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曉所見到的,是滿目慘烈的景象。
在他已經無比熟悉的,那頗有中式古典氣息的蓬萊島的建築群上——
在橫行遊蕩著的,卻是一隻又一隻造型怪異的巨大爬蟲。
那是——Beta。
而它們,所作的行為則是相當簡單的。
遇見什麽就破壞什麽。
其對象,不僅是鋼筋水泥,還包括四散潰逃的…人群。
地面上彌散開色澤深沉的液體。喻曉不願也不敢去搞清楚,這東西究竟是什麽——
他所清楚的就只有一件事——
這景象,簡直就是一場世界末日啊。
而盡管,這樣子真實的畫面,在《機戰VS》裡也體現地可以說是淋漓盡致…
但是,現在的景色所給人的感覺,卻就是和遊戲裡的光景完全不同。
——畢竟那時候的喻曉,操縱著強力的鋼鐵巨人。
就算眼前的Beta蟲群數量再增幅幾番,他也能無所畏懼地投身進戰鬥當中。
…可如今,孑然一身的喻曉,只有自己脆弱的人類身軀。
所以他,是首先感到了恐懼…
然後,便是覆蓋其上的憤怒。
如果自己,能夠駕駛上機體的話——
不說高達、或者是托魯基斯這樣的特裝機。
就算只是一台最普通的裡奧,他也絕對會與這群蟲子戰鬥到底。喻曉想。
但是,假設最終也只能夠停留在假設。
“…可惡。該死的Beta家夥們…!”
所以到頭來,喻曉也僅僅是能夠這樣不甘地怒吼一聲。
然後眼帶憤懣地看著眼前的Beta逐漸逼近。
它張開有力的血盆大口,似乎要將喻曉整個吞食進去——
然而,天旋地轉的事情卻跟著發生。
喻曉眼前的景象如同泡進熱水裡的鈣奶餅乾一樣漸漸變得虛幻而彌散起來。
連帶著他的視線,也跟著有點扭曲——
不對,不是扭曲。而是漸漸地,由模糊再到清晰。
這光景就好像…就好像。自己剛剛從,一場夢裡醒來那樣。
…等等,夢?
想到這樣的單字,喻曉不由得一激靈。
而後,他的思維也如同被冷水突然澆到頭般在一瞬間清醒。
對啊,現在的世界裡…
…哪裡有什麽滅絕危機,Beta入侵。
他帶著些惶恐不安地張開眼睛。
沒錯。在喻曉眼前的,只不過是——
“…那個。喻曉…同學?突然發出這麽大的聲音…你…沒、沒事吧…?”
只不過,是喻曉那在日常中已司空見慣。
如今望過去,表情卻帶著幾分陌生的誠惶誠恐的——
他的那名、英文老師而已。
***
…傍晚時分。
“…哎。”
歎著氣,結束了一天課程的喻曉,行走在蕭瑟的歸家路上。
也許就是,所謂的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吧?
只不過因為上學,而一個白天沒有打開《機戰VS》…
於是,上課的時候抵不住倦意的他,就那樣夢到了遊戲的內容變成了現實。
不僅如此,還特別大聲地說出來了夢話。
…還真是有夠丟人的。喻曉不由得因此而有點垂頭喪氣。
希望在這條僻靜的路上一個人漫步的過程,能讓他放下心來,忘卻這件事所帶來的陰影吧——
他這麽想。
不過遺憾,凡事總是事與願違。
喻曉注意到前方的灌木叢中,伴著梭梭的響動,突然間有什麽東西冒了出來。
那是——一個纖細的人影。
“呀——謔!晚安喔、喻君~!被我猜中了,果然、你今晚會從這裡經過吧!”
而說著愉快的問候的話,前來的人物已經表明了自己的來意。
…就算是黑夜裡,喻曉其實也看得清楚。
眼前的少女的名字是蛙阪來彌。
是喻曉的同學,也是離神州國東側一海之隔的、扶桑國來的住民。
——聽起來也許會有點奇怪。
不過,在這個世界裡其實相當正常。
因為這裡的扶桑國,走上了未曾設想的道路。
它與神州國的一衣帶水的地理聯系,本來就而相當密切。
而那之後,兩國之間的各種各樣的方面的來往便是更加頻繁。
也因此,走在蓬萊島的街道上,遇見幾個扶桑人也不會顯得太奇怪…
——但,要是出現在草叢裡就另說了。
無論是誰,見到這樣的場景應該也都會被嚇一跳吧。
不過,盡管道理是這樣…
“…又從這麽偏僻的地方冒出來啊、來彌。小心被當成怪人喔。”
然而看喻曉的回應,他對此似乎就是習以為常。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喻曉還記得,在剛來到這個世界,還是人生地不熟的時候——
他就是沒少受過眼前這名熱情過分的同班同學的招待的。
從歷史知識到地理環境的科普,這樣那樣的都麻煩了她不少。
兩人之間的關系也就又因此而變得熟絡過分,大概就是所謂的理所當然了。
“不不…這樣登場不是很酷嗎?感覺就像是動作電影裡的忍者一樣啊、之類的…”
所以來彌的這回應,自然而然也免不了被喻曉揶揄上兩句。
“…那種電影裡的女忍者的話,可是逃不了被抓個現行的經典場面的。你、不會是想要變成那樣吧…?”
“——嗚。那算什麽啦!不要用這種偏見對待人類美好的理想、好不好!”
“會把成為忍者當作畢生理想的,在這時代裡也只有你一個吧…”
打著趣的同時,喻曉也認真地把視線轉向少女的方向。
有話講,人靠衣裝馬靠鞍——
如此看來的話,名叫蛙阪來彌的少女,是其最大的反例也說不定。
雖然穿著那身常常被揶揄成紅白塑料袋的、蓬萊島高中統一的運動服風的製服。
但看上去卻完全不顯沒精打采。
反而,配上顱後鮮豔的紅發所束起的高馬尾髮型,更彰顯出少女身上特有的那份如火一般的青春活力。
“…不過,說真的,今天的喻君也很奇怪啊。上課的時候還大喊起什麽‘可惡的拜他家夥~!’之類的…連詩歐妮親也被你嚇了一大跳的樣子呐。”
晃晃腦袋,抖落掉頭上還粘著潛伏在灌木叢中不小心沾染的幾片綠葉。
接著來彌輕巧地邁步上前,和喻曉肩並肩地前進著。
額前微卷的長長呆毛也隨著她的步調一晃一晃。
只不過她的言語,無意之中讓喻曉也有點梗塞了。
“啊…那個。那個…是的確是有點對不住她吧…不過,我找個時間給她道歉就是了。”
被戳到了今天的軟肋,他隻好有點訥訥的回應。
…詩歐妮親。
對於這個稱呼,喻曉還是熟悉的——
畢竟這就是白天裡被他上課睡覺的夢境囈語,所驚嚇到的那名老師的昵稱。
當然僅限於在來彌嘴裡啦。
對他來說,果然還是老老實實叫做老師比較好。
——聽這名字是個外國人,實際上,她好像也是非本土來的教師。
簡而言之,就是所謂的外教。
…雖然是這麽說,不過也沒有什麽威嚴就是了。
倒不如說,雖然看得出她上課的時候,是有努力地在板起面孔。
然而,一旦遇到什麽接著就會一秒破功。露出慌張失措的表情也是常事。
就是因為這個緣故,她才會在班級裡被當成吉祥物啊…喻曉暗襯道。
不過,接下來來彌的話語卻將他的思緒又拉回眼前。
“——說起來,喻君。要不要來我家吃飯?我問了喔,今晚我家會做咖喱呢。香噴噴的牛肉咖喱。怎樣?比起一個人回家嚼乾巴巴的泡麵吃,果然、我覺得還是…”
是盛情難卻的招待邀請。由來彌的口中說出的話,這也不會讓人太過奇怪——
畢竟她就是這種好客的類型。
“…謝了。不過我、果然還是下一次吧。”
然而對此,喻曉只是搖搖頭回應。
而其沒能說出口的理由,卻又被帶點微妙的失落表情的少女一語點破了。
“…喔。難不成又是那個嗎?遊戲。”
“沒錯。就是那個啦。”
問的乾脆,答的也乾脆。
對喻曉來說,《機戰VS》的真實戰場,現在如同一條蟲子般撓的他直心癢。
所以讓他去做客這種事情,還是免了吧。喻曉默默想。
“這樣啊…”
而,在齊頭並進走過下一個路口之後——
“…那、明天見?”
“嗯。明天見。”
隻留下輕飄飄的兩句交談,二人彼此揮揮手,跟著便分道揚鑣。
雖然見面的時候不免吃驚,但最後也沒有什麽過於隆重的道別——
畢竟這只是平凡的日常裡,算不上怎麽稀奇的一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