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黑沼森林永不消散的灰蒙蒙霧氣,微微泛起了光亮。
敗者組的比賽步入尾聲,4個小時後,才會開始淘汰賽的複賽。
伊格和傑菲爾坐在位置上,拿著食物慢慢咀嚼。這些都是學院免費提供的,誰都可以吃。味道一般,像塊又乾又硬的餅乾,唯一的優點,就是在裡面混合了某些植物,有略微的醒神作用。
“你看那邊。”伊格專心咀嚼著餅乾,忽然被人用手肘捅了一下。
“安德森,他為什麽在這裡?”
“這個不是重點。難道我們不是更應該關注,為什麽奧蘭多會和他走在一塊嗎?”
可以看見,安德森正在向奧蘭多獻殷勤,哪怕熱情被冷冰冰地拒絕在千裡之外,依然保持著禮貌的微笑,十足的紳士派頭。
“有什麽奇怪的。”伊格用力嚼了幾下嘴裡的餅乾,話語含糊不清,“安德森和奧蘭多都是巫師家族的子裔,說不定這兩個人比我們想象中還要熟悉。”
“熟悉是一回事,你看這仗勢,他分明在追求奧蘭多!”
伊格突然轉過頭來,仔細觀察好友的神情,打趣道:“你的反應那麽大,不會是對奧蘭多……”
“嘿。”傑菲爾一愣,然後發出短促的譏笑,“不用亂猜我的心思。先不說巫師不應該存在‘愛情’,這種不理智的情緒。奧蘭多是誰?堂堂什拉格爾家族的大小姐,哪裡會看得上我們這種平民百姓。我只是不喜歡那個安德森,端著一副彬彬有禮的外表,實際上怎麽樣,你應該比我更了解。”
伊格這次沒有反駁。安德森曾與他同一個班級,看起來慷慨大度,實則是個什麽樣的人,再也沒有誰比他更清楚了。
睚眥必報,這就是伊格對安德森的評價。安德森並不是一個虛張聲勢的無能之輩。相反,伊格觀看魔法學的比賽上,他數個回合就解決了對手,實力強勁。安德森背靠著一個龐大的家族,天賦出眾。但也正是它們賦予了安德森強硬的性格,容不得拂逆,即使能短暫忍受,事後必然會瘋狂報復回去。
“所以你擔心奧蘭多應付不了他?”
“也不能這麽說吧。”傑菲爾抓了一把頭髮,“只是……當你看到一個風度翩翩,實際上卻是一肚子汙水的領主的兒子,企圖欺騙一名純潔美麗的農民的女兒,可能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和無能為力吧。”
“奧蘭多可不是農民的女兒。再說,你又有多了解她?也許安德森就是她理想的伴侶。”
巫師家族為了保持血脈的力量,互相通婚,早已是公開的秘密。
“我不了解奧蘭多,但我了解女人。沒有哪個女人會對自己的情人無動於衷,我甚至看不見奧蘭多眼睛裡有情意這種東西。她是一坨冰塊!不過你說得對,奧蘭多是‘美杜莎的女兒’,怎麽會被一個男人欺騙呢。唉,我何必自找那麽多事,我們並不是一路人。”
伊格能理解傑菲爾的心情。自從洛拉餐館的短暫相處,他們就和奧蘭多漸行漸遠。這種距離並不是表面上的友誼關系,而是一種隔閡,是天賦出色與天賦平庸,出身顯赫與出身普通的人的隔閡。即使奧蘭多依然會邀請他們參加聚會,可再也沒有像第一次那樣,像朋友一樣的相處。
一時間,兩人不知道該說什麽,或者無話可說,陷入沉默。
伊格盤起腿,坐在位置上,進入冥想狀態,恢復精力。見此,傑菲爾也把那些帶著苦澀的情緒拋在腦後,
做起一樣的事情。 在冥想的世界,時間過得很快,學徒們回到觀眾席,吵鬧的聲音把伊格拉回到現實。
剔除了一半學徒,戰鬥的激烈程度,頓時上升了一個檔次。從觀眾越來越興奮和激動的反應便能看出。不管是勝利或者失敗的一方,都帶著堪稱慘烈的傷勢,導致醫療組更加忙碌。
很快輪到了傑菲爾。對手與他一樣,是擁有高品質假肢的移植專精學徒。如果說別人的假肢無論再誇張,至少保留了人類的肢體形狀。而他的卻完全不同,整條右臂被一隻巨大的鉗子取代,就像是從螃蟹身上扯下來,按到身上一樣。深藍色的硬殼,帶著圓形的白色斑點,蟹鉗上是凹凸不平的鋒利鋸齒。
傑菲爾能辨認出來它的來歷。
這是來自南方大沼澤的一種水土雙屬性魔獸,沼地蟹。成年的沼地蟹是真正的一級魔獸,能長到一層樓那麽高,而加上節肢,體長能有驚人的十幾米,是名副其實的巨物。
可惜那名學徒移植的蟹鉗,僅是成長期。如果是成年的沼地蟹,甲殼會呈現極其深邃的靛青色,並且斑點變成根根尖利的倒刺。盡管如此,這隻蟹鉗也足夠與夜蜥假肢相媲美。
傑菲爾在狀態完好的情況下,都未必能擊敗對手,更別說帶著尚未痊愈的重傷。於是他在攻勢下苦苦支撐了3分鍾,最終主動認輸,避免支付更高昂治愈費用的代價。
在伊格前面的還有奧蘭多。
奧蘭多站在場上,英姿挺拔,及到腰間的長發是銀白色,如同寶石般閃耀。她用右手按著長劍。樊麗的荊棘紋在劍鞘,手握的劍柄處像纏繞著一條小蛇,蛇吻銜著一顆純白的寶珠。
上一輪比賽,奧蘭多並沒有過多展現出實力,因為對手太弱了,連讓她拔劍的資格都沒有。
而這一次,她終於拔劍出鞘。
伊格見識到了奧蘭多所說的騎士武技。
長劍在奧蘭多手中,宛如一條凌厲的毒蛇,往著人體最薄弱的防禦噬咬。她的劍法沒有華麗的招式,唯有迅速這個優點。快,太快了,對方還沒有施展任何法術,就已被連綿不絕的劍影封鎖,節節敗退。
“騎士呼吸法,原來這麽厲害嗎?”傑菲爾靠著座椅,不可置信道。
“你忘了嗎?奧蘭多的呼吸法,是給血脈量身定製的,比普通的騎士強出一大截。如果每個騎士都像奧蘭多一樣,那我們這些巫師學徒該如何自容。”
“原來還有這回事嗎?哈哈,我沒你記得清楚。”傑菲爾揶揄道,仿佛是對伊格打趣他的回擊。
伊格沒空理他。
場上的戰鬥發生逆轉,奧蘭多的對手居然也是血脈專精,並且達到了激發血脈之力的程度。
血脈專精,之所以比同期學徒強上幾分,除了天賦法術之外,還能獲得額外的體質加成。隨著血脈逐步開發,就會得到來自先祖的饋贈,產生返祖現象。
隨著一聲大吼,這名學徒的皮膚瘋狂生長棕色的毛發,眼睛變得與野獸一般殘忍嗜血,唇邊兩顆犬牙,指甲也變成了又尖又利的爪子。
“大地暴熊?”傑菲爾對魔獸有過深入了解。
“不對,大地暴熊可是三階魔獸。這應該是暴怒棕熊,有一點稀薄的大地暴熊血脈而已。怪不得毛發和普通的暴怒棕熊不同。”
伊格也知道這種魔獸,成年有二階實力,雖然不差,但比起大地暴熊,顯然就不是一個檔次了。三階血脈都可以開創一個強大的巫師家族,並且在數百年內都不會破敗。而暴怒棕熊的血脈,最多傳承三、四代人,血脈中蘊含的力量就會接近於無,徹底退化。
這種現象,又被稱為血脈衰敗。
依附於黑沼森林的巫師家族,早已不是最原來的那批。只有學院一直矗立,見證許多家族的興起與破滅。這也是為什麽,學院才是主體,而家族只能淪為附庸的原因。
激發了血脈之力,暴怒棕熊帶來的體質加成,一舉突破了重重疊疊的劍影,一巴掌拍過去,長劍發出不堪重負的悲鳴,竟然斷成兩截。
這只是一把普通的仿製品,真正的劍也逃不過裁判的眼睛,不可能帶入比賽,奧蘭多毫不心疼。
靴子輕踩地面,奧蘭多向後跳躍,接連退出幾步。即使對手緊跟上來,她也沒有慌亂, 甩手把斷劍扔出。
“沒有了武器,我看你怎麽用劍技。”暴怒棕熊血脈學徒一巴掌拍掉斷劍,速度不減反增,眼看就要撲到奧蘭多面前。
“愚蠢。”奧蘭多冷冷道。卻不再反抗般,停下腳步,閉上雙眼。
“怎麽回事?”伊格抬頭,看到許多人懷有與自己一樣的疑問。
不等有人解釋,奧蘭多就揭曉了答案。只見她猛然睜開眼睛,瞳孔變成了獵食者般的豎瞳,殘忍而冰冷。
看見這樣的變化,棕熊血脈學徒心中警鈴大作,盡管被憤怒填滿了內心,還是瞬間想起了奧蘭多的姓氏,什拉格爾。然而他卻沒有退卻,狠狠咬牙,瘋狂催動血脈的力量。
一陣血光湧動,身形暴漲,仿佛一隻真正的暴怒棕熊。學徒還記得什拉格爾的傳聞,閉緊眼睛的同時,用最大的力氣拍下,獰笑道:“我贏了!”
奧蘭多微張紅唇,用另一種方式回答:“啊!”
海妖咆哮!
宛若實質般,空氣中爆發出一股無比刺耳的聲音,甚至用肉眼能看見層層疊疊的音爆。不僅僅是決鬥場,聲音擴散到觀眾席,即使隔著這麽遠的距離,巫師學徒們依然必須捂上耳朵,連忙催動精神力抵抗。
可想而知,棕熊血脈學徒的下場。
他與奧蘭多隻隔著幾步的距離,正面遭受了所有傷害,根本沒有抵抗的余地。他的眼睛、鼻孔、耳朵全都溢出鮮血,抱著腦袋在地上亂滾,發出無聲的慘叫。
“奧蘭多,勝。”
裁判依然不為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