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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犁漢》第201章:北上
犁漢第二百零一章:北上

光和六年五月二十日,冀州,魏郡鄴縣,漳水之北。

本是夏意芳草最盛時,但卻花落人亡兩不知。此刻的漳水成了河北太平道所有人的傷心地。

鄴縣城北的漳水本是很清澈的,因為發源自太行山脈的上黨地區的漳水自西向東流淌時,流過的地區多是太行山的石灰岩和石英岩地區,這地區泥沙較少,漳水就較清,所以也有人將這條漳水叫清漳水。

但現在這條鄴縣北段的清障水卻血汙漫河,無數太平道徒麻木地打撈著同道的屍體,無人願意回憶這幾天的血色。

這些天,太平道在這鄴城下流盡了血,但卻一無所獲,而今天,那座黃金粉飾的,在天地間散發無上神聖的中軍大帳終於傳來軍報:

“全軍放棄攻城,回軍邯鄲。”

終於要撤了,這是太平道中最敢戰的黃巾力士都情不自禁的感歎。

這座建在北瀕漳河高地上的鄴城,東西七裡,南北五裡,城牆是土夯築而成。太平道從四月攻打到五月中旬,在城下已經丟下了數千具屍體。

但就在他們蟻附攻城,已經站在了鄴城牆壁上時,命運又和他們開了玩笑。一夥南下的騎兵突然襲擊了中軍大帳,焦急失措的中軍竟然鳴金讓各部回援。

就這樣已經攻上城頭的太平道徒被趕下了城牆,之後他們再也沒能再站上鄴縣的城壁上。他們有些人是因為北撤,而有些人則是死在了隨後渡漳水的路上。

中軍有警,原先渡河的九部黃巾軍自然要回軍救援。但因為張角原先並沒有指定誰作為前敵統帥,所以渡河時,各部皆北顧而無人在南岸阻擊漢兵。

這些日一直戰鬥吃住在城頭上的魏郡太守張則敏銳的抓住了太平道渡河混亂的戰機,這一次他親自領麾下二部夷兵出城,直接突襲正在過河的九部太平道。

最後,太平道一場慘敗發生於漳水上,九部兵死傷慘重,而漳水也為之斷流。但好在各部頭領都順利撤了回去。

隨後幾日,兩方再未大戰。太平道是愁雲慘澹,而魏縣的張則卻是積蓄力量等著援兵到來。

確實,先頭的幽州突騎都來了,援兵還遠嗎?

漢兵能想到,太平道也不傻,自然也料到了這點,而這一天在那座金箔裝飾的中軍大帳裡,各方渠帥正就和三為大將軍討論這件事:

“北面哨探已經來報,我們北面的趙國相向栩已經從襄國南下,看樣子是要再回邯鄲。”

說這話的是白雀,其人負責太平道的四方哨探。

一聽是向栩,大帳裡眾將皆笑了,其中一個雄壯長髯的壯漢率先嘲笑起來:

“就向栩這個草包,也還有膽子南下,真的是要笑死乃公了。這蠢老頭就是個無用狂生,之前大言慚慚說什麽,只要讓人在大河北岸讀《孝經,就能將咱們念死。然後呢?咱們兵臨邯鄲,這草包直接溜到襄國去了。就這樣的蠢老翁,有何可懼?”

這長髯高壯的漢子叫左髯丈八,用的一手好矟。左髯丈八說的直接就是眾將心聲,所以紛紛叫好。

其中還有個起哄的,更是說:

“讀《孝經念死我們,我倒是看那些世家豪家各個父不慈,子不孝的,論不孝也是他們啊,真能念死,也是念死他們。要是這樣說來,這向栩還幫了咱們大忙呢,省得我們到時候還要一刀一個。”

也不怪這些黃巾將瞧不上向栩,其人確實荒誕不經。學《老子,著絳綃頭,披頭散發。但又自詡孔子,給門下弟子起名曰:“顏淵”、“子貢”、“季路”、“冉有”之輩。

後來郡縣看他有異行,就舉起孝廉,但這人還不應。直到最後國家特召才入辟,賺了好大名聲,直接外放到了趙國做國相。要知道這算一步登天了,尋常舉孝廉也就做個縣長,他只不過拒了幾次征召,就一步做到了二千石的國相。

但其人到了趙國後才讓世人知道其草包本質。二千石的排場威儀他一個不差,但讓他去履二千石牧民之責,他一概不理。署衙都長了蒿草了,他都沒打開過一份文書。爾後,其人到任隻做一件事,那就是慚慚大言,而讓人北向讀《孝經念死賊寇,只不過是其中一條罷了。

白雀等眾將笑完,才開始說後面的話。他是個有心的,知道最近本教愁雲慘澹,所以特意將向栩這個樂子人拎出來給眾將活躍一下。但隨後,白雀說的可就不那麽樂觀了:

“正是因為向栩是個草包,所以當他都敢南下捋我們胡須,可見北面的幽州兵已經南下了。後來我們的哨探確實在巨鹿的南和一帶發現大量馬糞,那量少數有四千騎的規模。”

白雀的這話,讓中軍大帳的氛圍一下就凝固了,尤其是一些靠幽州的,如中山國、河間國、渤海國三國的教眾,直接皺起了眉頭。

他們當中或自己或親友都或多或少去北疆踐過更,對漢庭的幽州突騎的實力有著直觀的認識,他們根本不存在幻想,要知道,這可是四千突騎啊,一旦衝鋒起來,那就是排山倒海。

白雀猜到說完這條軍報,大帳的情況。但他還有更多要說:

“還有巨鹿來了一位新太守叫郭典。原太守被我們梟首後,漢庭就派了此人來巨鹿,現在郡最北面的下曲陽附近整兵,意圖不明。”

這時候,坐在張角右側的張寶說話了:

“這郭典的背景能查到嗎?”

白雀搖了搖頭,隻說此人是司隸人,其余情況一概不知,不過他自己補充道:

“現在巨鹿遍地是我們太平道,其人敢自己單身來巨鹿,從這一點就可見其人任事膽大,不能小視。”

張寶念了一遍郭典的名字,然後讓白雀繼續說。

白雀點頭,然後說出了一個大消息:

“河內的黃巾同道拚死送來消息,言盧植帶著漢庭主力已經到了洹水南岸了。”

這消息委實有點震撼,要知道那就距離鄴城沒多少裡路了。其軍腳程,也就三五日功夫。

是戰是走,這時候眾將都看著上首的張角。此刻張角氣色紅潤,顯然之前那一箭的傷害並沒有想象的那麽重。

張角澹澹說了句:

“鄴城現在是打不得了。我們現在要退回巨鹿去,在那裡堅守,等漢兵師老兵疲,我們再出城,一舉破敵。一會就由地公將軍主持撤退事,今天我們就要撤到邯鄲去,先打垮向栩部。”

張角說的話,那就是一言九鼎,是以眾將高呼黃天必勝的口號,就下去各自準備了。

望著眾將的背影,張角眼神幽玄的說了句:

“你那徒弟還不願意北上?”

一隻坐在張角左手邊的張梁,自然知道其兄是在和自己說,也知道說的這個徒弟就是張衝。

所以張梁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張角沒有任何話,大帳陷入了沉寂。

此時張衝也陷入了麻煩,他知道和東郡的黃巾軍團營,肯定會有一系列麻煩事,但他還是低估了東郡黃巾軍的短視和排外。

五月十八日,典韋破了東阿縣,而現在已經二十日了,泰山軍還呆在東阿沒有西向。原因就是和東郡太平道關於下一步行軍的意見不一致。

東郡的卜己昨日趕到了東阿和張衝討論了。卜己的意思是他要帶著所部北渡黃河, 與張角團營。而張衝反覆勸他現在北上,就完全放棄了黃河南岸的同道,如不能盡快將兗州各地的太平道聚集在一起,後面必然要被漢庭各個擊破。所以張衝依然堅持帶兵往西打,攻破漢庭的敖倉。北上的漢兵主力就靠這敖倉來補給軍食,只要打下敖倉,漢兵無糧,必然要輸。這就是圍魏救趙啊。

昨日卜己本來已經被張衝說服了,所以今日張衝就已經準備西進濮陽。此地距離濮陽有三百裡之路,大軍光走就要走十日。好在這一片是河濟平原,路途坦蕩,行軍也並不辛苦。

張衝下一步之所以要打濮陽,除了因為此為東郡郡治,更是因為此地之形勢,張衝要佔之以為後方。

濮陽,古顓頊之墟,亦曰帝丘,後來衛國都之,與齊魯爭雄於此。秦末,項羽扼此敗章邯。後面,呂布也是先據此地與曹操相爭。為何這些勢力都要先據此地呢?

就因為濮陽處大河與濮水之間,是河濟平原的西大門,也是陳留的東大門。而且此地還有一處重要渡口,濮陽渡,直接可以過大河。

到時候張衝佔據此地,一旦北面太平道堅持不下,立馬可以從這條渡口飛馳北上。所以濮陽,張衝是一定要打的,甚至他已經決定要在這附近開始打豪強分田,要以此為根據地,站穩腳跟。

但就在張衝一切妥當,準備請東郡太平道一同西進的時候,卜己又變卦了,他這回既不提北上,也不願意和張衝一起西進,隻說本道太平眾都是東郡人,故土難離,皆不願意西進。

張衝一聽,就知道是托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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