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術世界之旅143、靈魂

經過一番思考，尹格還是決定如實相告。

“傑菲爾，他……發生了意外。”尹格輕輕說道，“我到這裡的目的，是來送還傑菲爾的遺體。”

“傑菲爾……”老朗勒布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半響過後，他才顫抖地問道:“他是怎麽死的?”

“戰死。”尹格頓了一會兒，才想出比較貼切的詞語。

“我就知道，巫師的世界未必比普通人更美好，要是我當時極力阻止，也許就不會發生今天的事情了。”

“這不是你的錯，老朗勒布先生。傑菲爾曾經跟我說過，他最不後悔的事，就是走出故鄉，當一名巫師。”

“的確像是他會說出的話。”老朗勒布低聲道，“雖然傑菲爾回家的次數很少，我卻總能感受出，他對目前的生活充滿了動力。就跟我年輕時，剛當上吟遊詩人的時候一模一樣。”

老勒布朗沉浸在回憶裡。

尹格唯有保持沉默。

良久之後，老朗勒布說道:“巫師大人，能讓我看看傑菲爾最後一面嗎?”

“可以，但你要做好準備。”

魔法光芒一閃，地上就出現了被白布裹住的屍體。

“傑菲爾是和他的伴侶一起戰死的，他們的遺體，也因此無法分開。”

“我聽傑菲爾提起過。”

老朗勒布喃喃道，右手顫顫巍巍地掀開白布。

接著他被眼前的一幕嚇了一跳。

入目的是一團模湖的血肉，仿佛被腐蝕的液體浸泡過，已經看不清楚五官。

然而，老朗勒布卻是輕輕觸摸上去，“巫師大人，這是傑菲爾嗎?還是他的女友薩沙?”

“傑菲爾。”

他又觸摸到另一邊，顫抖道:“你好，薩沙小姐。我們還是第一次見面，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希望你和傑菲爾在天國，能永遠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

“巫師大人，世界上真的有天國存在嗎?”老勒布朗轉頭問道。

“我想會有的。按照我們巫師的說法，所有死者的靈魂，都會回歸靈界，回到所有生命誕生的起點。也許這就是人們口中的天國吧。”

尹格撒了謊。

根本就沒有所謂靈界的說法。

任何人一旦逝去，靈魂都會隨著時間自然消散，逝者的意識同樣也會消失。

至於這些化為最純粹能量的靈魂去了哪裡，尹格也不甚清楚。

但他實在不忍，揭穿一個失去孫子的老人最後的願望。

或者老朗勒布內心深處，也不相信所謂的天國，只是用來慰藉自己的痛苦罷了。

“朗勒布先生，逝者已經安息，請節哀。”

“巫師大人，我不懂你們的事情，但能請您告知傑菲爾死去的詳情嗎?”

尹格當然不會把複雜的真相全盤托出，只是簡單說了參加一場試煉，然後不幸遭遇到偽裝進來的邪惡巫師。

尹格相信傑菲爾一定沒有多加透露出巫師世界的消息，因此用來應付老朗勒布，應該是足夠了。

老朗勒布聽完，默默將白布蓋了回去。

“既然凶手已經抓住，那我也沒有什麽遺憾了。”

他好像一下子衰老了十歲，說話的聲音，也變得虛弱起來。

“巫師大人要怎麽處置遺體?”

尹格回答，“我接下來還要去薩沙的故鄉。最好是讓兩家人簡單會面，再商量葬禮的舉行。要是朗勒布先生期望葬在這裡，我會全力促成此事。”

“不了。”老朗勒布緩緩搖頭，“我已經老了，再也不能像年輕時那樣長途奔波。巫師大人把他們帶過去吧，我就留在這裡算了。

”老朗勒布做出這樣的決定，肯定有自己的道理。

尹格沒有再勸。

“朗勒布先生，很快我就會離開貝克小鎮。要是有什麽困難，可以跟我說。”

“我過得挺好的。”老朗勒布說道，“

以前傑菲爾回來的時候，總是會給我捎上一大袋錢，後來我都分給了其他窮人。

因此許多人心存感激。前兩年大家給我蓋了新房子，雖然簡陋，但非常舒服。

我沒有什麽困難的，跟以前的生活比起來，現在的一切都很滿足。”

尹格沉吟片刻，拿出一袋銅幣，放在桌子上，“朗勒布先生，請你收下這些，以後我每年這時候，都會寄來一袋錢。”

“對於我這樣的糟老頭來說，有錢未必是什麽好事。”老朗勒布將錢袋推回去，“巫師大人不必擔心，我自己也能活得很好。”

尹格說道:“但這筆錢能讓一些窮人的生活變得更好一點。”

老朗勒布道:“我沒辦法幫助到所有人。現在我越老，就越體會到，也許命運是真實存在的東西。任何外來的力量，既可能是好運，也可能帶來巨大的災禍。巫師大人，我們該嘗試去尊重別人的命運。”

尹格默然。

道理只是用來說的，真正重要的是，老朗勒布真的如其所言，他已經老了，再沒有心力去幫助其他人。

老朗勒布說完，就靠在椅子，閉上了眼睛。

聽著沉穩的呼吸，尹格發現，他只是太累了，昏睡過去而已。

尹格把老朗勒布扶到床上。

還有一袋銅幣，尹格不打算收回去，一並放在床邊。

時間流逝，老朗勒布醒來，朦朦朧朧地看到一個身影離去。

他恍然驚醒，又發現了床邊的錢袋，怔怔地望著，陷入了長久的思考。

另一邊，尹格搭上男爵的馬車。

此時已經黃昏，帶著暮氣的陽光，斜射進窗子裡，將尹格的半邊臉映照出來。

望著外面昏黃的太陽，尹格似乎領略到了什麽，卻又說不出具體的想法。

這時候男爵討好的聲音傳過來，“巫師大人，傑菲爾先生是怎麽了，需要您親自過來這裡一趟?”

尹格澹澹說道:“如果不想惹上麻煩，還是少打聽巫師的事情比較好。”

男爵臉上的笑容頓時一僵，好不容易才調整過來，“是我的錯，是我的錯。不過天色這麽晚了，巫師大人應該不急著啟程。

我已經為您準備了晚宴，貝克小鎮的許多人聽聞您的到來，都迫不及待想見上一面。”

尹格不置可否。

晚上的宴會，尹格毫無疑問是最矚目的主角。

但他實在懶得搭理本地的鄉紳，全程說過的話，都沒有超過十指之數。

縱使如此，賓客們依然保持著最熱情的笑容。不過這些略帶諂媚的笑意，更多是朝著男爵而去。

而成功邀請到巫師的男爵，心情顯然十分興奮，滿面紅光，接受著眾人加倍的敬意。

在場的所有人都很滿意，包括隨尹格前來兩個馬夫，和幾位騎士侍從。

在受到了熱烈的歡迎之後，他們各攬著漂亮的小姐，回到男爵為其準備的房間。

第二天清晨，一輛華貴的馬車，疾馳著離開貝克小鎮。

巫師所造成的轟動，也仿佛遊魚造成的漣漪，迅速歸於平靜。

接下來的行程，則是十分順利。

尹格向薩沙的父親說明了來意，縱使其被這一突然的消息驚嚇到，但還是選擇相信了巫師的話語。

無他，坎塞家族的徽章，已經足以說明許多事情。

而薩沙的家族，不過是當地的一個小貴族，對方沒有必要在這種事情上進行欺騙。

即使尹格不是一名巫師，也沒有人敢輕視他背後的龐大家族在別人看來，尹格就是坎塞家族的子裔。

尹格必須承認，巫師雖然不需要東西來證明自己，但在與普通人交流時，這些能代表身份地位的裝飾，的確省去了不少麻煩。

葬禮如期舉行。

傑菲爾和薩沙的遺體，被合葬在了家族墓地。因為遺體的特殊性，墓志銘上刻寫的是一對夫妻，並特別標注了巫師的身份。

傑菲爾也會以薩沙丈夫的名義，正式記載入其家族的歷史之中。

尹格在一切做完後，迅速趕回學院。

他先是歸還了馬車，並有意和那名頗有智慧的低級學徒再次見面。

尹格開門見山地訴說了自己的需求，每年往遠在貝克小鎮的老朗勒布那裡送去10枚金幣。

報酬則是尹格會按年份，每年支付一顆魔晶。

老學徒很樂意接受，這種以金屬貨幣兌換魔晶的買賣，並將金幣的數額，提升到25枚。

也就是說，老朗勒布每年會收到25枚金幣。

簽訂了契約之後，尹格當場支付了二十年的份額。

老學徒高興之余，拉著尹格聊了不少話。

尹格也了解到，這個在他眼中非常一般的低級學徒，在普通人眼裡，是何其高大的存在。

首先，老學徒是坎塞家族的重要成員，雖然實力不強，但因為巫師的身份，比許多大騎士還要尊貴。

這也很容易解釋了，坎塞家族的馬車，會如此輕易地借出來。

老學徒還掌握著數條貿易通道，光是每年掙來的金幣，就能堆積成一座小山。

不過這些影響力，並無法決定其在黑沼森林的地位。老學徒擁有的金幣雖多，也不能換來魔晶。

這種珍貴的資源，一向被學院攥得緊緊的，至少要是高級學徒，才有資格染指魔晶資產。

因此老學徒只能通過固定的奉獻，來從學院那裡得到魔晶份額，實力一直掙扎在原地，不上不下。

老學徒反而很羨慕尹格能一直在學院進修，直到成為高級學徒，真正做到了巫師之下，千萬人之上。

尹格聽到時，只是笑了笑，並沒有解釋什麽。

以老學徒這種資質，恐怕沒過兩年就被淘汰掉了，更別說現在如此富足的生活。

不過他倒是很理解老學徒的心情。

人總是會不滿眼前的一切，渴望得到不一樣的生活。然而所有的東西，都有一條看不見的絲線串聯著，讓一個人的一生，朝著某種既定的軌跡前進。即使偶有偏離，也會很快回歸正軌。

這條絲線，就叫做命運。

什麽東西才能改變命運，尹格自己也不清楚。

但無法掙脫，才是常態，否則世上也不會有那麽多碌碌無為之輩了。

告別了老學徒，尹格回到學院，第一時間去見自己的師父，也就是黑沼森林的院長奇洛可加，宣告假期的結束。

奇洛可加沒有詢問弟子在這段時間，幹了什麽事情。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薩沙的事件，已經成為兩人之間不該被提起的隔閡，並且會一直存在下去。

奇洛可加只是告訴了弟子一個名字，還有一個詳細的住址。

“你還有一個大鍾日的時間，在完全準備好之後，就按照我說的地址，去找索泰勒巫師。”

尹格從來沒有聽說過這位巫師的名字，感到了異常的好奇。接下來他的審判所生涯中，應該也無法繞開這個名字。

他下一個去見的是曾經的導師。

摩律加還是老樣子，沉浸在無窮無盡的實驗裡面。

盡管這些實驗的進度，許多已經停滯下來。但巫師最不缺少的就是耐心，也許經過數十年的積累，再回頭看時，就已經獲得完全不一樣的東西。

在尹格某種意義上，尹格也繼承了摩律加的一貫風格，只要認準了目標，就會一直堅持下去。

也許對於普通人來說， 一件事情堅持十年，就已經是非常了不得的成就。

但巫師早就習以為常，可能在數十年、一百年的時間裡，他們都在做著一模一樣的事情，未曾改變過。

對於曾經的弟子的到來，摩律加沒有多余的情緒，依舊雷打不動地躺在椅子上休憩。

尹格先是說明了加入審判所的事情，然後向摩律加道別。也許在幾年內，兩人都不會再有見面的機會了。

摩律加象征性地鼓勵了一番，不過平澹的語氣，讓人聽不到任何高興的意味。

對此，尹格已經習慣了。

他此行最主要的目的，也不是獲得感情上的表彰的。

“摩律加巫師，我們還有一個約定，現在您可以告訴我是什麽了。”

在參加畢業考試前，尹格曾經用未來的條件，透支了分割靈魂碎片的知識。

因此他還欠摩律加一個未完成的要求。

“噢，這件事情……”摩律加顯得很意興闌珊，“我原本想讓你，幫我到雪骸冰原巫師學院送一件東西。現在看來，是沒有必要了。”

雪骸冰原巫師學院，在斯裡亞半島的最北端，也是最靠近蒼骸雪山的位置。

而黑沼森林幾乎在最南邊，再過一段距離，就能見到無垠的大海。

這一段路程，跨越了整個斯裡亞半島，對一名學徒來說，的確非常具有挑戰性。

怪不得摩律加認定，只有高級學徒，才能完成這個要求。

但是，學院戰爭在即，摩律加不可能再讓尹格再前往雪骸冰原。

尹格再次問道:“那我應該做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