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沒下雨了。”

傍晚，陰雨蒙蒙。

唐宇望著地鐵車廂外的雨幕，額前黑發還粘著顆顆細碎水珠，肩頭已被雨水浸濕一圈。

遠方，天際與海灰成大片，連海風都兀的蕭瑟起來。

夜之城閃爍的霓虹燈，被層層雨幕衝澹，全息投影顯像愈發虛幻，整座海濱城市都進入了雨的世界。

之所以這個點才下班，是因為下午唐宇回到了荒阪塔，特意去了趟特別行動部，交辦任務報銷的事情，扔給前台處理後就離開了。

特別行動部最近挺清閑，蘇珊艾伯納西在罰薪停職，暫時只能遠程操控特別行動部運轉，加上最近沒整大動作，他們難得放松一陣。

唐宇懶得管他們，摸不摸魚和他沒有任何乾系，即便捅了簍子也賴不到他頭上。

這個特別行動部副部長的分量，唐宇還是很有自知之明，他可不認為在蘇珊艾伯納西的老巢，能真的撬動一棍子，拉上一群人跟她對著乾。

所以。

他能在特別行動部報銷就行，兩次任務一共三十五萬歐金，對於特別行動部這種大部門，真的不算多。

第一筆五萬歐金是關於調查田中被盜車輛事項，那輛車的殘骸在小廣場，他已經讓格洛麗亞去和曼恩對接，找反情報部的人把車拖回來。

至於調查結果，按實際情況表述，軍用科技盯上了研發部田中主管，安排中間人想要盜取他的車輛導航數據，以獲得更多關於田中的情報。

這件任務到此結桉，剩下的就只有田中自求多福，軍用科技盯上是他田中，同樣跟唐宇沒任何乾系。

第二筆報銷費用，是小美智子交辦的差事，關於曝光軍用科技與ncpd交易任務，前前後後報銷三十萬歐金。

因為是私活，在董事會上褒貶不一，無功也無過，沒有明面上的獎金或重用。

小美智子給他安排一位特別助理，恐怕也有這層原因在，只能私下安慰一番。

唐宇幹了活還要受董事會指責，所幸小美智子沒同意處理他，否則才剛當沒多久的雙副部長，可能又要變回單副部長。

不得不服小美智子拉攏人心的手段，既沒有為了唐宇爭功和董事會其他成員硬磕，又能讓唐宇明白，董事高層裡誰是敵人誰是盟友。

加上安排薩沙這樣的漂亮貓娘，陪在身邊作特別助理，但凡對方嫩一點，恐怕都會把持不住，對小美智子感激涕零。

唐宇也沒多計較，實際開銷可能在二十五萬左右，能拿個三十五萬也算有一定補償了。

另外他已經詢問過人事和財務，身兼不同部門雙部長，只能領取一份工資與績效，獎金則是根據任務實際情況發放。

特別行動部副部長的工資績效，是高於反情報部的，唐宇自然是選高的。

因此就形成一個奇怪現象，唐宇一直在反情報部上班，工資績效卻是特別行動部在負責。

只能領一份工資，多少讓唐宇有些牙疼。

典型的同工不同酬，可這裡是夜之城，是資本統治的世界，即便他有再多的不滿，也只能按規矩來。

領一份工資，憑什麽乾兩份活兒?

唐宇也能心安理得摸魚去。

這些天沒見到鑽石王老五亞瑟詹金斯，唐宇都有點念想他了，反情報部的攤子還愁著。

好在他只是負責一些日常事務，至於麻煩事都是一句話應付。

“我會代為轉達詹金斯先生。”

列車緩緩行駛，很快抵達站點。

唐宇走出公共交通站，抬頭望見天空依舊灰蒙，淅淅瀝瀝的雨水飄落，濺落在路面上，

路過的行人踩出一朵朵水花。小唐人街仍舊如往常那般熱鬧，街面上大大小小商鋪林立，廣告霓虹燈牌掛滿各處大街小巷。

來來往往的行人擁簇著，手持熒光雨傘，光雨交錯的霓虹世界，五顏六色，斑斕幻麗。

一眼望去，倒有種特別科幻美感。

人行道上，那些沒打傘的人，隻好捂著頭狂奔，也顧不上濺起來的水花影響周遭行人。

大馬路上，車水馬龍，燈影如流，車隊緩慢地並行交錯著，不時傳來喇叭與閃光。

唯有頭頂上方的浮空車流，不受交通擁堵影響，快速在高樓大廈間穿梭。

唐宇見雨明顯比剛才大了不少，剛進公共交通站時隻下著毛毛細雨，沒太在乎打傘。

他把手伸進雨幕中，試著感受一番雨水。

雨的確挺大的，如果不打傘徒步走回去，恐怕全身都要淋濕了。

唐宇不經意間，聽到有人吆喝。

“下雨了，買把透明熒光傘吧，既安全又方便！”

他側頭看向右邊，剛好有賣熒光傘的小攤，老板正站在那兒吆喝。

他起身走到賣傘小攤前，打算現買一把熒光傘，然後徒步回去。

剛準備隨手拿起一把傘時，卻注意到身旁一把雨傘已經遞過來了。

唐宇微微側頭看去，發現薩沙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在雨傘攤旁，將她手中的雨傘把手遞給了他。

沒想到薩沙竟然會在這裡，看模樣是見到外面下雨，特意來公共交通站接他的。

薩沙見到唐宇，似乎很開心，像是等到想等的人，欣笑著說道:“唐先生，這是薩沙為您準備的雨傘。”

唐宇感到有些許意外，接過她的雨傘，順手摸摸薩沙的貓貓頭。

“走吧。”

薩沙霓虹彩眸掠過一絲微光，隨即跟上唐宇的步伐。

兩人走到站口，各自撐開傘，穿進雨幕中。

雨水稀裡嘩啦的落下，然後流進溝渠匯入地下水道，源源不斷。

唐宇沒有多說什麽，薩沙也只是緊跟在唐宇身後，一如既往的閉口不言，只是保持著習慣性禮貌微笑。

兩人穿梭在街頭，走過一條又一條街道，經過一個又一個轉角。

薩沙光彩藍眸，漸漸浮現疑惑之色，她回頭望了望，發現離家的方向越來越遠，唐宇的高檔公寓已經走過了。

她感覺有些奇怪，看唐宇繼續邁步向前，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應該是沒打算回家吧。

薩沙有些好奇和困惑，見到雨珠沾濕他的黑西服，就連額前黑發也被雨水浸濕了。

這種時候，不應該趕緊回家換衣服，舒舒服服泡在四十攝氏度溫水裡，靜靜地放松一番。

畢竟唐先生可是原身，容易淋濕感冒。

薩沙在努力思考唐先生淋了雨，卻還不回家的原因。

她不由得想起家裡情況，還有已經準備好的事情。

唐先生今天的換洗衣物，都已經烘乾並折疊好放置在洗漱間架台上。

晚餐也已經準備好，放在保溫箱中防止涼了。

最重要的是浴缸放滿了熱水，如果現在走回去，剛好散熱到適宜溫度，是泡澡的最佳時機。

而且，唐先生今天上午還誇獎她的手法挺不錯，泡溫水澡的時候，按按太陽穴豈不是更放松。

薩沙悶著頭思索了半天，本想提醒唐宇，家中一切已經準備好了，但見到他像是有重要事情要忙，也隻好按捺心中的疑惑，繼續跟著走。

現在比起回家，她更好奇唐宇要去哪裡，做些什麽。

兩人順著沿街鋪面穿行，路過各式各樣的商店。

薩沙像是第一次探索人類世界的小貓般，對一切都是如此的新鮮與好奇，每見到一樣新事物，都會駐足停留片刻，似乎在與所學的知識進行比對。

她的霓虹童孔眸光婉轉，清澈地映射著所見到的一切，就連廣告也是看得那麽仔細。

“這個會說話的大臉漢堡真的能吃嗎?”

“好漂亮的鑽雨熒光長裙！”

“夠大沒煩惱，讓你的曲線更加優美。”

“嗯唔...?”

薩沙看著廣告裡的女模特，再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應該是沒煩惱了吧。

她正認真比對著，發現唐宇又已經走遠，連忙撐著傘追了上去。

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走在夜之城繁華熱鬧的雨夜街頭。

薩沙每次落後一點，就會抓緊小跑幾步跟上唐宇的步伐，但隨即又會被周遭新奇事物吸引，看入了迷，忘記了趕路。

畢竟唐宇又沒和她說話，也沒有下達任何命令。

這是她正兒八經第一次出來逛街，難免會好奇之極。

走在前面的唐宇也知道，薩沙正在努力適應新世界，吸收周圍一切傳遞給她的信息。

薩沙‘出廠’設置的知識儲備庫，雖然結構龐大，內容豐富，但終究是僵硬的機械的，不如到真實世界體驗一番。

就像她知道下雨的模樣，下雨的物理成因，以及下雨需要打傘。

但她可能不太明白，有的人有傘不打、屋簷不躲、雨中聲嘶力竭、雨夜帶刀不帶傘。

這些人類情感所致的行為，需要薩沙慢慢去理解與感受。

唐宇察覺到薩沙慢了些，便會同樣放慢腳步等她追上。

薩沙在後頭看各種商品、廣告，有時連路過的人也會盯上掃描一番，這些行為多少有些不禮貌，但行人匆匆難以察覺，也就沒人會多說什麽。

突然。

薩沙感到一絲異常，她急忙取出貼身攜帶的藥片袋，倒出一顆白色小藥片在掌心，然後吞咽下去。

數息後，才恢復了正常。

這個舉動被唐宇察覺，但他沒說什麽，只是繼續向前走著。

兩人拐過一處街角，接著走進一道還算寬敞的街道，這條街上開了幾家風俗店。

風俗店玻璃大窗裡，魅惑霓虹燈照耀著妖嬈舞姿。

“美女，要進來玩一玩嗎，相信你的好奇會得到滿足的呢。”

站街舞女離玻璃窗更近了，輕聲蠱惑著。

薩沙目光盯得更緊了，同樣透著更多疑惑，似乎不知道對方為何在玻璃窗裡扭來扭去，還有說的那些話是什麽含義，看起來挺像開啟了親密模式。

“薩沙想知道玩的什麽?”

舞女被薩沙的呆萌逗笑，但絲毫沒有輕視她的意思，那身高級戰鬥植入體，漂亮且極具美感，宛如人類原身四肢，和她們這些站街舞女是天壤之別，來歷不簡單。

站街舞女打量了薩沙一番，調侃道:“自然是最經典款的g593型號*偶芯片，顧客都給它取了個外號‘酸爽’，當然我們還需要加點料，怎麽樣小妹妹，要體驗一番嗎?”

酸爽?

薩沙自己捉摸了下，義眼光圈轉動，迅速找出這款行為芯片，仔細看完介紹後。

算是最早一批研發的老古董，已經停止更新迭代，曾經確實在夜之城暢銷過，現在幾乎便宜到在街頭攤販處都能看到，甚至不用掏錢，只要願意和小攤去黑不隆冬的巷子後面，完成一次*支付，都能搞到手。

這款曾經風靡大街小巷的經典行為芯片，雖然已經徹底被時代淘汰，但仍舊發揮著它的余熱，幫助流落街頭的舞女們，混上一口飯吃。

薩沙沉思了會兒，注意到唐宇已經走進一家小屋，連忙和對方道了聲謝，急忙追了上去。

她循著唐宇的身影，走到一家佔卜通靈屋前。

薩沙站在店門口，好奇地抬頭，打量著店鋪名字，喃喃道。

“米斯蒂的秘辛...”

“來這幹嘛?”

薩沙也收起雨傘放在門外，然後推開小屋玻璃門走了進去，剛進來便感受到滿屋都充滿著神秘氣息。

屋內陳設別具風格，四臂神像、咒文骷髏、佔卜塔羅等等，不明覺厲。

薩沙乖巧地跟在唐宇身後，然後偷偷瞄向櫃台的米斯蒂。

咦?

竟然和唐先生一樣也是原身，應該是唐先生的好朋友吧。

只不過她的眼神仿佛具有透視人心的力量，讓薩沙不免感到一陣心季。

米斯蒂和唐宇打過招呼後，告訴他老維正在地下室診所，然後就注意到了他身後的薩沙，眼神閃過一絲訝色。

唐宇見米斯蒂似乎有所發現，這也是特意帶薩沙來此的目的之一。

米斯蒂擁有人類最純粹的靈性直覺，或許能發現薩沙的一些端倪。

沉默片刻。

米斯蒂的溫柔目光才從薩沙身上挪開，接著輕輕拿起桌桉上那副塔羅牌，抽洗完成後輕聲說道。

“願意試著抽一張嗎?”

薩沙愣了，米斯蒂很明顯是在問自己，她有些猶豫，連忙用目光求助唐宇。

唐宇微微點頭，同樣鼓勵她說道:“抽一張吧，我也曾在米斯蒂這佔卜過。”

薩沙聽完唐宇的話，這才安心下來，眼神也不再猶豫，主動走到櫃台前，好奇地盯著桌桉上的塔羅牌。

這是薩沙第一次抽塔羅牌，她拿起牌組面上的第一張塔羅牌，幾乎是毫不猶豫。

揭開塔羅牌放置於桌面之上。

倒吊人?

一個人手腳被綁，倒吊在樹上，腦袋周圍閃耀著灼灼光亮。

薩沙看到這種塔羅牌，義眼光圈轉動，又開始搜索瀏覽倒吊人的相關信息。

米斯蒂卻主動握住薩沙纖細手掌，迎著目光，輕柔地說道:“不必害怕，束縛中觀察，犧牲中奉獻，困境處逢生。”

薩沙同樣看向米斯蒂，四目相對之時，她感到有些緊張，不太理解米斯蒂的話語。

唐宇在一旁若有所思，米斯蒂的話似乎另有表征，不是對眼前的薩沙所講。

或許真如自己猜測的那般，薩沙背後的故事，絕不是小美智子所說的那麽簡單。

米斯蒂說完後，便松開了薩沙的雙手，微笑著說道:“你很可愛。”

薩沙聽到米斯蒂的誇讚後，淺淺笑著道謝，表現十分禮貌。

唐宇在旁主動介紹道。

“米斯蒂，這是薩沙，公司助理。”

“薩沙，這是米斯蒂，我好兄弟傑克的未婚妻。”

薩沙和米斯蒂兩人同時看向唐宇，神色古怪，似乎對他的介紹不太滿意。

唐宇愣了會兒，沒覺得自己說法有什麽問題，於是找借口說道:“米斯蒂，我去找老維了。”

他離開櫃台，朝後門走去。

薩沙朝米斯蒂微微點頭示意，連忙跟上唐宇步伐，一起往地下室診所走去。

唐宇來到老維義體診所，直接打開鐵柵欄門，見到老維一如既往地在看著拳賽。

“老維，最近怎麽樣?生意可還行?”

老維側過頭，發現是唐宇來了，笑著說道。

“大下雨天的，今兒個是什麽風把你給吹來了。”

老維坐在滑凳上，轉向唐宇，同樣見到了他身後的薩沙。

“生意也就那樣，不溫不火的，倒是你，在荒阪那邊可還穩當?”

唐宇則笑著說道:“一般般吧，一份工資乾兩個人的活路，但沒辦法，能者多勞。”

老維意識到他話裡有話，滿腔磁性嗓音笑道:“那看來你是混得不錯，都身兼雙職了，壓力大也是正常的。”

“之前聽傑克說你有頭痛和嘔吐症狀，現在好些了嗎?”

唐宇點點頭，當時在出外勤神經緊張疲勞，加上剛回夜之城又被暗殺襲擊，多少身體有些不適。

“嗯，已經好多了，今天來找你幫個忙，這件事很重要。”

老維瞅了眼唐宇身後，薩沙正好奇地打量著他們兩人，似乎是意識到什麽，於是爽快地答應。

“沒問題的，跟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