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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中的伊達獨眼龍》第173章 彎腰剝蝦
今日的紀州地區形勢比任何地方都要複雜,各方勢力糾纏在一起,的確錯綜複雜。從本願寺發起一向一揆,引得不願意同流合汙的寺社宗教紛紛跑到紀州暫居,到伊達政衡上洛之後,利益和生命受到迫害危險的反對伊達家統治的實力,甚至於入侵大和國失敗之後退回河內國的原三好家殘黨,在加上左右搖擺跳槽不斷的地方土著勢力。

大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全都在紀州這小小的盆子裡爭權奪利。地區形勢本就十分不穩定,如同暗流湧動的湖水,看似平靜,實則危機四伏。現在擺在明面上的三足鼎立之勢,已去其二,僅剩下雜賀眾獨木難支隨時存在轟然倒塌的危險。

雜賀眾人的首領鈴木重意口頭上痛罵畠山高政無能之輩,竟然沒有暑期反抗伊達家的大旗就短短一日之內便被撲滅,不得不用自裁謝罪,心中卻早就已經生出了懼意。

越來越多的消息傳來,更是加重了鈴木重意心中的懼意,他自認不是膽怯之輩,不怕生死,也不怕踏上畠山高政後塵。他深深感到擔憂的是整個家族受到牽連,一同跟著他劃入深不見底暗無天日的深淵。

鈴木重意為家族計,心懷懼意,生出前往岸和田城仰或是直接前往京都負荊請罪的念頭。轉念想到畠山高政謀反過程中和他有書信往來,為了鼓動慫恿畠山高政出頭鬧事,他主動授之以柄,簽下了白紙黑字,和畠山高政乃是共謀犯。

現在畠山高政身死,長藪城落入伊達家之手,來往書信恐怕早已經落入敵手,就算是鈴木重意上天保佑,運氣極佳,來往書信早已經付之一炬,可還有那位作為使者的畠山政能活著。

畠山政能為了展現他的價值,必然會緊緊攀咬住鈴木重意。鈴木重意躊躇不前,茫然無措,陷入深深的自責和懊惱之中無力自拔,鬢發花白的他臉上顯得更加的疲憊不堪。

進退維谷,對於鈴木重意來說,畠山高政脆敗給了他伊達軍無敵於天下的印象。雜賀眾中渲染起了伊達家軍容威武,滿千不可敵,輕啟爭端,禍國殃民,更加重他不到迫不得已,絕對不會和伊達家反目成仇,那純粹是自尋死路。

鈴木氏新任繼承人鈴木義兼此前心情愉悅,鈴木重意為失去一位著重培養的繼承人傷心難過,他面上痛哭流涕,心中早已樂開了花,從兄長的陰影中走了出來,煥發出了他出色的調解能力。鈴木義兼武力上雖不如兄長,和本願寺的關系也不如兄長密切,不過他也不是平庸之輩,在處理人物關系上頗有手段。

鈴木重意欣慰之余,也就加重了壓在鈴木義兼肩頭上的責任和負擔。漸漸坐穩了雜賀眾二把手的鈴木義兼接到了來自長藪城的消息,震驚之余也暗自思考該如何謀劃才能夠破局,獲得利益最大化。

接下來的消息更是讓鈴木義兼驚駭不已。揍得根來寺面目全非,抬不起頭來,幾乎被解除了武裝,眼睜睜看著家門口建城築堡的伊達家名將葛籠衡信屢屢以打擊山賊為名調兵遣將移向三上鄉方向。岸和田城方向又有兩支規模頗大的隊伍集結,和長藪城方向形成了三面合圍之勢,不,再加上伊達家水軍無敵瀨戶內海的話應該是四面。

四個方向都有大軍朝著雜賀莊擠壓過來。

鈴木義兼有一種風雨欲來風滿樓的恐慌之感,遂匆忙帶著最新偵知到得情報,求見他的父親。平日裡鈴木義兼總是表現出一幅氣定神閑的樣子,行走時方規矩步,稍有如今這般倉促,甚至可以說是惶急。

書房中,雜賀眾的首領鈴木重意,

看著憂心忡忡的兒子,上前急問道:“怎麽了?發生什麽事情了?”他同樣沒有了往日的沉穩,濃濃的憂色纏繞在眉間,顯得心神不寧。鈴木義兼一五一十的將得到的消息通稟給父親。

沉默許久,鈴木重意和盤托出,急問鈴木義兼下一步該如何是好,同時告訴兒子,自己老了,如果這一次能夠安然度過難關,他就會把所有權柄交給鈴木義兼,享受隱居生活。

鈴木義兼沒有半點即將成為雜賀眾二代目的欣喜,臉上掛著憂愁,抬頭看了一眼鬢發已白,面容憔悴的父親。他沉默良久,遲疑了一下,方才開口說道:“父親,雜賀眾和畠山高政實力伯仲之間,然伊達家不過派遣了一支偏師,領軍將領又是一員無名小將,便以摧枯拉朽之勢擊敗長藪城,畠山高政不堪一擊被迫自裁謝罪。鈴木和伊達之間的差距,猶如天與地的距離,一員小將,一支偏師便足以速敗畠山高政。現在,以伊達家第一名將野山益朝領軍,葛籠衡信輔佐,精兵強將支持,雜賀眾結局如何,孩兒不敢妄想?”

清水宗治是伊達家年輕一代中的佼佼者,在年齡上也算是政衡的同齡人,不過還是比不得跟隨政衡南征北戰聲名鵲起的前輩,在不熟悉伊達家情況的人來看確實是無名小將。此次出征長藪城征討畠山高政正是他初次領軍作戰,從表現來看非常出色的完成了任務。

鈴木重意表情漠然,相同的話語從不少人的口中說出,無不表示這軍心渙散,無心戀戰,恐戰懼戰的心理昭然若揭,連他的兒子也和其他人一樣毫無新意,淡淡說道:“投降?”

鈴木義兼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回稟道:“是也不是,是在有條件的情況請降,在保障鈴木家安全,領地以及戰功的前提下請降?”

鈴木重意沒有回答,眼中有了些許的意動,他不正是為了這些要求煩惱,在鈴木義兼說來好像不是很難的樣子,問道:“理由?!”

鈴木義兼突然想通了什麽,臉上一陣輕松,露出了一絲如釋重負的笑容,急道:“父親,孩兒剛剛想明白,我們恐怕全都想岔了?雜賀眾在年前便已經向伊達家表示了恭順,已經成了伊達家的從屬勢力,為何要思考請降的問題?如果從這個角度考慮問題,我等恐怕誤解了政衡公的意圖,他要誘殺我等為何要搞得沸沸揚揚,大可派遣一支偏師,難道我等還有反敗為勝的實力?”

鈴木重意“嗯”的一聲眼中冒出了一縷精光,他也想到了這一點,說道:“繼續說下去?!”

鈴木義兼繼續說道:“原本我們站在雜賀眾鈴木氏的角度來思考問題,思考問題有失偏頗。如果換位思考的話,站在政衡公的立場,政衡公組建四國軍團,集結於和泉國,難道僅僅只是因為要誘殺紀州地方的土豪,他也太看得起我等了。從畠山高政被殺的情況來看大可不必如此麻煩,他傳令我等前往和泉國報道,其實並沒有心存歹念。按照政衡公的想法,我等即將早就歸降於他,他要在和泉國組建四國軍團,將我等歸於軍團之下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畠山高政會錯了意,鬧將起來,畠伊達家來看就是背叛於他,對待叛徒任何人都會使用雷霆手段。不過孩兒從中窺視到了一絲不同之處,這支偏師出自岸和田城,領軍將領應該也是四國軍團成員,也就是說在政衡公眼中,畠山高政歸屬於四國軍團,應該由四國軍團處理。”

換位思考,鈴木重意也算是老謀深算,豁然開朗,茅舍頓開,對於伊達家來看,四國三好殘黨才是大敵,他們不過是順手收拾的跳梁小賊。小賊鬧得凶了,伊達家不介意抹平。如果願意為了伊達家添磚加瓦,也不介意放他們一馬。

鈴木重意第一次重視這位新的繼承人,再度問道:“現在我等該如何應對?”他們已經錯過了機會,還和死鬼畠山高政合謀,給雜賀眾鈴木氏帶來了深重的危機,就算猜透了政衡的意圖,也難以擺脫近在咫尺的危機。

鈴木義兼看著父親,臉上露出了一絲剛毅果決的表情,然後說了一句讓鈴木重意目瞪口呆的話語,他說道:“孩兒願領軍前往和泉岸和田城向野山益朝請罪。”

鈴木重意明白鈴木義兼的意圖,置之死地而後生,他立下鈴木義兼為繼承人不過是無奈之舉,成年的子嗣僅剩一人,如今看來這位剛柔並濟的幼子,不失為一名合格的繼承者。

剛想要反駁,鈴木義兼阻止了話頭,繼續說道:“還而不是狂妄自大,也不是沒有準備,一來野山益朝急於構建四國軍團,二來遍觀雜賀眾鈴木氏,還有誰碧海而更加合適。不過孩兒此次出征,按照伊達家的軍製每萬石出兵二百五十人,需要一千人,還有標配上足額的鐵炮和火藥。如此一來才不至於被輕視,或許還能夠為雜賀眾贏得榮譽!”

父子達成了意見統一,立即召集了雜賀眾的大小頭目,大家匆忙趕至雜賀莊,想要知道首領的想法,到底是戰是和。

鈴木義兼代父一五一十說了一通,大家懸在心頭的巨石放下了一半,自從畠山高政自裁的消息傳來,這一段時間煎熬著大家的神經。他們不是怕死,實在是實力太過於懸殊,誰都知道抵抗必死,這種等死的煎熬誰受得了。

鈴木父子選擇和談,氣氛一下子緩和了許多,對於鈴木義兼的建議全都表示了支持,唯有讓伊達家滿意了,他們才能夠保全性命,保住領地。果然如鈴木義兼預料的那般,野山益朝沒有為難他們,特別是看過了軍容絲毫不弱於伊達家常備軍之後更是滿意,盛情款待。

雜賀眾服軟,徹底震懾住了紀州各路人馬,再加上政衡的支持,四國軍團漸漸整合起來,至四月底的時候已經基本上初步完成,和泉國岸和田城內外整整一萬余人在操演著。

和泉國操練,再加上四國軍團沸沸揚揚,三好義賢心中惶恐,他調集重兵於阿波國,堅壁清野,作出了決死一戰的姿態。

政衡的命令早已下達,野山益朝召集了軍團軍官議事,其實也就是寥寥數人,軍團長野山益朝,他的兩位家臣中村朝忠和井上資忠,剛剛出征歸來的清水宗治,以及另外兩位與力大將村上通幸和花房正幸,還有雜賀眾二代目鈴木義兼有幸參加會議。

村上通幸是來島水軍頭目村上通康的長子,在“來島騷亂”後村上通康不得不交出長子交予河野氏重臣土居氏和得能氏撫養,遂改稱得居氏。村上通康原本和毛利元就眉來眼去,政衡一舉擊敗毛利元就,成功奪取了安藝國。此戰中同時擊退了村上水軍本家村上武吉,使得村上武吉不得不遠離瀨戶內海,音訊全無,能島村上氏沒落。來島村上氏降服於伊達氏,隨著伊達氏的強盛,在來島村上氏的引薦下村上通康得以成為伊達家的水軍大將。得居通幸改回原名村上通幸,送至岡山城,成年後遂入伊達水軍為將。

花房正幸出身美作國,後來有一段時間在宇喜多直家的麾下做事,宇喜多直家謀反被斬後成為浪人,來到赤穗郡港町謀事,被曾經有過一段淵源的葛籠衡信看中,進入伊達水軍。葛籠衡信曾跟隨政衡前往備前國抵擋尼子晴久的入侵時,曾假扮花房家的族人混入尼子晴久麾下將領把手的關卡,不過也因此花房家沒有被宇喜多直家謀反事件牽連幸免於難。

要征討四國,首重水軍,一位出自來島村上,又曾是伊予名門土居氏和得能氏撫養,熟知伊予國內情,另外一位年歲較長經驗豐富,得以取長補短,也正是看中了這兩點,野山益朝才懇求兩人成為自己的副將。

一張畫有四國及其周邊島礁的地形輿圖鋪在案幾上,除了初次見到如此詳細輿圖的鈴木義兼臉上掛上了驚容之外,其余人等一副理所當然,沒有絲毫動容的樣子,也讓鈴木義兼吃驚不小。

野山益朝指著地圖開門見山道:“今日商議何地作為登陸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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