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田官兵衛在木曾川畔提出了他的戰略思想“慢慢得去,再回來”,美濃人遵從貫徹了他的想法,走三步退兩步,每經過一個村落都會停下腳步管拿管要,整整花費了十二天時間方才抵達末森城,就算是再能夠忍耐的人都感到了厭煩,再厚臉皮的人也會慚愧。黑田官兵衛的臉皮顯然厚如城垣,一點也沒有因此感到羞愧,吃好睡好。
更加絕妙的是利用探子查探的時間差的方式隱藏一些人的行蹤,當他們抵達末森城的時候,竟然被他們隱藏了二千的數目。五千變成三千,從木曾川到末森城短短的距離中隱藏起來,實在是一件難以完成的任務。黑田官兵衛愣是用時間換距離給隱藏了起來,就算是知情人織田信長也不得不為黑田官兵衛的大膽而豎起大拇指,讚一聲厲害。
二千人馬其實說多真不多,在尾張、三河邊境決定東海道霸權的這場曠日大戰中,織田信長和今川義元投入的人馬總和已經超過了六萬人,到目前為止死傷已過一成。
二千人馬投入進去,頂多冒出個水花來,起不了多大的作用。正面起到的作用不大,隱藏行蹤不知道會在何時何地突然出手才能夠影響到決戰的勝利與失敗,甚至於決定東海道霸權的歸屬。
在今川義元以下的眼中,這支明面上是由美濃人組成的援軍,實際上已經成了他們最大的心病,難以保證是否會有人效仿今川義元的行為參入一些他們不願意看到的人馬,玩一把以假亂真的把戲。
黑田官兵衛正是看中了這一點,既然你疑慮重重,看不清楚伊達家的真實意圖。那麽好,黑田官兵衛就放大你們的疑惑,讓他們更加看不清楚摸不明白,徹底變成瞎子聾子。
今川義元認真也好,將計就計也罷。那麽好,看,二千人不見了蹤跡,隱藏了起來,讓你們寢食難安,草木皆兵,在沒有弄明白這二千軍隊躲藏在哪裡,就不敢輕舉妄動。
黑田官兵衛其實還要感謝宮澤平八和片山衡長兩人,在剛剛結束的小谷城之戰和敦賀之戰中表現出來的驚人實力,小谷城之戰表現出了伊達家的攻城能力,而敦賀之戰的勝利更是說明了伊達家的野戰能力的逆天。隨著事件的真相漸漸流傳開來,嚇住了不少人,小谷城之戰還有話好說,已經是強弩之末,宮澤平八撿了一個便宜。敦賀之戰實打實的敲碎了不少人的僥幸心理,自欺欺人的運氣之說告破。
“運氣說”還是很有市場的,認為政衡上洛成功不過是佔了本願寺顯如和足利義輝兩敗俱傷的便宜,檢了漏,就算是其他人站在他的位置上也能夠取得成功。敦賀之戰,三千五千之眾頂著十二萬一向一揆,沒有使用任何陰謀詭計,正面硬抗,愣是用極小的代價斬殺了上萬具首級,堆起來的首級如同小山一般。傳聞敦賀郡的平原下埋藏了無數的屍首,每日黑夜將領都會傳來孤魂野鬼的哭叫聲。
就算是十二萬頭豬狂奔起來,也不是三千人能夠說擋住就能夠擋住的,片山衡長的逆天戰績迫使今川義元三思而後行,如果有如此強悍的二千軍隊隱藏行蹤突施冷箭,誰還有心思貿然行動。
美濃人臨出發前還想著在伊達家的面前建功立業,好好表現,留給伊達家的使者一個好印象,黑田官兵衛和山中幸盛全都是伊達政衡身邊的小姓近習,都是能夠直達天聽的人物,自然要好生伺候著。
木曾川之畔的一席話,讓指揮者們對黑田官兵衛刮目相看,再加上一路行軍,竟然隱藏下二千軍隊,這樣的本事,不愧是“伊達新生代謀略第一”的小軍師黑田官兵衛。
走走停停十二天,黑田官兵衛可以說是徹底讓美濃齋藤軍上上下下心服口服,現在就差一場酣暢淋漓的勝利來為他鍍上一層勝利的光壞。他是外人,沒有嫡系人馬,也就是說所有人都可能成為他的心腹,這便是他的優點。
美濃人的上層,黑田官兵衛用一套謀略說服了他們。
底層的要求其實更加簡單,吃好喝好,還能夠獲得一筆不菲的軍餉,更好能夠還有足額的撫恤金,當然最為主要的是不會稀裡糊塗的當了炮灰,就能讓他們為你賣命。
美濃軍上上下下五千余人,每日僅糧食消耗都是一筆不小的數目。黑田官兵衛靠山硬招牌大,走了十二天愣是讓織田信長沒有怨言的管吃管喝還管拿,任勞任怨的及時送達。
每日好吃好喝,再加上十二天行軍也不是什麽事情都不乾,大耗量的操練,糧食和肉類的補充,使得美濃人的精神氣煥然一新,任誰見了都不會認為這是一支烏合之眾。
黑田官兵衛兵的保密工作其實做的不是很好,任何一個熟悉美濃人的人只要仔細觀察一番都能夠分辨出真假來,雖然精神氣提高了,可是容貌是不會改變的。誰讓今川義元先入為主了呢?
咚的一聲悶響,伴隨著竭力壓低的慘叫聲,下一刻清脆的碎裂聲從刈谷城的小會議室內傳了出來,嚇得門口站崗的士兵面面相窺。今川義元脾氣變得越來越不好了,幾日內已經有七七八八遭到了痛罵,不過被打還是第一次。
小會議室內,除了被砸的人之外,其實還有七八個人,高高低低的跪坐在兩側,他們都是今川義元的親信。當美濃人來援的消息傳來,便被今川義元緊急召喚過來。哪曾想到美濃人走走停停,原來一天的路程拖遝了十二天時間。這十二天時間的煎熬,煎熬著今川義元,也煎熬著他們。那個被今川義元一個茶杯正中腦門不敢吭聲的倒霉蛋,就因為一問三不知才惹怒了今川義元。
眾人皆是噤若寒蟬,生怕今川義元將怒火轉移到他們頭上。今川義元今日怒火中燒,也是情有可原,誰讓那支讓他寢食難安的打著美濃旗號的援軍終於完成了他們緩慢的形成,抵達了末森城,本來還想著就近查看一番再做定奪。哪裡想到探子回報末森城只有三千人,出發時擁有五千兵馬,抵達末森城只有三千,那麽剩下的二千人馬呢?
這位倒霉蛋一問三不知,這才遭了難。今川義元派遣了不少探子,擴大探查范圍,看看能否找到埋伏在末森城周邊地帶的那二千人馬,很顯然,他做了無用功,否則也不會如此暴怒,失眠幾日的今川義元暴跳如雷,怒砸茶杯。
小會議室內的氣氛寂靜尷尬,誰也做不出好的推測。眾人的心思都是七上八下的,誰讓剛剛落下帷幕的敦賀之戰,伊達家表現的太過於逆天,誰能夠保證來的不是伊達家的人馬。起碼在沒有弄清楚失蹤了的二千人馬的行蹤之前,他們是不敢隨意出兵作戰的,誰也不想成為第一個趟雷的。失敗了這口大黑鍋誰愛背誰背,他們全都不傻。
終於,當天色微暗的時候,一名親信下人的到來打破了凝重的氣氛,他硬著頭皮稟報道:“禦館,武田典廄信繁求見。”
今川義元疑道:“他來作甚?”
岡部元信不假思索的回道:“當然是來請求主公讓武田軍撤軍的,返回甲斐啊。主公萬不可輕易答應他們的無理要求,在如此危機局勢之下,武田家竟然不顧聯盟之誼,擅自撤退,做夢。”
眾人紛紛附和讚同,好似武田軍想要撤軍犯了什麽十惡不赦的大罪,他們全都知道剛剛取得那場勝利,大家口頭上各說各有理,其實大家都心裡明白,不過是撿了武田軍的便宜。如此好用的炮灰,誰不喜歡,放他們走,難道讓在場的人們頂上去,這怎麽可以。眾人紛紛請求,好似說的慢了就要被推上去當做頂包的炮灰一般。
上行下效,今川義元自然也是不願意的,他冷笑道:“霧太濃家的山猴子避入山中,伊達家想要找他們麻煩就得先找我的麻煩,要來打駿遠三,到那時,我們孤軍奮戰,如何應對?現在好不容易拉武田家下水,怎麽可能讓他們輕輕松松爬上岸,然後踹我們一腳,讓我們無法脫身。岡部元信、鵜殿長照,你二人各領一部左右監視武田軍,堵住他們的去路,讓他們不得不為我們所用。”
鵜殿長照不愧是今川義元的親外甥,如此快的就重新起複,楞了一下,忙跟著岡部元信應道:“是!”
今川義元沉吟了片刻,對著身旁的庵原忠胤道:“武田典廄的事由你著地啊,就說我中暑養病不能吹風,不在刈谷城內,至於在何處這是軍事機密不得相告,其他事宜都說要等到我決斷就是,能拖就拖。”
堂堂鐮倉太郎源義家一系的名門望族,戰國時代愛好能劇、和歌等事物,文武雙全的風雅大名,號稱東海道第一弓取的今川義元耍起無賴來水能夠抵擋得住。就算是將才足以匹敵甲斐之虎武田晴信的武田信繁也不得不打碎牙齒和水吞下,一遍遍的訴說撤軍的必要性。
武田信繁見不到今川義元,又看到兩支今川家的軍隊鉗製住了武田軍的退路,美其名曰支援,其實是來監視他們的,如今維持三國聯盟是非常有必要的事情,他也不好撕破臉皮,隻得回報給武田晴信。
得到武田信繁書信的武田晴信出離憤怒了,破口大罵,欺人太甚,他殺人的心都有了。他憤怒之余就是深深的懊悔,他萬沒有想到形勢變得如此迅速。他當真是無力出擊,只能夠眼睜睜看著越後的宿敵吞下上野國,然後將勢力推進到了信濃國的邊界。
是的,長尾景虎連續攻破北條家在上野國的城堡之後,沒有再乘勝追擊,而是將越後國人分封到這些原屬於北條家的地盤,吃相看似難看,可是非常實用,短短時間內就將上野國並入他的勢力范圍。
長尾景虎取得上野國之後,沒有繼續前進,如此一來,北條氏康雖然憤怒,由於上野國本就是三方勢力的交接點,屬於北條家的邊緣地帶,他沒有和越後人決一死戰的心。
長尾景虎沒有繼續前進,北條氏康也沒有進攻的意思, 雙方在邊境線停下了腳步,不過長尾景虎顯然還不滿足,他在川中島地區蠢蠢欲動的同時,越過碓冰峠也很有興趣。
長尾景虎加強了碓冰峠的守備力量,將信濃通往上野國的門戶給堵住了,碓冰峠上的守軍能夠抵禦武田家的入侵,同樣也能夠越過碓冰峠進攻信濃的腹地,這對於越後都是極為有利的事情。
武田晴信接到了武田信繁的書信,他沒有想到今川義元會耍無賴,可是正如武田信繁信中所敘述的那樣,如今三國聯盟是保障武田家安全的重要保證,不是撕破臉的時候。
可是不撕破臉,如何將武田家的精銳人馬撤回來,就成為了武田晴信要思考的問題,同時,他也要思考長尾景虎到底想要幹什麽,是的,盡出奇招的長尾景虎實在難以捉摸。
武田晴信雖然焦慮,但是並不沮喪。雖然難以出擊擴大優勢,但是他對於守禦現有的地盤還是很有信心的,特別是海津城的建造,讓他在川中島地區有了一座進可攻退可守的橋頭堡。
那麽眼前局勢如何處置?
武田晴信沒有太多的辦法,他只能夠征調動員甲斐、信濃的地方勢力,拒城堅守。雖然眼前情況下武田晴信難以擊敗來敵,但也不能夠讓敵人攻陷了城池,攻佔了整個信濃。
武田晴信神情凝重,沒有言語,他寫了一封書信,送給北條氏康的書信,現在只有聯合北條氏康共同抗敵了,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武田晴信暗暗發誓,以後找到機會一定要讓今川義元付出代價,償還今日的恥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