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天宇沉默了片刻,神色凝重地站起身來,道:“關於在皇孫中選一質子送往武京城一事,我還沒有想好……顯彬顯仁,你們先回去吧,此事我想好了會通知你們的。”
蕭氏兄弟二人對視了一眼,站起身來一起跪倒在堂前,鄭重地給蕭天宇磕了三個頭,沉默地退了出去。
馬清心見狀也趕緊告退,他從蕭天宇的眼神裡可以看出許多迷茫的情緒和傾訴的欲望,但顯然在這個屋子裡蕭天宇想傾訴的對象肯定不會是他。
後殿裡只剩下了蕭天宇和徐子瞻兩個人,蕭天宇緩緩走下台階,來到馬清心剛才坐過的椅子前坐下,輕輕地歎口氣道:“這麽多年了,還從來沒有一件事像現在這樣讓我難以決斷,人生七十余載我自以為已經領悟了取舍之道,可惜真遇到切身之事,還是沒有悟透啊。”
徐子瞻站在身來,正色道:“陛下之所以無法取舍哪位皇孫可以為質子,想必更重要的原因是無法取舍哪位皇子可以繼承大位吧。”
“不錯!這些年來這個事我一直遲遲無法決斷,我知道,外面尤其是軍中之人大部分都看好顯仁,值此大爭之世,比起顯彬的柔弱,顯仁確是更適合挑起這幅擔子,不過顯仁武事雖強一些,但也遠不及傲天,文事更是平平,想在這強敵環伺下擔起這份基業,資質還是不夠啊,其實我倒覺得傲天似乎是更好的人選……”
“陛下不可!”徐子瞻一驚,趕緊阻止道,“武威王雖然勇武蓋世沙場無敵,但畢竟不是蕭氏族人,我國軍中大部分都是金獅軍的班底,他們很難去認一個外姓人為主的,武威王若繼位而兩位皇子尚在朝中,飛鷹和金獅二軍必有紛爭,到時候恐出不測之禍啊!”
蕭天宇點頭道:”你說的我都明白,雖然我曾經一度屬意過傲天,但是現實確實不允許我這麽做,我們再也經不起任何內耗了,那這樣看,似乎也只能選擇顯仁了……你覺得呢?”
“陛下自有決斷,為臣子的不敢妄言!”徐子瞻顯然很避諱這個選擇題,不敢有絲毫逾越。
“唉,你我這麽多年,連你也不肯跟我說一下你的心裡話啊。”蕭天宇摸了摸額角,緊縮著眉頭,“若是生逢太平盛世,以顯彬的悲天憫人的心腸,定能夠成為一個仁君,可惜啊……不過,你覺得銘兒這個孩子怎麽樣?”
“大皇孫啊,很多人都說他天資卓越,是個不可多得的好苗子,我接觸的不是很多,不過除了天資聰穎,我倒是覺得他很特別……”徐子瞻若有所思地回憶道。
“哦?”蕭天宇眼前一亮,“你覺得他有什麽特別之處?”
“說不上來,反正他有時候會給我一種錯覺,似乎不像是一個小孩子的樣子,那眼神……”
這時一個小太監急匆匆地跑了進來,叩拜道:“啟稟陛下,右相田佑田大人說有急事求見。”
蕭天宇一愣,道:“這麽晚了,他能有什麽事……快宣!”
右相田佑是一個身材微胖的中年文人,長相英俊一臉文質彬彬的樣子,進的殿來二話不說撲通跪倒在地,口中呼道:“臣田佑萬死,臣家門不幸,族中堂弟之子田豐源犯下滔天大罪,特來向陛下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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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顯彬回到府內的時候,林倩華正坐在後廳的椅子上一臉怒氣地訓斥著兒子,蕭銘恩耷拉著小腦袋,站在那裡一言不發,看上去真是乖巧無比。
蕭顯彬上去摸了摸他的小腦袋,
笑道:“這孩子又闖什麽禍了,讓你生這麽大脾氣?” 林倩華起身一邊為他寬衣,一邊抱怨道:“別提了,今天的事說來話可就長了,不過你兒子今天可真是長見識了,什麽都敢做!什麽都敢看!”
“是嗎?那我倒是要聽聽銘兒又幹什麽大事了。”蕭顯彬換上閑服,摟過蕭銘恩坐下來笑眯眯地道。
林倩華看了蕭銘恩一眼,道:“行了,銘兒你回去洗個澡換個衣服,我和你父親說會兒話,一會兒再叫你過來一起用宵夜。”
“是,母親!”蕭銘恩應了一聲在丫鬟的帶領下去了,領走還不忘回頭衝著蕭顯彬做了個鬼臉。
“這孩子……呵呵!”蕭顯彬一臉寵溺的表情,不過忽然想到了什麽,笑容一下子變得有些僵硬。
“相公,你怎麽了?”林倩華敏銳地察覺到了蕭顯彬心情的變化。
蕭顯彬搖搖頭,掩飾道:“啊……沒什麽,就是今天迎接天武國使臣有些勞累罷了……對了,你剛才說銘兒今天怎麽了?”
林倩華神情變得凝重起來,道:“我也是剛才怡姐姐送銘兒回府的時候,聽她說了一些情況,這件事也是剛剛發生和右相田佑家有關,大概情形是這樣的……”
蕭顯彬聽著林倩華的轉述,神情也變得專注起來,顯然這件事的後果十分嚴重。
“……後來,怡姐姐派人把那些惡奴送到了刑部大牢,又把銘兒送回府來,才回了王府,這一路上也真是累壞了。”
“你是說怡姐只是抓住了一些惡奴,主犯並沒有抓住?”蕭顯彬顯然十分關心這點。
“是啊,怡姐姐是這樣說的。”
“確定是田家大公子田嗣源做的?”
“是啊,怡姐姐說的,應該是沒錯。”
蕭顯彬微一沉吟道:“你說怡姐將那些惡奴都送到了刑部去了?”
林倩華點頭道:“沒錯,這個我知道的,磐石城太守吳正道是田家的人,怡姐姐所以才會把那些惡奴送去刑部,就怕他們從中搗鬼。”
蕭顯彬愣了一會神,忽然道:“那家苦主呢,那個姓秦的舉人後來去哪兒了?”
“聽說怡姐姐派人護送回家去了,唉,確實是可憐啊,好端端的兩個女孩子就這樣被田家人給禍害了,想起來真是氣人,這要是擱我嫁你以前,非得去捅那田嗣源幾劍不可……”林倩華氣鼓鼓地道。
“好了好了!”蕭顯彬輕輕地攬過她,溫柔地道,“你就別生氣了,等秦家出殯的時候你準備一份厚禮送去……既然讓銘兒遇到了,就是彼此的緣法,就當是給秦家的補償了。”
“嘻嘻,就知道你最好心了!”林倩華捏捏蕭顯彬的臉頰,忽然開心起來,“等這件案子判了,那秦嗣源伏法之後我再派人送去,也算是給人家的一個安慰了。”
蕭顯彬望著妻子一向天真的笑容,勉強跟著笑了笑,摟著她好半響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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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內,刑部尚書陸文忠小心翼翼地站在殿中,神色有些黯淡,精神看上去很不好。
蕭天宇臉色鐵青的坐在位子上,一言不發,徐子瞻陪坐在一旁,盯著陸文忠問道:“文忠,你確定審訊清楚了?主謀是田嗣源,從犯是田豐源?”
陸文忠趕緊回道:“回左相大人,武威王妃送過來的那些田府奴才都分別審過了,口供彼此都沒有出入,確實是田嗣源帶著田豐源犯下的事,一乾人犯均以畫押簽供,鐵證如山……而且他們還交待了以往的一些罪證,目前看來田氏兄弟身上至少還背著五條人命,禍害過的良家女子大概在三十余名……。”
蕭天宇氣得“啪”一拍桌子,嘩啦一聲桌子四分五裂地撒了一地,可憐什麽樣的木材能夠當得住蕭天宇這個八品巔峰高手的憤怒一擊。
陸文忠嚇得趕緊“撲通”跪倒在地,口中連呼:“陛下息怒,請保重龍體……”
“田佑他隻把那田豐源送去了刑部?”蕭天宇壓著怒火問道。
“是,陛下,為臣剛剛審問清楚田右相便帶著田豐源來自首認罪了,那田豐源的鼻頭也被咬下來一塊兒,與那女屍嘴裡找到的鼻肉大致相符……之後田大人便來進宮面見陛下,為臣知道陛下肯定會宣召我,隨後便跟著來了。”
旁邊的徐子瞻聽得明白,站起身來躬身稟道:“陛下,請息怒,要以大局為重啊!”他口中大局兩個字咬得很重。
蕭天宇看了他一眼,慢慢地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在殿中走了幾圈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最後來到跪著的陸文忠面前,沉聲道:“陸卿,我說判詞你來記,一個字也不許落下!”
“是是, 陛下請講。”
旁邊的小太監趕緊拿來紙筆放到陸文忠面前,只聽蕭天宇一字一頓地道:“查,右丞相田佑族中庶子田豐源荒淫無度,指使家奴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致民女一死一傷,罪大惡極天理難容,判田豐源與鬧市凌遲處死,一乾屬下家奴斬立決……陸卿,記著這些待死的囚犯要好好管教,不要讓他們再胡言亂語節外生枝了!”
陸文忠恍然道:“是是,為臣明白,我有法子讓他們到死都不會再開口說話了。”
“徐卿,你也來記下,待案子了結就明旨下發……右丞相田佑教導族中子弟無方,致田豐源犯下滔天大罪,天怒民怨,責田佑暫卸右相之職,於家中面壁百日思過,奪其安國公爵位降為順德候,以儆效尤,欽此!”
徐子瞻拿過紙筆認真地記下這道旨意,然後問道:“陛下,田佑還在殿外跪著候旨,請陛下示下如何處置!”
“哼!他還真是愛子心切……讓他跪著吧,跪到天亮讓他回府自省去,百日內無詔不得出府半步。”蕭天宇使勁摁了摁額頭,有些疲累地揮揮手道,“我累了,你們都下去吧,讓我一個人先靜靜。”
徐子瞻帶著陸文忠領命告退,偌大個後殿只剩下了蕭天宇一個人,他斜靠在座椅上靜靜地歇了一會兒,閉著眼揮手招來了身邊的小太監,吩咐道:“去公主府把婉兒叫來,若是她睡下了也讓她趕緊來一趟,就說我有急事找她。”
小太監領命匆匆去了,偌大的後殿再也無半點聲響,安靜的落針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