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娘子既然能夠被某些人推出來和毛海峰打擂台,自是有她的本事,她剛剛沒有察覺到,稍稍平複了一些情緒之後,很是敏銳的感覺到了在場眾人的情緒有了些許的變化。↑,.
眾人對於她的態度似乎發生了轉變,這是一個不好的跡象,毛海峰曾經輕薄於她,這是她的秘密,是她不得不走上反對毛海峰的道路的根本原因,原本汪直樂意看到紅娘子和毛海峰互相打擂台,這對於汪直駕馭倭寇集團大為有利。
隨著汪直被誘捕,問斬的消息傳出之後,毛海峰上位似乎是勢不可擋的事情。
紅娘子堅信,汪直被誘捕,毛海峰在其中扮演著背叛的角色。要知道當年汪直和胡宗憲聯系上是通過毛海峰,也就是毛海峰的線搭上的,沒有毛海峰的牽線搭橋,蔣某人和陳某人兩個人生地不熟的書生是如何見到汪直的。
汪直乃是世之梟雄,為何會明知故犯,登岸,監視,然後誘捕,最終踏上問斬的不歸路,他剛愎自用還是膽略過人,背後處處都有毛海峰的影子出沒,這一切都讓紅娘子驚駭不已。
毛海峰明明知道明廷不會就范,還要不知死活的襲擾各地衛所城鎮,搶掠財富,由於汪直的被捕,許多人退出了戰場,唯有他還在奮起反抗,是何目的不言而喻。明朝名將、浙江總兵官、都督同知俞大猷,和鎮守寧波、紹興、台州三府的參將戚繼光,兩員抗倭名將,親自指揮浙江諸衛所圍追堵截倭寇船隊,將毛海峰堵在岑港內展開猛烈的進攻,倭寇雖然死守,但終於抵擋不住,先後殺倭寇一二千人,幾乎平定倭患。哪曾想到倭國的一隻蝴蝶翅膀扇了一下,岑港突增四五千敢打敢殺的援軍,反倒是被擊破了俞大猷、戚繼光等人的包圍圈。死傷慘重。
這個結果匪夷所思,而由這個匪夷所思的結果所產生的一系列政治影響,更是讓人瞠目結舌。隨著毛海峰在岑港戰勝明朝官兵,原本離開的倭寇們紛紛投入他的麾下。他的實力與日俱增。同時,朝廷大臣再次發揮豬隊友的神奇本事,開始詆毀力主抗倭的胡宗憲,並且彈劾俞大猷和戚繼光。胡宗憲為了保住烏紗帽,再次背信棄義。更是將罪責推到了俞大猷和戚繼光的頭上,皇帝大怒,下令逮捕俞大猷和戚繼光。
紅娘子意識到了毛海峰成為汪直倭寇集團繼承者已經難以抵擋,對於明廷的豬隊友行徑估計不足,低估了毛海峰戰勝明朝官兵的圍剿之後所產生的巨大的影響,一切的一切都迫使她需要一個盟友來共同承擔壓力。
紅娘子第一個想到的便是一向和汪直倭寇集團孟不離焦焦不離孟的盟友松浦黨首松浦隆信,松浦隆信果然不甘繼續成為汪氏父子的傀儡。他想要獨立成為一方豪雄,但是松浦隆信直言不諱的告訴她,松浦黨的實力不足以對付毛海峰,而且松浦隆信不甘成為傀儡相反的是大多數松浦黨人甘願成為倭寇集團的附庸。弱者依附強者同樣適用於海上。
松浦隆信的直言不諱,紅娘子當即詢問松浦隆信,倭國內最強大的豪雄是誰,也就是所謂的戰國大名是誰,松浦隆信當機立斷地說出了伊達政衡,他相信只有擁兵十萬的伊達政衡才有資格抗衡毛海峰。
倭國西國、九州、四國等地的豪雄、海賊眾大部分和汪直倭寇集團有關系,但是伊達政衡卻是一個例外,他幾乎是靠著一己之力成為了百萬之民的統治者,擁軍十萬在紅娘子看來不可能是真相,但是擁軍三五萬還是有的。紅娘子自信能夠壓服伊達政衡。她從心底裡瞧不上倭國的這些所謂的戰國大名,和許多明朝人一樣都輕視他們,認為他們是蠻夷土著。
但是韋三和劉四的事情,以及事實上的軟禁。猶如一盆冰冷,兜頭澆下,讓紅娘子的自信心驟然冷卻,情不自禁的打了一個冷顫。她一句負氣話,立即讓她的小集團內部發生了分裂。
紅娘子明知道已沒有退路,即便前面是刀山火海。她也不得不舍身赴死,於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沉吟起來,想要從中尋找到破解之道,好一會方才說道:“彥又衛門,你有何辦法能讓我見他一面?”有求於人,紅娘子對今井宗久的說話語氣客氣了不少,也有征詢他意見的意思,她想要見的人是誰,在場眾人全都知道,全都瞧向了今井宗久。
今井宗久通稱彥右衛門,他首先行了一禮,開口說道:“紅娘子,阿波惡黨燒毀堺港,納屋搬遷至岡山之後,這三年來的日子並不好過。雖然還能夠維持,可是納屋的影響力卻大不如前了,想要直接見到岡山城的主宰是不可能的事情,不過和天王寺屋的津田宗達還是有一些面子的,南街的最大店面就是天王寺屋的總店,等一會我會前往天王寺屋去一趟,看在嶽父大人的面上,我的嶽父武野一閑齋紹鷗同樣是他的茶道師范。”今井宗久的態度看起來很是恭敬,可是說起話來卻是不卑不亢,不再像一開始的時候那麽謙卑殷切。
紅娘子緩緩點了點頭,她知道今井宗久已經有了別樣的心思,但是如今納屋附布滿了警察和暗哨,她和她的護衛怕是一出去就會被嚴密監視起來,倒是納屋的老板今井宗久還能夠通融一二。她原本以為十幾個人乘船來到岡山港神不知鬼不覺的,入住納屋更是不會有人注意,此時卻知道這不過是異想天開。伊達家對於來往人員的關注實在是相當嚴密,他們也是被大明使者給波及到了,原本也沒有如此嚴密。紅娘子沉聲說道:“你說的有道理,此事我會記下的。”
原來能夠被紅娘子這位汪直倭寇集團的重要人物記住是每一個倭國豪商的驚喜,如今不知道還有多少驚喜在裡面,是驚多還是喜多,需要好好考量一番。今井宗久走進裡屋,打開了一塊地板,從地板下的間隔中拿出了三隻精致的木盒,歎息了一聲,道:“納屋如果無法度過此劫,留著也沒用!”他重新複原木板。呼來三個家人,各自捧著一個木盒,向外走去。
紅娘子見得今井宗久帶著三個木盒出來,目露疑惑之色。不知道今井宗久帶的三隻木盒中到底是什麽禮物,她倒也沒有主動上前掀開的意思,對著護衛頭目道:“將我們的南珠拿出來,交予彥右衛門。”
護衛頭目抬頭看了一眼紅娘子,他從懷中拿出了一個袋子。然後又要了一個瓷盤,當他打開小布袋子往瓷盤裡一倒,丁丁當當的聲音,頓時讓屋內的所有人眼睛直了。
今井宗久是識貨的,見了之後頓時驚呼出聲:“難道這就是東珠不如西珠,西珠不如南珠之美譽的合浦南珠。”他走南闖北,自然知道這是珍珠中的極品,產自廉州合浦的南珠。
明代對於南珠之喜是前所未見的,采珠最盛的一個時期,也是對合浦珍珠資源的破壞、對珠民的壓迫最為嚴重的一個時期。橫征暴斂,搜刮珠寶,每次大采都要死者萬計,三四年一次大采,廉州合浦海中珠螺遂稀。
這一盤子同樣大小的南珠,拿出去賣的話,只怕千金都可換得。今井宗久神情鄭重,稍遲片刻後,方緩緩說道:“小姐稍候,我一定會求得天王寺屋津田宗達的手書。盡快與大宰會面。”
紅娘子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點頭回道:“要快,一定要快,還請竭盡全力與伊達政衡會面。只要會面,我就有把握說服他。”她已經沒有了退路,只能夠一步步走到黑了。
今井宗久邁出納屋大門,刺眼的陽光讓他眯了一會方才適應,他看著四周巡視的警察,街面上的町人全明白納屋出了事情。沒有人想要殃及池魚,就算要經過納屋也遠遠地躲開。見得自己的主子站在十字路口不動,周圍的人都躲得遠遠的,一個老仆手捧著一隻木盒快步走到主子的身邊,小聲的問道:“老爺,我們真的去天王寺屋嘛?”
今井宗久自嘲的笑了笑,看了一眼老仆,紅娘子等人看不清他的心意,還是家中的一個老仆人看懂了,緩緩的搖了搖頭,沉聲道:“走,去外交奉行宮原丹波的府邸。”
宮原丹波守正重原本只是一個小的不能夠再小的國人眾,七八年前慧眼識珠,早早的投資伊達政衡,還將唯一的孫女許給政衡成了側室夫人,如今已經有了子嗣,說好了是給宮原家繼承家業的。七八年過去,宮原正重儼然成為了伊達家大佬中的大佬,俸祿高達二萬七千石,如果現在還是堺港的今井宗久,他是不會低聲下氣的前去求見的,頂多開茶會的時候發張邀請函就能夠讓宮原正重巴巴的趕來赴宴,誰讓現在的今井宗久落魄呢,不過再是落魄身邊還是有一些家寶能夠可以再次讓納屋興起的。
今井宗久在商賈這個階層已是呼風喚雨式的人物,堺港毀了,他走南闖北的人脈還在,只要給予一個契機就能夠再次發起來,但是商人就是商人,在武士的眼中依舊卑賤。
宮原正重的府邸與岡山奉行館和岡山警察本部相鄰,正處於岡山城下的位置,算是黃金地區,野山益朝、石川久孝、伊賀久隆、片山盛長等上層武士都在附近建有府邸。
站在宮原家的府邸門口,門上繪著宮原家的家徽,今井宗久遞上拜帖,便在門外的陰影處等候著。今井宗久沒有等候太久,宮原府的側門便開了,有一個中年瘸腿管家和兩個精壯護院出現在今井宗久面前,帶著他匆匆走進了偏堂。
今井宗久對待這瘸腿管家不敢怠慢,他知道伊達家都有收留受傷家臣的習慣,這瘸腿管家應是宮原正重身邊的老人,傳聞宮原正重出身國人眾,發跡前曾遭滅門之禍。
宮原正重看著今井宗久,他已經從主公那裡知道了紅娘子住在納屋的事情,今日今井宗久帶著禮物前來拜見他,應該是有求於他,他放下了手中的書冊,道:“今井老板?”
看著坐在偏堂上的宮原正重,今井宗久眉頭微微一皺,這是一個不好對付的老狐狸。他緩步的走進偏堂內,跪坐在宮原正重的對面,恭敬地施禮道:“納屋今井彥右衛門宗久,見過丹波守宮原正重。”
輕輕的點了點頭,宮原正重微微笑了一笑,說道:“今井老板,今日前來所為何事,我已經知道,這裡的水太深, 一不小心就會掉下去,你不該趟這渾水,你回去吧。”
今井宗久整個人頓時僵硬,心神如遭五雷轟頂,宮原正重應該知道了他是帶著厚禮前來的,不說兩句就推他出門,這是何故,難道真的在劫難逃。不對,如果真的沒有轉圜余地,宮原正重不會讓他進門,在門口的時候就會吃閉門羹。
今井宗久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迅速思考對策,他突然匍匐在地,朗聲說道:“還請丹波大人轉告大宰大貳殿,小人願獻出納屋,要殺要剮都隨殿下,只求殿下饒了我一家性命。”
宮原正重愣了一下,倒是不曾想到今井宗久會如此果決,他轉念一想,訝然失笑,點了點頭,說道:“你還有得救,如果你今日說的是另外一番話,那麽你就沒有救了。”
聽到這句話,今井宗久松了一口氣,他知道自己過了最險的一關,因為他清楚,所謂的獻出納屋,其實是在賭,因為有今井宗久就會有納屋,沒有了今井宗久的納屋就只剩下了一個空殼。急忙鎮定了下來,今井宗久忙將帶來的三個木盒和一袋南珠放在了面前,說道:“小人誠惶誠恐,這是小人獻給大宰大貳殿的禮物,還有這袋真珠是獻給您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