已經倒在了地上死命的想要拔出插在他肋間的竹槍,他全身抽搐,兩條腿拚命地蹬動,喉嚨裡嗬嗬嘶鳴,卻叫不出來,顯而易見,他是痛到了極處!
枯二付出的代價僅僅是背後劃破了一條細細的傷痕,這個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他又不是武俠小說裡的武林高手在萬人敵中片傷不留,兩人夾擊之下擊殺一人背後隻是受了輕傷已經是非常了不得的本事了。
趁著哀號不止短暫停滯的時間退了下來,他的手中已經多了一根新的竹槍,直接就給了那名還在望著地上抽搐不止的武士一根直刺,竹槍從武士的肋部刺入,槍尖從後腰穿了過去。
這名武士比前面一個要幸運得許多,雖然也是破肚開膛慘不忍睹,可是並不用忍著劇痛而死,當場氣絕身亡。
竹槍比起鐵槍來就這一點不好,刺穿人的身體後難以拔出,刺穿了一人後就要重新換上一根,倒是準備了不少一點也沒有為竹槍的損失擔心。
前來的武士哪裡見過如此狠辣的和尚,一照面就損失了四人,滾落在了路旁到現在還沒有站起來也算在了損失的人員當中,俱都大驚失色,留在當場的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不敢再上前去廝殺。
枯二不等他們反應過來大喊一聲,一槍直刺得殺殺上來,那剛剛說話的武士一見他如此勇武,急得哇哇亂叫起來“完了!完了!”
圍在後院的敵人也聽到了前院傳來的慘叫聲,全都明白前面一定已經開戰紛紛提著火把衝了過來,山黑路滑倒是速度不快,這也是為什麽枯二能夠廝殺到現在還沒有敵人圍上來的原因。
過不多時,兩隊十三四個武士奔來,領頭之人正是秋庭貞重,秋庭貞重到了此處,見地上鮮血淋漓,一看到他的嫡子也在其中,嚎叫一聲“太郎”差一點昏倒過去,強自鎮定。
身後眾人哪裡見過如此血腥場面,隻覺得人人的發絲都豎立了起來,連他們都開始害怕起圍在其中的和尚來了。
秋庭貞重借著眾人火把,明白圍在門口的正是殺了他嫡子的伊達藤次郎,不由得新仇舊恨全部迸發出來,抖擻精神,嘶聲高叫:“伊達藤次郎,還我兒子命來,誰殺了他賞賜二十貫上等水田。”
本來已經有點退卻心裡的眾武士,聽見家主重金懸賞,二十貫土地可是能夠養得五六騎的小土豪了,人人眼裡望出血來,個個喉嚨裡伸出手來,狂吼亂叫:“殺了他,殺了他!”瘋了一般猛殺過來,把枯二團團圍住。
枯二一手竹槍雖然厲害,可是獨虎怕群狼,何況手中竹槍並不是堅實的武器,一旦受損將無兵可用,他一身的功夫有一半在槍法上面,一旦失去竹槍如同老虎失去了爪牙,不敢直來直往。
接連躺下了兩人後,秋庭貞重也發現了枯二手中的竹槍,立即指揮道:“快,將門口的竹槍搬開,他的武器快要斷了。”一面招呼,一面伸手出去,忽然間,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射來一支短槍,一把反轉直接鑽進了他的手臂上,秋庭貞重張口大叫起來,聲音像是野獸哀嚎。
原來正是枯二手中的竹槍被人一刀砍斷,直接用作投槍投射了出去,正好射中了秋庭貞重射出來的手臂上。
秋庭貞重哪裡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連忙退了下去,命令身旁一人喊道:“快,快,田中牛一,用弓箭射死他。”
這田中牛一正是秋庭貞重的得力助手,剛剛正是他陪伴著秋庭貞重的嫡子出現在了大門外,早就心懷將功折罪的心思,一聽家主命令,立即拽下了背後的朱漆丸木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