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元月二十八日,農歷臘月二十八日下午,DZ市厚街鎮
下午五點鍾,我蒸好了水餃,孟紅影坐在餐桌邊,喊我去把她的那瓶紅酒拿出來,笑盈盈的對我說:“人家都說餃子就酒越吃越有,過年了,吃餃子哪能不喝酒呢?”
我說:“好”,走到櫥櫃前,拿出她那瓶最喜歡喝的葡萄酒。倒了兩半杯,孟紅影拿在手裡輕輕的搖晃,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看著我,說:“周恩銘,聊聊你在甘肅的事,好不好?”
我說:“好吧!我自小在GS省玉門鎮黃花農場長大,那個地方是軍墾農場,裡面的職工主要就是軍人和軍人家屬,其他的一大部分都是外省知青,玉門鎮黃花農場面積非常的大,我們那個地方去鎮裡騎自行車要五個多小時,我小的時候不通公共汽車,只能和同學騎著自行車去,去一趟玉門鎮,很遠很遠,就是去團部也要兩個小時,我們在黃花農場的七隊,難免是九隊,西面是六隊,北面是八隊,七隊到九隊大概有十裡路,那邊有大片大片的蘆葦,每到秋天的時候,蘆花飄蕩,風景挺美的。難免的,八隊,是一片非常荒涼的鹽鹼地地,長著很多乾草,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見過甘草?”孟紅影扶著沙發,認認真真的聽我講著故事,忽然聽見我問她有沒有認識甘草?愣了一下神,說沒見過。
那就繼續說:“甘草就是埋在地底下的一種草藥,有點像黃色的麻繩,露出地面的,葉子有點像苜蓿,會開出紫色的花,順著甘草的根一拽,就好像拽出一根黃色的麻繩,有的時候能連拽十幾米,甘草的根深深地埋在土裡,最深的地方有十幾米深,我看見大人挖過,最深的地方,甘草有胳膊那麽粗,我用手指著孟紅影的胳膊,孟紅影自己比劃了一下,笑盈盈的說:“那是挺粗的,甘草有什麽藥用價值?”
我就繼續說:“你流鼻血了,或者手上不小心被硬物刮傷了,吃兩口甘草,很快就能止血,如果感冒了,發燒了,用甘草熬成湯,喝下去,很快就會好,所以我們小時候從來就不怎麽去醫院,發燒感冒了就煮一點甘草湯喝。大隊的那片荒原,再往南邊走,有一條百池河,河水是鹽鹼水,不能喝,但是裡面卻有一種黑頭魚,我們稱之為狗魚,大的狗魚有三四斤,差不多半米長,很凶,我們小孩子不敢去捉,大人用鐵鍬看見狗魚,一鐵鍬拍下去,把狗魚撈出來,魚頭不能吃,據說有點毒,魚身子真的特別的鮮美,我們小時候,家裡面都很窮的,買不起肉,那個時候也買不到豬肉,只有三斤的肉票,三斤的肉票怎麽可能夠吃一個月?所以經常到河裡去捉魚,我們小孩子捉不到大魚,只能用草帽去捉小魚,我們那邊叫金片子魚,有點像內地的鯉魚吧!
甘肅屬於大西北,我們喜歡把陝西往東邊的省份稱之為內地,我們自稱大西北人。”
孟紅影笑了笑,說:“甘肅也是內地,以後不要這樣稱呼,小心別人懟你。”
我說:“好!我,位光明,原本姓周的,出生在AH靈璧的晏路,聽親戚們說,在我三個月的時候,過繼給了我的姑媽周安榮,然後就被帶到了GS省玉門鎮,因為我的姑父在玉門鎮農墾軍團當兵,也改了姓氏,叫作位光明了。我一生最開心的,也許就是在甘肅生活的十五年了。GS省雖然冬天非常的寒冷,夏天經常刮沙塵暴,但是同學們之間純樸的感情,至今仍然是心中最甜蜜的回憶。1987年,我原生家庭的大哥,在甘肅當兵,
莫名其妙的去找我,我才第一次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很多時候,有些秘密,最好一輩子都不要知道,知道了,就是人生悲劇的開始。大哥,來到甘肅,雖然隻住了短短幾天,但是我跟姑父的感情,卻產生了微妙的變化。 87年十月,姑父姑媽也就是我的養父養母,從甘肅上回到了AH,因為年齡比較大了,沒有單位願意接收,所以只能回到農村,但是回到農村,村裡人卻不願意分土地,土地是每個農民的命根子,當時我們不懂,村支書,看在同屬一個大家族的面子上,給了我們家兩畝多荒地,一家五口人的生活,一下子極度的困難。姑媽,也想把我送回原生家庭去,那個時候我的親生父親已經去世了,大哥,已經退伍,我的親生母親已經不當家了,我大哥認為我回到原生家庭,會影響他娶妻。於是使用各種冷暴力,想方設法的趕我走, 姑父,姑媽看我很可憐,在極度困難的情況下,仍然堅持讓我讀書,讀高中二年級。但是姑媽得了重病,我也實在沒有心情讀下去,家裡困難得要命,我原生家庭的大哥,卻跑來問我姑媽借錢,和大哥吵了一架,賭氣想出門打工去。那一年是89年冬天,我從靈璧縣走路到固鎮,想混上火車到上海打工,混不上去,從固鎮走路到連城站,爬上了一個拉煤的貨運火車,等火車停的時候,已經到了南京的浦口貨運站,貨運站的保安以為我偷東西,把我狠狠的揍了一頓。褲子都被他們扒掉了,打的滿身都是傷從那個時候,我對我親生的大哥,心底裡就開始刻骨的仇恨,他為什麽要在我15歲的時候去告訴我身世?想讓我回歸原生家庭,我回去了,他又擔心我會影響他娶媳婦,使用各種冷暴力趕我走。我一生的悲劇,都是他造成的。身上沒有一分錢,走在南京的大街小巷,饑餓難忍,一路走走到了南京的長江大橋,守橋的戰士,看到我乞丐一樣的模樣,死死的盯著我,以為我要輕生,攔住我,給了我很多饅頭,一套舊軍裝,就是草綠色的衣服和褲子,勸慰了我很久很久,聽說我想去上海打工,幾個戰士又湊了幾十塊錢給我。到了上海也沒有找到工作。” 孟紅影聽著聽著,眼角中不知什麽時候流出了淚水,站起身來,雙手摟住我的脖子,親吻了一下我的臉頰,溫柔的說:“你有一個美好的童年,有一個不幸福的少年,但是以後,你有一個疼你愛你的妻子,這也許是老天爺對你的補償吧!忘掉過去,走向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