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約定（合章）
  而在周圍的世界漸漸剝離的同時。

  喻曉所搭乘的艾比安高達，也化為虛影一點點地消失。

  …終究，這是想象的產物。

  當要打倒的敵人已經消失後，喻曉自然放松下來的潛意識，就將其判定為無用的東西，並化歸塵埃。

  而在重新腳踏實地的喻曉眼前，一切卻是又重新四散，重組，形成了新的模樣。

  爬行的怪異，燃燒的大樓和扭曲的建築都消失殆盡。

  轉而出現的是寧靜的湖泊和草地。

  以及在湖泊的邊緣處，抱膝坐在草地上，低垂著頭、直直發愣的少女。

  新條茜。

  “…來了嗎？”

  出人意料地，卻是由少女首先開口發問。

  盡管沒有回頭，但顯然她是察覺到了喻曉的來臨。

  究其原因——

  大概，是因為這裡。才是新條茜藏匿在最深處的、內心世界的原因？

  喻曉想著，而跟著點點頭道：

  “嗯。然後…抱歉。看樣子我來晚了。”

  “…？沒什麽。我也並沒有邀請你。”

  這似乎有些突兀的發言令茜不由得也是一愣。

  但在短暫的沉默後，她也是語氣沒有多少波動地應答著。

  “是嗎。那就當我不請自來好了…”

  上前幾步後，喻曉便也不在意會發生什麽地，坦然落座在少女的身邊。

  “你在逃嗎？”

  然後開口，以漫不經心地語調問道。

  “…什麽？”

  “我原本以為。經過亞歷克西斯的實例化顯現後、作為其構成要素的你的心靈和感情。全部被消滅了。”

  伸出手掌感受著身邊那幾乎是靜止的空氣，喻曉面露感歎之色地自顧自分析著。

  “但是…看起來卻並非如此。作為那隻怪物的核心的伱也只是被休眠在這個地方而已。想想也是。畢竟是最根本的能量來源，也是不可能輕易地消滅的。”

  “呵…就當是你猜對了好吧。但即使是這樣…你又是怎麽得出我在‘逃跑’的結論的？”

  “想知道嗎？”

  “隨你喜歡。”

  “…其實很簡單。”喻曉輕輕歎了口氣。

  “在外面的世界…該怎麽說呢。近似於心理的防線、亦或者是我也不知道其源頭的區塊。我看見了那家夥…艾比安高達。”

  回想著在外界的遭遇，喻曉輕聲道。

  “最初我以為。那是因為憎恨、亦或是敵對才浮現的思念體。”

  “…可是。這麽一想的話、會很荒謬吧。如果是憎恨的心情超過一定境界的對象，又怎麽會容許他時不時地出現在自己的腦海裡——而且。”

  “交戰的時候我有聽到。那東西…在和我劍刃相交的時候，有過一句‘要排除異物…之類的話語。它大概是個這裡的守護者吧——”

  “…那。正常的人、會把自己憎恨的東西，當作心中的什麽…守護者一樣看待嗎、新條小姐？並且還在它的遮蔽下，有恃無恐地逃往心中閉鎖了的遠方。”

  這質問也正是為何喻曉的語氣變得和緩了的理由。

  他先前一直感到迷惑的，便是“為何對方會和自己如此堅定地作對”一事。

  若是隻以操縱怪獸的人和所謂“英雄”之間的天職而論，未免會太過有失偏頗。

  而經過了先前的種種蛛絲馬跡。他終於也是理解了。

  眼前的少女之所以會將自己作為假想敵的理由。

  …那正是因為。她打心底裡…

  就一直在渴望著吧。

  一個能夠從天而降拯救一切…也包括雙手沾滿了血腥汙穢的她在內的，英雄的出現。

  為此，盡管面上不露聲色。

  心中卻早就將那存在的重影，投入進了心間。

  “…就算是那樣。又能怎麽樣？”

  新條茜聲音落寞地說道。

  這並沒有任何肯定的詞語存在的反問，恰好是喻曉的質問成立的最好證明。

  只是回答完這問題後，她的思想，和她的言語也都沒有停下。

  “…已經結束了。世界也好，我也好。亞歷克西斯那家夥，從頭到尾也只是騙我的——也許今次的世界結束後，輪回還會繼續進行。也或許它又會用特異點的力量、終止輪回的可能性…”

  跟著，她更進一步地將腦袋埋入懷中。

  “…但不管怎麽說。現在…誰也都是無法原諒我的吧。像個笨蛋一樣聽從了那聽起來就很怪異的勸誘，現在又…製造出了這樣子扭曲的怪物。”

  仿佛是呼應著少女的話語一般。

  在兩人眼前明鏡般的湖面…卻突然地展示出了映著外界景象的畫面。

  更多的人革聯機體，被那誕生的拜多核心所吞沒同化。

  而盡管紅色一號的部隊在彼此的呼應和援助之下毫無損傷。

  但面對越發增多的敵人和越發危險的機體狀況，顯然戰鬥也逐漸地吃力了起來。

  看著如此絕望的狀況，新條茜也有些僵硬的笑了。

  “亞歷克西斯說的沒錯…這孩子就是我的本心呢。醜陋、貪婪又邪惡…我。也只是這樣的東西而已…”

  “即使是那樣——”

  喻曉開口了。顯然，他並不打算放棄對於對方的勸說。

  “——現在的話，開始改變還不遲。”

  他抬起頭。望向眼前消沉寂靜的星與月夜。

  不知何來的一陣輕風撩撥起二人的發梢。

  在所謂非實在的內心世界裡傳來這種感受不免會讓人奇怪。

  不過換個角度來想…

  這也是眼前少女的心像，所幻化成的事物之一吧。

  “…不遲？”

  只見從方才開始一直低下了頭，任憑淡紫色的發絲灑落下來遮蔭住面孔的少女。

  此刻終於是緩緩抬起腦袋，聲音裡夾雜著些許疑竇地問道。

  “嗯。不遲。”

  喻曉點點頭。同時也朝著身畔的少女轉過了視線。

  “無論是世界的危機，還是滅亡的罪名…都不會由你一力承擔。”

  “只要你能夠在此刻，下定最後的決心的話。”

  ***
  於此同時，外界。

  “可惡…怎麽打怎麽打都打不完…反而增多了！”

  咬緊牙關，將準心對準一個又一個蹣跚而行的化為拜多的部下了的鐵人式，洛東川不斷地扣下扳機。

  實體步槍的彈藥打完了，那便切換成長程的光束步槍。

  當能源的消耗顯示過於劇烈，索性從腰間拿出雙槍，開始對於眼前怪物們的繼續射擊。

  可即使如此，敵人也是潮水般地撲將上來。

  各方面的壓力都有點超過洛東川的極限了。局促地呼吸著，他的視線逐漸模糊。

  也因此，沒有察覺到身後不斷逼近的黑影——

  “…大叔。小心！”

  還好，就在這時。

  一道從天而降的閃光，卻是將從他身後襲來的變異鐵人式給攔截切斷。

  “哈…哈…！是菲露緹嗎？…謝了…還有…”

  即使是已經難以分散任何的注意力，洛東川也依舊憑借對方的稱呼判斷了施以援手的人物的真實身份。

  “別叫我大叔…！”

  “現在就不要糾結這些事情啦、大叔…！”

  菲露緹勉強地笑答道。看樣子，即使是她和V-dash，在此刻，也是難以應付接二連三的不間斷的戰鬥。

  “兩位的關系還真是好。不過…”

  而此時，菲德爾駕駛的先鋒救世主高達也緩緩落地。

  顯然沒有了外接的核熔爐的支援，它此刻無法再繼續支撐飛行戰鬥的強烈消耗。

  只不過，菲德爾的語氣中，則又是聽得出鮮明的喜悅的。

  “看向眼前吧。我猜…紅色一號，一定也是在奮戰著。而且已經取得了成果…！”

  跟從著他的話語，在場的其他兩人望向眼前。

  “哎…真的？那家夥的行動停止了？包括被同化的怪物也…？”

  而呈現在洛東川等人眼前的。

  則是看上去，不知為何便已經停止了行動的拜多核心，以及變異了的鐵人式們靜止在原地的詭異景象。

  …緊接著，那些原本還氣勢洶洶的存在。

  竟也是在一瞬間裡。轟然坍塌…！
  “…喂。大家。聽得見嗎…？”

  而後，從通訊頻道裡更是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那是——秘銀目前的指揮官，喻曉的聲音。

  “……曉先生！您做到了啊！”

  “你沒事吧，阿曉？從剛才起一直在…？”

  而跟著，無數的情報則是在一瞬間內湧入。

  大多數是對於喻曉的狀況的關懷。畢竟方才，那隻怪物浮現以後，他和戰鬥暴龍的姿態便都是消失。現在重新出現，自然是會引起在場眾人的格外注意。

  “這些嘛…等到戰鬥結束以後在回答。總之，先暫時聚集起來吧。還說不準，接下來會遇到更強力的敵人…”

  一邊回答著周圍的提問，喻曉一邊警惕著四顧著周邊。

  而不由得，他的目光瞥向自己的身周，那依舊保持著原型的建築的房間的內部。

  內裡的陳設依舊是原樣…只是。

  身處其中的少女的身影已經消失。

  喻曉的思緒，也淺淺地飄回了方才。

  他和少女之間，最後的對話。

  ***
  “還真有趣呢。這種提案…你覺得我會接受嗎？”

  新條茜的面上露出了帶上一抹諷刺的笑。

  “這孩子的存在。根據亞歷克西斯所說…誕生於我的心靈和感情。的確，是現在的我的話…依舊有辦法將其抹消。”

  “但它的代價可也是相當嚴重的喔。”

  新條茜輕輕地將手掌按在了胸口之上。

  “——那就是息息相關的。我的這條生命。”

  “反正世界遲早會毀滅。我有必要去做這種事嗎——？永遠地生活在這樣子的世界裡，不也是很不錯嗎…？”

  “有必要的…因為我會拯救下來。”

  喻曉仰望著星空，語調果決。

  “不管是如今的世界也好…還是過去的世界也好。還有…”

  他轉過頭去。

  “你也好。我已經下定決心了。不會讓任何一個人犧牲…並且，也要挽救那些過去發生的不必要的犧牲。就是這樣。”

  “這樣一來，你也不必要背負這麽多…無謂的罪孽了。不是嗎？”

  但僅僅是這樣的言語，就令新條茜做出了如同聽聞了天方夜譚的表情。

  “過去的世界？…還有我？哈、啊哈哈…你是笨蛋嗎？已經毀滅了喔？…不在了喔？…那些存在意義僅僅是堆積次數的、無數個無數個過往的世界都…！”

  “——不。做得到的。只要在之後將損毀了的次元鏈接系統修複並完成的話，即使是進行平行時空之間的跳躍…也並非不能做到。”

  喻曉以平靜的口吻講述著。

  雖然內容聽來可謂是相當的狂言——但這，確實是理論上可能實現，同時也是他想要踐行的事實。

  “你也是見證過我所鑄造的奇跡的人物。對於這種話，應該不至於覺得是天方夜譚吧？”

  新條茜凝噎了。

  但即使如此，她還是強撐著開口回應道：

  “就算能像這樣子說的輕松地製造出來…具體到實行上的話…你知道那要花上多少時間嗎？！”

  “就算是花上幾百年、幾千年也好。做得到的。無非是把過往經歷過的滅亡的時間的總和再重複一遍而已——這種事情，是做得到的。”

  “你…究竟。為什麽要做到這種…程度？真是個笨蛋…以為這樣就能扭轉他人的態度嗎？明明犧牲了之後，在重置過的世界裡，根本沒有人會記得住的…！”

  “不清楚。要說的話，大概…”喻曉垂下眼眸，“…畢竟，有相信著我這種大笨蛋是英雄的家夥在。這就是足夠充分的動機…不是嗎？”

  然後，便是陷入了一片寂靜當中。

  喻曉靜靜等待著眼前少女的回應。

  新條茜則是在沉默著。心中強烈的感情亦劇烈地翻湧不停。

  而在一切的情緒都歸於止息後。新條茜輕輕地點了點頭：
  “這樣啊…你真的是笨蛋呢。我知道了。做就可以了吧？”

  “…謝謝。新條小姐。”

  對此，喻曉沉沉地點了點頭。

  盡管他知道對方在這個時空、在過去的時空裡都犯下過不少的罪孽——

  眼下的行為，也大略可以歸為某種程度的贖罪。

  可是此時，心中卻免不了一絲悵然之情。

  究其原因。如果自己不是誕生在蓬萊島這樣，擁有詳細完備的應對措施，和充足資源的島嶼之上的話…

  自己，也說不定會成為，對方那樣的人吧？

  “——而作為交換。大笨蛋的英雄先生…可得答應我一件事情喔？”

  “說吧。”

  “在你將來…前往過去。看見那個、要被低劣的謊言欺騙的…少女的時候。”

  新條茜微一哽咽。

  “…救救我。好麽？”

  “——這是一開始就答應好的事情。你放心吧。新條小姐。”

  “叫我茜就好。”

  新條茜輕聲應答道。

  而這也是有著這一名字的少女——

  在這個時空中維持著存在的時候，所留下的最後一句言語。

  隨即，她便化為了崩解的零落碎片。

  與這個精神的世界，以及外界那凶惡的怪物一起。

  逐漸消失、至於無蹤無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