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森鹿打開房門,空調散發的暖氣籠罩身體,“我回來了。”
“歡迎,等你好久了,鹿君。”
漆原律正坐在沙發上,用手扶著下巴,百無聊賴地翻著一本雜志;尤瑞靜靜地看著電視;楚啟謨則是在廚房裡,分類著做飯需要的用具。
安森鹿摘掉頭戴的鴨舌帽,遞給明日香,呼出一口熱氣:
“也不看你們要了多少東西,好意思抱怨我久啊,不過主要是我們的大明星耽誤太多時間了,一直在給人簽名合照。”
上杉明日香接過鴨舌帽,輕輕皺眉地說:“你就少抱怨了,如果他們認出了你,我們現在還被圍在超市出不來。”
“嘎巴。”
“嘎巴。”
從兩人身後,兩頭異維袋鼠提著購物袋擠過,它們走入公寓,把購物袋放下之後,就非常自覺地消散而去。
“等等,袋鼠。”安森鹿忽然說。
“嘎巴?”
異維袋鼠跳了出來,灰土之影就沒這個本事了——它在回到棋域後會變成本體,一個灰不溜秋還沒智力的家夥。
安森鹿看向楚啟謨,拍了拍袋鼠的肩膀,一本正經地說:
“楚老師,多招待一個吧,好歹算我們的功臣。”
楚啟謨抱著肩膀,遲疑了那麽半秒,又看了眼袋鼠,意味深長地說:
“我了解了,會長,那我做六人份的。”
“不愧是楚老師,我很期待。”
漆原律提了一嘴:“鹿君,我的廚藝也是一絕。”
安森鹿在沙發上坐下,直接轉移話題:“說起來,英國的官方隊不是有個序列玩家,序列名‘冬尼廚神’,我真想把那家夥拉過來啊。“
上杉明日香白了他一眼:“哈,要是真把他拐過來,讓我清算一下,你就不僅惹了華夏、冰島、美國,還得再加上一個英國。”
安森鹿聳肩:“差不多得了,世界都要毀滅了,他們總不可能還擱這內鬥。”
楚啟謨和漆原律分別提著兩袋食材走進狹隘的廚房,有條有序地把食材分類。
可以看出這兩人並不是一對好的搭檔——漆原律隨性散漫,做事模式充分利用發散思維,能夠同時進行好幾道菜式的調製;楚啟謨認真嚴謹,幾乎每一道菜都嚴格按照菜譜的步驟來做;
反正,安森鹿是看傻了。
“好牛。”安森鹿挑起眉頭,“說起來,尤瑞就算了,明日香你會做菜麽?”
“不會。”明日香回答得很果斷。
“什麽叫做…我就算了?”冰島少女的視線從電視上轉移。
“尤瑞同學當然會啊!”安森鹿連忙改口:“這還需要說麽?”
“我是不會。”尤瑞頓了頓,手抵下巴,“但我只需要一本菜譜,看過一眼,就記下來了。”
“好的,大夥知道你記憶力很好了,但實戰和理論是兩回事,小時候我看了高達的玩具拚接圖興致滿滿,回到家愣是花一個晚上都沒拚出來。”
“嘶——!
!”
這會,廚房裡已經有香味飄出,漆原律沒綁著圍裙,他還是穿著那套黑風衣,但一點油都沒沾上,烤肉的手法靈活又巧妙;
楚啟謨的態度一絲不勾,他脫掉外套,露出裡頭的襯衫,精壯的肌肉撐著衣服,線條通過褶皺的形狀顯露無疑,他套上圍裙,烹飪著土豆湯;
廚房外,上杉明日香正手扶下巴,翻閱著一本漫畫。
“這才是好男人。”明日香泛紅的鼻尖挺起,輕輕嗅了嗅廚房傳來的香味,“舊日棋手同志,你能不能學一學?”
“哈哈,剛剛拯救了東京的猛男,就不算好男人是吧?”
“英雄和好男人還是有區別的。”
“那好男人是什麽概念?”
明日香說:“不僅事業有成,還要顧家,顧家是最基本的。”
“你是不是《教父》看多了?”安森鹿吐槽。
“休息了。”尤瑞忽然說。
她將雙臂搭在桌上,用一本書墊著,隨後閉上細長的眼簾,清冽的眼眸被修長的睫毛取代。
安森鹿喝了一口可樂,看向她:“可以去我房間睡。”
尤瑞側過雪白的臉頰,睜開眼眸,直勾勾地盯著安森鹿,聲音不帶感情地說道:“你的房間,只有一張床。”
“是啊,睡我床上唄,不然睡地板嗎?”
“好。”
尤瑞說完,就從桌前起身,抱著書本走進安森鹿的房間,關上房門。
“喀....“
上鎖的聲音。
“喂喂喂,這到底是誰的房間啊?”安森鹿一愣。
上杉明日香瞥了他一眼,鄙夷地說:“哦謔,小心被翻出什麽不堪入目的書籍。”
“你好像很懂?”
“哪有你懂。”
“對了,等會我先要回學校一趟。”
“幹嘛?”
“去校長室,校長在櫃子那邊藏了幾瓶酒,他生病去世了。”
明日香一愣:“去世了?”
由於注意力都放到了副本、玩家之類的東西,她已經快要忘記,除了被副本殺死,除了迷失在異空間中,人類死亡的途徑還有很多。
例如:老死、病死、自殺等等……
不過,盡管城市封閉,目前倒是少見餓死的情況。
如果是規模較大的城市,官方人員會安排玩家從副本裡進貨,帶足食物回到原來的城市,再平均分配給那些失去工作的市民。
規模較小的鄉村、農村,官方人員也會派出一些職務特殊的玩家,利用行囊空間和旅行卷的機制去向他們送達飲食資源。
這也是官方強製向玩家回收旅行卷的原因。
一張旅行卷帶來的意義就很多,官方要麽會把旅行卷用於派送資源,要麽會把旅行卷給予序列玩家,讓他們前往淪陷的城市,消滅殘存的殖民怪物。
“嗯。”安森鹿一口氣喝完可樂,長舒了一口氣,“校長去世了,不是什麽怪事,除了在副本被怪物砍死,死亡的方式還有很多。”
“哦……那你自己去吧。”上杉明日香遲疑了兩秒,“正好,我訂的東西差不多也該到了,就不陪你去學校了。”
“什麽東西?”
“保密。”
“最恐怖的是,為什麽你訂的地址是我家啊!”安森鹿隨手把可樂罐扔進垃圾桶,雙手插進連帽衫的口袋,兩三步走到門口,“走了。”
........
........
邱文是上石高中的高一學生。
他今年十六歲,如若再晚一年,多半他現在已經沒坐在教室裡,而是死在哪個副本……作為最平凡的一員,死得悄無聲息,連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如今由於四十五歲以下的教師,都被卷入了進化遊戲之中,更別談四輪副本下來的幸存率有多低,這些教師基本都不再授課。
所以,現在負責教授高一課程的,多半都是一些年過半百的老教師。
今天,在老師的囑咐之下,邱文有個任務。
作為班上的一名優生,他得去勸一勸那些時常曠課的不良學生,讓他們在該上課的時候回到教室,而不是在外面亂逛,美名其曰“提前為進化遊戲做準備,鍛煉身體”。
邱文照做了,可惜他得到的回復並不樂觀。
教學樓的天台上。
染著黃毛的少年轉過頭來,嘴裡叼著一根煙:“你是不是腦子壞了,讀書好有什麽用,以後大家都得上戰場當玩家。”
他叫陸乾,十六歲,從進化遊戲開始後,就連一節課都沒正經上過。
“我不想當玩家。”邱文扶了扶眼鏡:“而且,也沒人說過,一年後進化遊戲還在進行,你們憑什麽曠課,柯淇老師在等你們。”
“憑什麽啊,進化遊戲相關的科普課程,我們該上都有在上啊。”一個提著球棒的少年說:“但其他課程呢,現在還有什麽意義,不鍛煉身體我們等死啊?”
他叫許洋,十六歲,和陸千一樣是校內著名的不良少年。
邱文皺了皺眉,不容置疑地說:
“總之,你們先回去。”
“拜托,你也不看看現在剩幾個人在上課?”陸千咬了咬煙,不屑一顧。
許洋附和:“對啊,聽說,現在的世界第一玩家,‘舊日棋手’以前還是個吊車尾呢,成績巨爛的那種,說明學習也沒什麽用嘛。”
邱文忍無可忍地說:“你們……你們完全就是在拿著進化遊戲來當逃避現實的借口,一個個不好好學習,什麽都不乾。”
“邱文,你什麽時候敢這樣對我說話了?”陸千的臉黑了下來。
許洋拽起邱文的校服衣領,“不教訓你一下,真以為自己行了》”
“誰說我是吊車尾。”一道平靜的聲音從他們背後傳來,“我好歹有個國際象棋冠軍呢,你們有嗎,沒的話還是回去好好學習吧。”
陸千和許洋回頭,皺著眉頭看向來客,臉色頓時就變了。
安森鹿雙手插在連帽衫的口袋裡,靠在天台的網罩上,靜靜地觀察著三人。
邱文的臉色有些不敢置信,就算他對進化遊戲再不感興趣,也絕不可能沒在電視上見過這張臉龐,這可是整個世界最出名的人物之一。
陸千和許洋也愣在原地,喉嚨乾啞地喃道。
“不會吧,這是本人?”
“真是啊……”
片刻後,安森鹿挪步走來,在陸千和許洋兩人的身前停下。
他呼出一口白氣,緩緩地說:“回去上課,別讓我說第二遍,以後我每周都會來檢查,希望不會看見…你們還是一樣不守規矩。”
陸千和許洋連忙點頭,非常安分地離開了天台。
安森鹿輕歎一聲,看向愣住了的邱文:“你叫邱文是吧?”
“嗯。”邱文點點頭。
“你什麽都不用管,就好好學習。”安森鹿緩緩的說:“以後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不是大家都得當什麽狗屁玩家。”
“那進化遊戲呢?”
“進化遊戲會在今年結束的,我會,”頓了頓,安森鹿說:“想辦法讓它結束。”
邱文怔了一下,還有些沒回過神,他沙啞地說:
“謝謝。”
“還有其他翹課的人麽?”安森鹿扭了扭僵硬的脖頸,“我正好有空,可以陪你去找。”
“不,不麻煩你了。”邱文低聲說:“我自己去找就行了,人不多,鹿學長,你大我一屆,我之前見過你,去校長室的時候,我看到你和校長在下棋。”
安森鹿怔了一下,他沉默了兩秒,笑了笑說:
“對,我是挺喜歡和他下棋。”
“班上的大家都很喜歡你,課間都會討論你,他們都說你是人類……世界的希望之類的,我們上石市能出你這樣一個人,真的是我們的福興。”
“我有這麽受歡迎?”
“嗯,網上不是有很多投票麽?”邱文說:“每次序列玩家的人氣投票裡,都是你拿第一名,第二名是執法隊的那個意大利人,他每次都被落好多。
但在我眼裡,學長你應該壓力也很大吧,你經常出現在大家的視線裡。”頓了頓,他接著說:
“我感覺比起那時候,我在校長室看到的你,你好像變了很多,不過也是……成為了這樣萬眾矚目的人,就沒辦法決定自己要做什麽了。”
安森鹿若有所思地說:
“可能是決定不了吧,畢竟要是我都躺平了,那地球真的要被毀滅了,嗯,雖然這話聽起來挺傻逼挺自大的,不過是事實。”
“哈哈……”邱文被逗笑了。
一個諸天光環加身,世界范疇無人不知的人物,站在你面前,說出這麽接地氣的話,這種感覺真的很難不讓人奇妙。
“學弟加油啊,好好念書,爭取讀個年級第一,清華北大等著你。”
“清華北大就有點遠了,但我會加油的。”
“行。”安森鹿拍了拍邱文的肩膀,補充道:“還有,替我轉告低年級的同學,讓他們好好學習,別想東想西的,進化遊戲輪不到他們頭上。”
“好,我會替你轉告的。”
“那我走了,下次有什麽事就來找我,每次放假我都會在教師宿舍這邊。不過,這件事別跟其他學生說,不然宿舍得被人天天圍著。”
安森鹿說完這句話就走了。
邱文靜靜地盯著這個人離開天台,暗藍的天穹好似幕布,逐漸將他的身影吞沒。
不知道為什麽,邱文總感覺這個人的背影有些落寞。
明明他身邊的每個人都在羨慕安森鹿,羨慕他可以成為世界第一,有著那樣的運氣,但真的成為了世界第一,也不是一件那麽完美的事吧……
............
............
安森鹿下了天台,來到第五層樓的校長室。
校長室空空如也……聽說,過不久就會有新的校長來報道,是上石官方那邊安排的,畢竟上石高中是一座公立學校。
安森鹿駐足在校長室的門刻,呼吸了一口空氣,古樸的茶香滲入鼻尖,以及一絲陳舊的煙草味,看來那老家夥沒少在這裡喝茶抽煙。
正午的明媚陽光,在窗簾的蒙蔽之下收斂了幾分,以一種朦朧的形式照射而入,暗澹的光暈籠罩著校長室的每一寸牆壁。
安森鹿抬起頭,看向擺在窗戶一角的長櫃,玻璃櫃子中放著一張國際象棋通用棋盤,一個棋盒,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證書、幾瓶堪稱擺飾用的陳年老酒。
他拉開櫃子,從中取出棋盤和棋盒,坐到辦公桌後的皮椅上,把棋盤在桌上展開,取出泛著灰塵的棋子,循著記憶,在棋盤上布著熟悉的棋局。
他和校長交手過很多招。
有很多次,他都差一點輸給校長。
每到這種時候,校長就會用手摩挲下巴,眼眸帶著笑意地看向安森鹿,嘴裡說出諷刺的話語。
可是,每當安森鹿拿出破局的一招後,校長的表情卻是如釋重負,沒有一絲的失落,只是嘴上說著“那就好”、“這我就放心了,你小子棋藝沒有退步”這樣的話。
就好像,不願意看到安森鹿輸給自己。
安森鹿現在能理解了,校長為什麽不想他輸。
因為如果連現在的他都輸了,世界或許會重蹈覆轍,半年後那條雪龍依舊會無人可擋,以最殘暴的姿態碾平世界。
“真無聊……”安森鹿抿了抿嘴,拿起一枚棋子。
陽光被網格窗切割成萬千縷, 斜斜地照射在棋盤上,他默不作聲地擺動著棋子,回憶著坐在這裡,和那個人度過的每一個午後。
良久過後,他學著校長常用的姿勢,雙手交叉抵在桌上,翹著個二郎腿,靜靜地環視著這個典雅的房間。
安森鹿雙眸的光彩,從未如此暗澹過。
“等我老了。”他靠在椅背上,輕聲說:“以後,也在這裡當個校長吧,就不知道那時候上石高中倒閉了沒……”
就在這時,他的視線右上角彈出一個不常見的信息氣泡。
安森鹿深舒一口氣,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指,點開氣泡。
是洛倫左發來的信息。
【洛倫左:安森鹿,有空麽?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找你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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