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與山越交戰,山越中巫覡眾多,驅使瘴癘蛇蟲,軍中發放此等符籙抵禦巫術,這符籙救我一命,如今已是神光不顯,如同破紙一張,這是其二。”
“山越好配獸骨,羽毛,琉璃,我殺了人,從屍體上搜刮來這些值錢物什,這是其三”
“明天我會拿這塊琉璃,對你二伯說這是項平從河裡撿來的,不管李葉盛見沒見著,我們一口咬定就是一枚碎琉璃,不過在月光下閃爍罷了。”
李木田取出一塊碎琉璃,將物品收拾好,對著李通崖輕聲說。
“父親想得周到。”李長湖點點頭“二伯為人寬厚,識大體重大局,不會計較什麽的。”
“可惜李葉盛是個廢物。”李通崖輕聲說,偏過頭看著父親。
李木田端起鑒子,將其放在木桌上,搖了搖頭。
“現在要看這寶貝如何用,怎麽用,搞不好竹籃打水一場空。”
陸江仙在鏡中聽了一路,心中有了計較,自己在鏡中動彈不得,保護自己也好,從鏡中脫困也罷,若要在漫漫仙路中找到一條自己也能走通的道路,少不得借助這方水土的人力與物力。
李家農戶出身,根底淺薄,偏偏幾人都出類拔萃。
父親李木田膽魄見識具上佳,長子李長湖處事圓滑為人寬厚,次子李通崖勇敏果斷敢打敢拚,李項平與李尺涇也是機敏靈巧之輩,實在是結合的上上之選。
更何況他沒手沒腿,走不了也跑不了,也別說換人了,難道他默不作聲當做垃圾重新丟進河裡,如同囚禁一般沉默百年?
“無論如何,先去東邊看看,哪怕是遠遠的看一眼也好。”想到這兒,陸江仙催動體內的氣流往鏡身左上角湧動。
屋內李家兄弟圍著鑒子搗鼓了半天一無所獲,小心翼翼生怕磕壞了沒了仙緣,這月華摸上去如水一般清涼舒適,卻吹也不動吸也不動。
直到李項平拿起鑒子,在鏡面上輕輕一撫,陸江仙運氣催動,鏡面左上角驟然亮起,嚇得李項平一顫,連聲呼喚,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李通崖近身一看,鏡身左上角亮起一道亮白色光弧,兩邊薄中間厚,煞是好看,數個呼吸後方才緩緩黯淡。
“哥,它亮了!”李項平壓著聲興奮地說。
李通崖接過鑒子,學著李項平一般在鏡面上一撫,果然亮起一道白光。他將鑒子往父親手中一遞,示意同他一般做。
李木田與李長湖皆撫了鑒子,嘖嘖稱讚。
李通崖卻輕咦一聲,從大哥手中接過鑒子,背對著眾人一撫。
“父親,此物無論從何處撫過,亮起的毫光皆指向東方。就像……”李通崖望著手裡的鑒子凝重地開口。
“司南。”李木田點點頭。
鏡中的陸江仙不禁大鼓掌,這小子真聰明,一點就通!
“先去村口。”
李木田捋了捋胡須,又轉頭進了屋,招呼著幾個孩子
“取一掛臘肉來,咱去拜訪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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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葉盛抹著眼進了自家前院,罵罵咧咧地踢著路上的石子兒。
“揣著啥寶貝呢,幾個瓜還當寶了,幾個龜龜大半夜提著刀來看,心裡有鬼欸!”他坐在石頭上,心中一動。
“李木田出去鬼混了二十來年,身上好東西可不少!可不是有寶貝呢。”他悄悄打著算盤。
“偏偏那幾個龜龜還脾氣倔硬,指頭縫都扣不出泥來,老頭又老又強,死都不肯開口,
不然李木田一死,東西咱都要有份!” 李葉盛歪頭看著院門,弟弟李葉生怯生生地進了門,他眼神一瞪,大聲罵道:
“你小子給我滾過來!”
他扯著弟弟的衣服往屋前一擲,李葉生在地上狼狽地打了個滾,害怕地縮成一團。
“聽說你和李項平那狗東西關系好,明天你去他家偷兩個瓜來吃吃。”他惡狠狠地罵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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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木田帶著三個孩子從村尾走到村頭,路中倚在門檻上休息的村民笑著招呼:
“木田叔!往哪兒去~”
“給先生送點東西!”
李木田笑著提了提手中的臘肉。
到了村口,李木田四處望了望,拍拍李通崖與李項平的肩膀,低聲說:
“去。”
兩人會意,一彎腰迅速消失在濃密的蘆葦蕩裡。
李木田憂慮地望望遠方,長子不禁提醒道:
“早應囑咐他們兩人,若有神異之事,遠遠望去就退回,不可留戀。”
“通崖有分寸。”
李木田眯著眼,一切計算浮光掠影般浮現在心中。
他明白,今夜他有可能失去兩個孩子,卻依舊留有李長湖為嗣。但孩子也許會平安歸來,給李家帶來飛黃騰達的機遇,他深深痛苦地愧疚著,攥緊了拳頭。
“兩百年了。”
李家在這塊土地上面朝黃土背朝天整整兩百年了,面對可能存在的機緣,李木田理智地做出了符合家族利益的選擇,卻又在情感上痛苦不已。
“李兄!”
院門猛然打開,打斷了李木田的思緒,先生韓文許端著小碗呆呆地看著他。
“先生。”
李木田臉上浮現出爽朗的笑顏,大步走到台前,將臘肉往木台上一放。
“這怎麽好意思。”韓文許笑著點點頭
他取來臘肉,折下一塊細細地切了小碟,鹹菜炒了炒也端成小碟。兩人搬了小案,倒了兩小盞米酒,坐在門前就聊了起來。
“這天上高來高去的仙人們可算不來了。”李木田長出一口氣,流露出輕松的神色。
韓文許聳了聳肩,然後嘖嘖稱羨地答覆道:“仙人啊!”
“我十二歲那年,鎮裡來了個仙人。”他抿了抿嘴,惆悵地說著:
“他說要找開竅之人,全鎮一千多位幼兒,僅僅尋得三位開竅之人,帶著三位走了。如今天上高來高去的仙人,說不定就有我的同鄉。”
“仙緣難得啊!”李木田沉默許久,安慰道。
“仙緣難得,仙緣難得啊……”
韓文許愣愣地望著天上的月亮,口中不斷重複著這句話。
兩人各懷心事,憂慮重重地沉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