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黑洞?什麽東西?”

　何太柏怔了一怔。

　“我教你！”余閑放下了巨闕射日弓。

　何太柏藏匿於這個絕對剛硬的劍意之中，自己的箭意也無法打破。

　而意念也不屬於術法，自己剛獲得的【法禁】技能也無法封禁。

　面對這種猥瑣賤的大招，只能采取意念上更高境界的壓製！

　利用剛掌握的空間法則，余閑觀想起印象中的黑洞。

　他沒親眼看過黑洞，但大致的原理還是理解的。

　本質就是將空間無限的扭曲壓縮！

　“嗯?”何太柏藏在大寶劍之中，突然發現面前的空間出現了褶皺和扭曲。

　然而，他對余閑的反製卻顯得不以為然:“縱然你掌握了空間法則，但大家都是二品境界，我的劍意也有獨立的領域，小子，少做無用功吧，而且你的意念根本不足以長久運用二品境的術法，強行損耗，一旦枯竭，你準得變白癡。”

　余閑置若罔聞，繼續在那個點上，反覆的扭曲壓縮空間，試圖創造出黑洞！

　但牧歌卻似乎要堅持不住了，她以“快”凝聚的劍意，遭到了何太柏的“剛硬劍意”全面壓製。

　“師侄，給彼此一個體面吧。”何太柏往旁邊晃動了一下食指，示意牧歌讓道。

　牧歌俏臉已然煞白，卻仍在咬牙堅持。

　“那就只能將你的劍意徹底湮滅了，回頭你可別跟你的師父打小報告喔。”何太柏寒聲道。

　話音剛落，本來倒立朝天的大寶劍，正在緩緩的傾倒，劍鋒逐漸迎向了牧歌。

　秦澤試圖用詭術協助牧歌抵住，但指決上的光束剛射出去，就被剛硬無比的劍意給破滅了。

　詭山人漂浮起來，盤旋在何太柏的身側，以威嚴洪亮的聲音喊道:“何太柏，你可知罪！”

　何太柏斜眼瞄了一下詭山人的詭魅森嚴之相，撇嘴道:“老東西，你的判官境，對我不奏效。”

　“只要有罪，就能奏效。”詭山人的童孔消失了，眼睛只剩下幽幽黑光，嘴上威風凜凜的道:“每個人都有罪，犯著不同的罪，我能決定誰對誰錯！”

　只要是修為比他遜色的修行者，一旦被他的意念之力籠罩住，就會陷入到催眠的狀態，進而遭到閻羅判官的裁決審判。

　心裡有鬼、有虧心事的人，往往都會經受不住精神的摧殘打壓，從而精神崩潰、束手就縛。

　不過，何太柏對撲面而來的精神力量卻是渾不在意，還豎起食指搖晃了一下，道:“這個世上，除了天道，無人可以審判我。”

　詭山人見他的神情清醒，沒有絲毫的迷惘，就知道判官境對他完全不奏效，“怪了，即便不能震懾住你的意念，起碼也能讓你心志動搖才對。”

　“老家夥，你到現在還看不懂嗎?”何太柏冷笑道:“我的意念，已經不存在我自身了。”

　聞言，詭山人悚然動容，指著何太柏怒喝道:“你這賤人，難道將意念寄托給了天道?！”

　“不然呢?否則我怎麽會甘心替天道賣命做事情。”何太柏悠悠道:“凡人的意念終究還是太脆弱了，即便成為亞聖，也可能會被身外之事動搖了心志和情感，這是致命的弱點。”

　“聖人的標準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然而幾千年來，諸子千家裡只有八大學派的大修行者才能達到這般境界。所以我反覆琢磨，懷疑劍道之所以遲遲無法出現聖人，問題就出在這裡面。”

　“所以你乾脆就跟天道做交易，把意念托管給了天道之上的那些仙人！”詭山人咬牙道:“瘋了！你真是瘋了！”

　“瘋子和聖人，其實只有一步之遙。”何太柏肅然道:“老家夥，以萬物為芻狗的不僅只有天道，還有聖人。只有做到絕對的自我，絕對的冷漠無情，方才能企及至高的境界。”

　接著，何太柏面向牧歌，以教誨的口吻說道:“當年，我教你劍法時也說過，握劍之時，必須心無雜念、心無旁騖，記得我當時還考過你一個問題的。”

　牧歌踩在承影劍上的身影在開始搖晃，低聲道:“師叔你說過，如果我的親友被敵人挾持了，我會不會猶豫?”

　“可惜你當時聽到這個問題時就猶豫了，所以我覺得你很難窺破劍道的真諦。”何太柏沉聲道:“劍是用來殺敵的，你師父總提倡人劍合一，其實在我看來失之偏頗。當你握劍時，你不應該覺得是你在操控著佩劍，而是應該覺得你是佩劍的依附，將自身的劍意，完全融入到佩劍之中，人和劍融合成無情的兵鋒，才是真正的人劍合一！”

　“師叔我困在劍道三品境十年，當我放棄了以快製勝的劍意，為了琢磨至剛至硬的劍意，我不斷錘煉自己的意念，試圖做到無欲則剛，但總是失敗，這都得歸結於人的情感弱點。”

　“索性，我將意念寄托給了天道，這樣一來，我就喪失了情感，接著我就感悟出了這絕對剛硬的劍意，成就劍道二品。你要明白，只有心如鐵石、無情無義，劍意才能無懈可擊！”

　牧歌聆聽之後，神情變幻了一下，有片刻的迷惘。

　何太柏的話，雖然偏執，但細想之後，確實有些道理。

　為何劍道一直沒能出聖人，這個問題，劍道中人琢磨了好幾代人。

　最終總結出一個觀點，那就是做不到真正的人劍合一。

　天道無情，劍無情，偏偏只有人有情，又怎麽可能達成完全的人劍合一，成就聖人?

　而現在，何太柏針對這個問題反其道而行，將自己的意念寄托給了天道保管，這麽一來，他就能和天道一樣無情無義，所作所為，都是順應著天道法則，絕不摻雜半點的人性感情！

　“你這賤人，這麽做，你等於成了天道的傀儡！此生任由天道擺布！”詭山人破口大罵。

　“我給天道當狗都求之不得了，你覺得我還能在意什麽榮辱喜怒?”何太柏真正做到了人至賤則無敵。

　“師叔，難道，除了成聖，這世上就真沒一絲半點能讓你留戀牽掛的事物嗎?”牧歌問道。

　“曾經有，比如你師父。”何太柏很坦誠的道:“但當我發現，男歡女愛，只會影響我拔劍的速度，我就隻好忍痛割愛了，有失就有得，我後來拔劍揮劍的速度越來越快了。”

　“牧歌，你還年輕，容易被人世間的小情小義牽絆了。但師叔我覺得你很有潛質，相信你終有一天會明白，至聖成仙、永生不死，才是人這一生最輝煌的成就。”

　“想一想吧，當你的親友知己們，百年之後化作塵埃，而你如果能成仙，依舊可以屹立於這昊天世界之中，操控著寰宇眾生，豈不快哉！”

　面對何太柏的蠱惑，牧歌的心志一度動搖了。

　但倏忽間，牧歌想起了剛剛在天淵城中的經歷，想起了那些被魔怪殘害的聖族人。

　她扭頭看了眼余閑，眸光深深，隨即她深吸了一口北國的森冷寒氣，吐字清脆的說道:“師叔，你的劍道，恕我不能苟同！”

　“那你追求的劍道，究竟是怎樣的?”何太柏一挑眉頭，似乎來了些興趣，揚了一下手掌，緩緩劈下去的大寶劍戛然停滯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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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牧歌頓感壓力驟減，舒了一口氣，凝聲道:“你所謂的人劍合一，是要人依附於劍中，成為劍的附屬，從而像兵器一樣，只有殺戮，毫無感情。但是在我看來，劍應該始終是人的附屬品！是人為了達成所願的工具而已！應該是人將情感賦予在了劍上，進而凝結劍意，為自己所用！”

　何太柏擰了擰眉頭:“你若是隻把手中劍當作工具，那你這輩子都注定感悟不了劍道的真諦了。”

　“我握劍，不是為了殺敵，而是為了保護我在意的生命。你說只有無情無義才能感悟到劍道的至高真諦，如果是這樣，那，我寧可執迷不悟！”牧歌振聲道，俏臉上透著毅然決然。

　何太柏默默注視著牧歌，忽然笑了笑:“你的劍道，倒也有趣。但奇了怪了，當年你剛入太華山時，曾立下誓言，要做劍道聖人，也是第一個女聖人，怎麽如今一反常態了，難不成是因為這小子?”

　說著，何太柏抬手一指余閑。

　牧歌的雙頰一紅，默然以對。

　“果然如此，終究還是被世俗的情愛，動搖了道心，可惜，太可惜了。我一想到劍道傳人，將放下手中劍去相夫教子，就說不出的痛心疾首啊。”何太柏仰天長歎，“罷了，我還是獨善其身吧，待我飛升成仙之後，再向人世間傳揚真正的劍道。”

　“就你這賤人，還妄圖飛升成仙！”余閑冷哼道。

　“我能否至聖成仙，輪得到你這小芻狗說三道四?”何太柏居高臨下的望著余閑:“本來只是想保存實力，等著回頭搞大事，真以為我怕了你們。既然你們非要螳臂當車，那我索性就在這裡成全了你們的道！”

　說著，何太柏闔上了眼睛，大寶劍迸發出洶洶的劍芒，漸漸向周圍蔓延！

　“這賤人已經完全做到了人劍合一！”詭山人如臨大敵狀:“要不我們先避其鋒芒吧。”

　一個被天道支配操控的亞聖，在意念方面，已經和聖人無異了！

　“如果只能躲得了一時，不如趁現在一鼓作氣乾一架！”余閑手握太鬥劍，不斷揮劍打出劍氣，抵禦鋒利的劍意侵蝕。

　同時，他仍沒有放棄去壓縮何太柏面前的那一寸空間！

　可惜，他的意念支撐不了這麽艱巨的任務。

　眼看意念瀕臨枯竭，牧歌忽然叫道:“無缺，你說的空間黑洞，究竟是什麽原理?”

　“質量越大，引力越大。”余閑隨口回道:“就好像我們現在身處的星球，之所以我們會被地心力牽引，就因為星球內部有一個密度質量很大的地核！”

　牧歌聽得不明覺厲。

　而奄奄一息的厲無極一聽到這話，竟垂死中驚坐起，爬到了坡上，讚歎道:“原來你也認同這世界是一個圓形的球狀體……你果然是師父的轉世。”

　“而黑洞，其實也是一個星球，只是密度質量大到了極致，可以吞噬湮滅所有的事物！”余閑又補充道。

　牧歌盯著凶猛的劍意，快速思忖了一下，沉吟道:“所以你才想反覆壓縮空間，讓這個空間的密度質量變大是不是?”

　“可以這麽理解。”

　“那能否壓縮我的劍意?”

　“……”

　余閑心裡一動，和牧歌隔空對視了一下，道:“或許，可以試一試！”

　一味的壓縮空間，他的意念支撐不了，但如果嘗試壓縮劍意，讓劍意的密度質量壓縮到極致，或許也能化成無堅不摧的“黑洞”！

　更何況，眼下面對這個近乎無解、堪比聖人的劍聖，確實沒有其他更好的克制辦法了！

　牧歌凝神靜心，手指掐訣，腳下的承影劍猛然紫光乍現，籠罩住了牧歌。

　隨即，這些紫光凝聚在了牧歌的眉心處，緩緩脫離，飛進了余閑正壓縮著的那一寸空間中。

　壓縮，壓縮，再壓縮……

　余閑如此反覆。

　詭山人也施展詭術，盡量庇護住余閑和牧歌，抵禦著剛硬劍意的洗禮。

　“天道之下，萬物皆空！”

　何太柏在大寶劍中夢囈似的念誦道。

　下一刻，他的身影忽然消失了，整個人融進了劍意中，讓劍意陡然間更加的磅礴犀利！

　詭山人的渾身上下，都被兵鋒之氣給劃得皮開肉綻，咬牙道:“這次老子真要下去當判官了嘛！”

　頓了頓，詭山人喊道:“無缺，能喊我一聲師父嗎?”

　余閑微微動容。

　詭山人偏過頭，看著余閑，會心一笑:“我還沒收過徒弟呢，你就當了卻了我這個心願吧。”

　余閑喊道:“別說傻話，等回了聖京，我給您行拜師宴，師父！”

　說完，余閑強行榨取僅存的意念，將那一寸空間中的劍意壓縮到了極限！

　牧歌神情一凜，心隨意動，操控著自己的劍意，悄無聲息的飛向了何太柏的大寶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