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山口城陷落,如果算上大內義長被殺,總共才過去幾天時間,宮澤平八聽得漸行漸近的歡呼聲,他腦門嗡嗡的響了好一陣子方才停了下來,回頭望了一眼陶山政賴,道:“我們不能等了。”
陶山政賴同樣應了一聲,眼冒精光,充滿了崇敬之情道:“主公果然厲害,短短十余日時間,竟然就取得了如此輝煌的功績,不愧是西國無雙戰神。”隨著地盤的越來越大,戰績越來越輝煌,政衡從一開始的鬼伊達,到了後來的備中的伊達獨眼龍,到了後來的備州之龍,現在更是闖出了西國無雙戰神的名號。和陶隆房的西國無雙侍大將,一看就不是一個檔次的。
這時候,且山城大捷的消息已經傳遍軍中,又傳到了石見國地方豪族中間,上萬將士的歡呼聲猝然而起,仿佛炸雷一般驚得天都要塌下來。萬眾歡呼著勝利,軍中有不少人曾經都是政衡的手下敗將,他們投降後還會暗中和敵對勢力勾勾搭搭,現在聽聞一萬五千伊達軍在政衡的指揮下打出了一波流,十幾天時間就將他們要仰望的名將打得一死一逃,曾經的不甘心或是不滿,通通化作了對伊達政衡的敬畏之心。
陶山政賴笑了好一陣子之後,他是真心期望伊達家取得輝煌的人,他雖然也是降將,但是早已經將自己當做了伊達家的一份子,他倒是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轉頭盯上了站在一邊臉色陰晴變化的宮澤平八身上,道:“宮澤君,我們是不能夠再等待了,是該對三本松城做最後的一擊了,不過還是一邊將改變的報告送往山口城,一邊開始對三本松城進行最後的一擊。”
宮澤平八臉色陰晴變化,他原本出仕伊達政衡並非出自真心實意,只不過想要找一個飯碗現將就著吃罷了,沒曾想到他一到來。政衡就給予了他重要的職位,給了他發揮能力的地方。一開始的時候他是非常感激伊達政衡的,當然僅限於感激,並沒有感到敬畏。特別是後來他取得了一個又一個勝利,漸漸的驕傲自大起來,對於伊達政衡暗地裡也有一些微詞出來,認為封賞的還是太少了,以他的能力起碼得封得一國之主。
可是津和野三本松城的遲遲無法取得進展。和周防、長門兩國的長驅直入勢如破竹相比較的話,宮澤平八突然覺得自己和伊達政衡簡直就是一無是處,就算是要面對的城池堅固和對手相比,吉見正賴和大內義隆、大內義長相比也是天與地的差距。宮澤平八對於自己曾經的過失感到了羞愧,第一次對於一個人感到了敬畏之心,比起他對於淺井亮政這位淺井家的雄主還要深沉。
宮澤平八首次感到立功,特別是在政衡面前立下戰功的重要性,不能夠在政衡面前丟臉成為了他的認識,一旦周防、長門的事情結束,伊達軍主力定然會北上石見國。
時間不等人。在僅剩下的時間內奪取三本松城的機會,宮澤平八不會放棄,他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我們也要努力了!不過越是到最後關頭,越是要謹慎,切勿有失啊。”
一片歡呼聲中,足足憋了一個月時間的伊達軍將士、石見國的益田軍等等軍勢開始了不同於往常一般圍而不打,在毫無阻礙的情況下,在城下擺開了陣勢,不同的人想的都不一樣。唯一不變的就是要在政衡面前獻上一份賀禮。
攻破三本松城正是他們送給政衡的最好的禮物,不管是武士還是士兵,全都渴望著能夠在政衡到來之前戰勝,而不是到來之後方才取得勝利。到那個時候他們將沒有任何臉面去見他們的主人。
雖然並不能夠確認伊達軍因何而歡呼,但是三本松城一方的將士們隱隱約約都能夠猜測的到,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周防、長門的大內義隆、大內義長兩家勢力必然有一家失敗了。不然伊達軍不會這般興奮,莫名其妙的歡呼起來,肯定是讓他們興奮的大捷。吉見正賴疲憊的臉上,全都失去了血色。腳步都有一些踉蹌起來。
吉見正賴的視線從簇擁在身邊的武士們身上掃過,人人臉上都帶著絕望,甚至還有半數以上的人的眼中透露出恐懼的神色。伊達軍的歡呼,其實就是宣告吉見正賴要負起責任來的信號。
前面個把月的封鎖已經讓守城的武士還是士兵都已經失去了信心,而為了抵抗伊達軍的無休止的騷擾襲擊而付出的慘重代價,也同樣讓他們忍耐到了極致,唯一支撐他們堅持下去的,無非是一個渺茫的希望,大內義隆能夠獲得與大內義長的勝利,然後前來援救。
現在,不管是大內義隆還是大內義長敗在了伊達政衡的手中,首先要考慮的是如何對付伊達政衡的進攻,而非前來援救吉見正賴,或許還會期待著吉見正賴能夠多守一些時間,不讓這支上萬的伊達軍偏師南下。
但眼下,吉見正賴所說的反敗為勝的契機,卻遭到了無情的打擊。現在連一絲勝利的機會都看不到了,除了少部分吉見正賴的死忠親信,其他人都是為了自家的家族勢力打起了小算盤。
他們可都知道伊達家的根本勢力是在備州四國,石見國看重的也不過是那幾座產銀的礦山,對於其他地方勢力都是相當的容忍,只要獻上人質遵從伊達家的政令就行了。
如果實在沒有辦法,投靠伊達家也是一樁美事,起碼能夠保全家族和土地。
吉見正賴心中透著悲涼,原本的說辭就已經非常蒼白,沒曾想到如此蒼白的謊言也已經無法繼續說下去的時候才是真正難熬的時候,真的到了窮途末路的時候了,他心忖道:“樹倒猢猻散啊!”
晌午時分,宮澤平八和陶山政賴聯袂發出了進攻的命令,最初是在北面的林道口燃燒起來的火焰,已經蔓延到了十幾處要道,熊熊的火光開始對三本松城的各處要害進行肆虐。
吉見正賴低聲喃喃道:“名門清和源氏的子孫是不會投降的?”
黑夜,強攻了一日的伊達軍見沒有成功,便退了下去,三本松城終於熬過了第一次強攻。同時也得到了歡呼的原因。守住城的喜悅顯然無法抹去失敗的陰影在城內蕩漾。
三本松城天守閣,吉見正賴有氣無力地背靠在走廊上,若是吉見廣賴還在身邊,他還可以打起精神。最後給伊達軍製造一些麻煩,然後為吉見廣賴能夠突圍做一些掩護。
雖然,吉見正賴不喜歡吉見廣賴,但是他的身上流有吉見家的鮮血,不管是他的還是他的兄長的。在死亡面前,他已經看得淡了。死亡的感覺襲遍了全身,就連他歷來執著追求的榮譽,光芒都變得暗淡。
吉見正賴懷抱著吉見家的家寶,一件從鐮倉時代就傳下來的寶刀,曾是吉見氏的始祖源范賴遺留的寶刀,一遍又一遍的撫摸著,自言自語道:“終於到了使用你的時候了。”
前來打攪吉見正賴的是他的侄子吉見賴實的嫡子賴重,他是來請求突圍的,懇求道:“叔父。組織部隊突圍吧,現在還來得及!”他害怕了,他還有大把的青春可以揮霍。
吉見正賴搖搖頭苦笑道:“突圍,去哪裡呢?出雲國嗎?他們自己也自身難保,還能夠去什麽地方,現如今陰陽兩道全都掌握在伊達小兒的手中,他想要追捕易如反掌。”
吉見賴重急道:“是的,出雲國,我們還可以組織一支三千人的隊伍,到時候通過出雲國。攻擊還不穩定的伯耆國,打通前往畿內的通道,前往投靠三好長慶,道時候再與伊達政衡決一死戰。”
吉見正賴搖了搖頭。道:“沒有用了,我已經盡力了,了四郎,你現在是我吉見家唯一的成年男子了,等一會你率領吉見氏的親隨從西側突圍出去,然後通過水路前往你所向往的地方。保留住吉見家的血脈,還有……算了……你去吧。”他當然不會將吉見廣賴的事情說出去,那將是他保留的一支血脈,如果吉見賴重也能夠衝過重重包圍突圍出去的話,那最好了。
吉見賴重搖晃了一下腦袋,向著吉見正賴鞠了一躬說道:“叔父,對不起了!”說著帶著吉見正賴的命令前去召集願意突圍的人一同離開,依他的智慧也只能夠想出抱團取暖的方式。
吉見正賴看著吉見賴重的離開,目光中盡是嘲諷,出城投降或許還有一線生機,突圍,當圍城一個多月時間的伊達軍是死人嘛?!他慘然的一笑,懷抱著寶刀繼續撫摸著。
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似是他的侍衛,一股飯團的香氣撲鼻而來,腳步聲到了他的身邊,戛然而止,傳來了熟悉的迷人香氣。吉見正賴猛然抬起頭來,一下子驚呆了。
大宮姬恭恭敬敬手持著木盆,木盆上香氣撲鼻的飯團說道:“夫君,您已經好幾日沒有好好吃過了,還是墊墊肚子吧。”說著跪坐在吉見正賴的身前,將木盆中的飯團遞了過來。
吉見正賴沒有想到在最後的死亡關頭,大宮姬會來陪伴著他,自從懷疑吉見廣賴並非自己的親生兒子起,他對於大宮姬就處於一種若即若離的冷戰狀態,最後來和他一同赴死的竟然會是她。
吉見正賴冷冷的說道:“大宮殿,你是先代大內介的女兒,現任大內介的妹妹,不用擔心城外的伊達軍傷害於你,還是請你離開吧,我想圍城的伊達軍會放過你的,還是快走吧。”
大宮姬落淚道:“請大人原諒,我從一開始嫁給你的時候就說過,你是我最後的一個男人,也是生生死死要在一起的男人,我要留在城裡,要和您在一起,要與您共存亡。”
吉見正賴的嘴唇症攣起來,突然想到了當初新婚的時候的海誓山盟,沒有想到大宮姬竟然都記得,這些年來他都幹了一些什麽混帳事情,不由得眼淚吧嗒吧嗒地落了下來。
吉見正賴和大宮姬互訴衷腸的時候,一名忍者的出現打攪了他們的氣氛,低聲說道:“大人,已經準備好了,只是真的要如此做嗎?城中還有二千五百士兵以及不少的家眷。”
吉見正賴沒有說話,冷冷地望著對方,微微點了點頭,慘笑道:“你走吧!”
大宮姬望著吉見正賴,問道:“準備了什麽?”
吉見正賴搖搖頭,說道:“沒什麽,只是準備了一個巨大的煙花罷了,我想伊達小兒會喜歡我送上的大禮的,讓天下人記住我身上流淌著清和源氏的鮮血,還沒有冷卻。”
大宮姬疑惑的望了一眼,也不再提問,她原本是一個溫和的女人,不會過多詢問男人的事情,那是男人的世界。
而在戰場的另外一邊, 宮澤平八和陶山政賴現在還不知道吉見正賴要給他們一個大大的禮物,仍在臉上擺出了欣喜的模樣,跟著他們麾下的將校門一樣,只是他們的眉宇之間,依然透著隱隱憂慮。
突然,宮澤平八和陶山政賴被城外的響聲給震動了,忙走出了營帳,看到三本松城的後方,一條由無數道火炬組成的火龍亮起,自三本松城中蜿蜒而出,迅速向北奔去。
伊達軍營地騷動了起來,吉見軍這是要逃了?聽到大內義隆敗亡的消息之後,終於挺不住了,想到了逃跑,不過宮澤平八的心中卻是充滿了疑惑,突圍也不是這樣突圍的。
陶山政賴臉色猛的大變,說道:“不管是什麽,一定要將他們截下來,一旦逃亡到出雲國的話,怕是又要出什麽么蛾子了。”
宮澤平八爺警醒過來,合圍了個把月,竟然還會有人從他們的包圍圈中突圍出去,這是他們的失職,特別是他這名大將的失職,大聲喊道:“追,陶山君,這件事情就交給你了,一定要將他們截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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