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淵漁縮在床腳睡得迷迷湖湖,耳邊聽見一聲聲大呼,有人悲哭有人大叫,頓時驚醒,卻見床前床底皆是霧氣,朦朦朧朧地看不清事物。
“阿娘!”
李淵漁轉頭一看,身旁的江漁女不見了蹤跡,四處張望,卻發現天色暗沉地驚人,隻好爬起來走到窗前,眼前浮現出一輪明亮亮的月兒。
“好生奇怪。”
他隻好上前幾步,跨步出了房門,腳底卻一空,不曾踩到結實的地面,空落落地墜下去。
“啊!”
領子處一緊,李淵漁手腳亂揮地被拎了起來,抬頭一看,眼前卻是聳立而起的城牆,自己正正的落在一個籮筐中,卻已經到了郡外,早些時候見過的中年人笑著看著自己。
這中年人臉色煞白,雙唇如血,兩隻眼睛黑得嚇人,直勾勾盯著他看。
“看來老子這術法還不曾懈怠下來太多,偷別的不行,偷個孩子還是在行的!”
“你!”
中年人從他懷裡摸出那枚銅錢,小心翼翼地收到懷裡,正色道:
“收了我的賣命錢,就須同我走。”
李淵漁驚了驚,咬牙稚聲道:
“你帶我出來作甚……你是仙人?!”
“不是。”
中年人聽了這話,臉色難看地皺成一團,憤憤不平地道:
“所謂的仙人把你母親殺了!還滿口仙人仙人!”
李淵漁如殛雷擊,瞪大眼睛看著他,叫道:
“你…你這人,在說些什麽!”
中年人嘿嘿一笑,上前一步,在城門上一拂,頓時有如水一般的紋路散開,院子中的景色浮現而出,李淵漁只是瞧了一眼,見了四分五裂的血腥場景便嗆了聲,差點暈過去,口中叫道:
“啊!”
李淵漁頓時小臉煞白,口中哭鬧著,中年人卻由不得他,低笑著道:
“我叫江伯清,你從此便跟著我修行咒術!你叫什麽名字?”
李淵漁自是不信,哪裡願意同他走,放聲便哭起來,江伯清見李淵漁依舊哭鬧不止,神色得意,抱起他笑道:
“那便同我姓,叫江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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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鋒駕風順著古黎道飛著,卻看見冠雲峰上五色光彩流動,似乎啟動了陣法,心中咯噔一下,暗自道:
“難道還有人敢鬧上蕭家?這是怎麽回事。”
心中疑竇叢生,李玄鋒卻停也不停,見腳下的城門路中空蕩蕩,滿地都是推倒的小車,散亂的衣物,各色食物撒落一地,任由無人管束的馬牛嚼著。
這下子終於亂了陣腳,李玄鋒肅著臉,越過黎夏郡的城牆,瞥見牆面上皆是血手印,成百上千地印在上頭,好像有人踩著血要翻過這牆,只是一次又一次跌落下來,跌破了肚子,濺得城下皆是混著血的屎尿。
小院坐落在巷子裡,並不難找,偌大的城池一個人影也沒有,李玄鋒落在院子前,看見門前掛了一隻繡的歪歪扭扭的小雁,沾了點血,在風中搖搖晃晃,好像要打開翅膀飛走。
“吱呀……”
小門半掩著,李玄鋒輕輕一推便開了,見著台階上落了一隻白嫩的小腳,被人從如玉般足腕上一拳的距離切下來,切得光滑,乾脆利落。
可他一眼就認出來,那是一雙他在被窩裡捉住撫摸過無數次的小腳。
一雙他撓起來叫江漁女羞著臉瞪他的腳,當年少年初經人事捏著她的腳問她:
“怎麽還有這麽美的事。”
江漁女可愛圓潤的臉蛋上的杏眼盯著他看,羞著臉不看他。
李玄鋒像是臉上挨了一巴掌,眼睛做出閃避的姿態,被火燙了一般從那隻小腳上跳開,
卻又睹見兩條血淋淋的腸子掛在牆頭,終於撲通一聲坐倒在地,無聲低嗷了半晌,像條落魄的公狗撿起那隻腳,叫道:“你!”
淚水決堤般流下,李玄鋒向前一步,又撿起來兩隻雪潤的玉臂,結果小腳卻又癡癡地掉落在地上,他忙不迭地撿起來,向前走。
圓潤的玉臀,漆黑的長發,兩隻滾落的汝房,他終於見到半張臉,點綴著江漁女圓圓的可愛的杏眼,這雙杏眼曾經無數次充滿希望,直勾勾地盯著他,如今熄滅死寂,像一雙死魚眼。
手中捧著的手腳盡數掉落在地,李玄鋒半跪在地上,覺得眼前的世界隱隱約約在搖晃,父親李項平、老人徐三、無數的人影在他面前忽近忽遠。
李玄鋒在角落尋到了她的下半張臉,顫顫巍巍地拚好她,把碎裂的牙齒從嘴裡倒進去,李玄鋒合上她的眼睛,臉色青白,溫聲道:
“小女人……你給哥等著。”
雙唇浸出了血,李玄鋒從沒有用過這溫柔的嗓音說話,他吻了吻她,柔聲道:
“這事情是哥不對,哥是個蠢物,但哥還有條命在,一定送這人上路來你……小女人……”
“無論是誰…仙門公子也好,魔道凶徒也罷…哥都叫他死給你看,你等著罷!你且等著!”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眼睛冒了火一般可怕得令人生疼,像是喝了兩缸燒刀子,從頭頂燒到腳拇指頂,對著地上兩瓣女人頭顱柔聲道:
“哥不是不葬你,哥怕啊……怕他跑了,哥去問一問,再回來尋你。”
言罷轉頭出了院子,往牆上摘下那隻歪七扭八的小雁,小心翼翼捏在手心裡,駕著風飛起,越過腳下的屍山血海,往冠雲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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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如譽呆呆地站在山頭,心中又是空蕩蕩又是悲痛,卻聽一道冷冰冰的聲音。
“李玄鋒前來拜訪……還請前輩開一開山門。”
蕭雍靈尚未開口,蕭如譽卻嚇得蹦了起來,口中直道:
“壞了!郡中還有李家族人……”
見蕭雍靈板著臉閉口不言,蕭如譽腦袋中飛速轉動,暗道:
“李玄鋒恐怕怒火衝心,萬萬不能讓他和族叔見面,若說了什麽胡話頂撞,還要叫兩家生隙。”
於是自告奮勇地沉聲道:
“族叔!交給我……”
蕭雍靈摸著下巴微微點頭,顯然也是想了許多,蕭如譽便踏風而起,迎出陣去,面上悲涼,哀道:
“玄鋒兄!”
李玄鋒倒看上去還冷靜,面上沒有什麽表情,輕聲道:
“下面是怎麽回事。”
“鏜金門入寇……屠戮了我黎夏郡,我家不敢反抗。”
“我曉得了。”
李玄鋒抬起來眉來,震得蕭如譽一陣失神,那雙眸子裡再無從前的放蕩不羈,而是充斥著一種陌生的、令人膽寒的狠戾。
若是陳冬河在此,一定會看呆了去,這種神色曾經一千次一萬次在李項平的臉上浮現,如今終於浮現在李玄鋒的臉上,那雙灰黑色的奸戾眸子像是硬生生移動到了他的臉上,震得人發慌。
“往哪邊去了?”
“東……”
蕭如譽叫了一聲,眼看李玄鋒駕風而起,往東而去,連忙叫道:
“玄鋒兄!莫要衝動!”
咬了咬牙,蕭如譽在原地呆了呆,還是駕風而起,追著李玄鋒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