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許久,李羽發現楊府比他想象的更加寬廣,兩人沿著一條陡峭的石階上到一處高坡。
伍天明終於停下腳步,望著喘氣的李羽,微笑道:“別人都說李兄不會武功,今日一試,果然不假。”
李羽沒好氣道:“你就是為了試我會不會武功?”
“我可沒那麽無聊。”
伍天明轉過身道:“這個地方是楊府地勢最高的地方,可以將楊府大半個後園一覽無遺,是個談話的好地方!”
李羽神色微動:“看來伍兄要說的話,必定非同小可了。”
伍天明道:“我這個人一向直來直往,就不繞圈子了。本來,我是想點醒你楊府殺狗案的真相。不過你似乎已經看出來了,我也能節省點力氣。”
李羽平靜道:“伍兄為何要告訴我?”
“有句話我先說在前頭,等會我要說的話,事後我是絕不會承認的。”
李羽笑道:“當然。”
伍天明轉頭看了李羽一眼:“楊家人的目的你我都清楚,他們想無病呻吟,引起聖人關注,我想阻止他們的把戲!”
李羽沉默了一會,道:“伍兄果然夠坦白,那我也直接問了,伍兄何以肯定楊府殺狗案是他們自己做下的?”
伍天明正要開口,幾名小童和侍女忽然進入花園。
其中一名女童朝另外幾童道:“你們快回去吧,我明天再找你們玩!”
一名小童依依不舍道:“那說好了,不許耍賴!”
女童答應一聲,與幾名小童告別。
待小童和看護他們的侍女離去後,女童四顧張望,似乎在找人。
伍天明撿起一顆石頭,伸指一彈,恰好彈在女童身前。
女童抬頭看來,瞧見伍天明後,露出一個歡喜的笑容。
她沿著上坡石階,快步上來了,李羽就近一看,方認出她是伍天明一直帶在身邊的小女孩。
伍天明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小尖,辛苦了,有沒有新的收獲?”
小女孩瞥了李羽一眼,背著雙手道:“伍叔,要在這裡說嗎?”
伍天明笑道:“看來你收獲不小,沒關系,直接說吧!”
小尖點了點頭“我剛才又問過了,小饅頭說昨天夜裡,他看見他爹與小姨在小狗屍體面前大吵了一架,然後小姨才搬到塔裡去住!”
李羽暗暗心驚,臉上卻不動聲色。
小饅頭應該是楊銛的兒子,小姨就是楊貴妃。
兩人在狗面前吵架,很可能是因為那隻狗!
莫非殺死狗的主意是楊銛主導?楊貴妃並不知情?
伍天明點了點頭,又道:“小尖,你把關於假山的事,告訴這位叔叔!”
小女孩‘哦’了一聲,脆聲道:“小饅頭說,昨天下午,他爹忽然下令,不準他們去後花園玩耍。到了晚上,花園假山上就多了那行字了!”
李羽摸了摸鼻子。
楊銛不準孩子們靠近,充分說明假山留字之事,就是他自己策劃!
想不到伍天明竟利用這名小女孩,從其他小童嘴裡探聽到消息,破案的手法果然另辟蹊徑。
“李兄,需要我說明一下嗎?”伍天明抬眼望了過來。
李羽搖頭道:“不必了。”
伍天明道:“那李兄願不願意幫我,一起阻止楊府這場鬧劇呢?”
“你想怎麽做?”
“我會將調查到的內容如實上報,不過我不會為難李兄,只要你什麽都不做就可以了!”
李羽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
道:“伍兄,我很想問你一句,你這麽與楊家人作對,不怕他們報復你嗎?” 伍天明摸了摸小尖的頭,緩緩道:“小尖,告訴這位叔叔,今年,長安城被狀告次數最多的人是誰!”
小尖毫不猶豫道:“楊錡!”
“是他?”李羽微微一驚。
伍天明冷哼道:“看來高明如李兄,也被楊錡的外表所騙了!你是不是看他懼內,就覺得他是個老實人?”
李羽自嘲一笑:“伍兄責怪的很對,我正想了解一下楊錡的真面目!”
伍天明又看了他一眼,說道:“他表面領著侍禦史官位,暗地裡,卻讓一名心腹經營了一個櫃坊。”
“櫃坊?”
“你可別小看櫃坊!他開的這個櫃坊叫做霸王櫃。當東西容易,要想贖回東西,可就難如登天了!”
李羽不解道:“他這樣開當鋪,啊不,開櫃坊,別人還敢在他家當東西嗎?”
“他的櫃坊開在大業坊,周圍幾個裡坊的櫃坊都因某種原因關門。附近的百姓遇到緊急情況,別無選擇,只能去他那裡典當!”
李羽沉默。
伍天明冷冷道:“他的櫃坊除了典當物品,也是有名的子錢家,專門放‘京債’,貸給那些留守官員。很多官員為了還錢,被逼走上貪汙之路!”
“所以你不希望楊家東山再起?”
伍天明嚴厲的望著李羽:“今天大街上,百姓們歡呼雀躍的情形,你沒有看到嗎?!不僅我不希望,所有長安百姓都不希望楊貴妃再入宮廷!”
李羽默然不語。
伍天明的願望是好的,只可惜李隆基根本離不開楊玉環。
無論他們怎麽做,楊玉環最終都會回到宮中。
“李兄,我在等你的回答!”
李羽沉聲道:“要收拾楊錡,不是現在!伍兄,我也勸你一句,楊貴妃是否回宮,不在於你我,而是宮中那位的心思!”
伍天明冷冷道:“說的好聽,還不是怕楊玉環再入宮時,楊家報復你!既然李兄不願,我也不勉強,告辭!”
小尖也瞪了李羽一眼,氣鼓鼓的跟著伍天明走了。
李羽在原地靜靜站了好一會,直到伍天明和小尖消失在後園,方下了石階,一路朝著外宅而去。
忽然,他在暖閣附近的一根廊柱後面,看到了許信。
“喂,你在看什麽?”李羽來到他身後,冷不丁地問。
許信渾身一震,轉頭看清是李羽後,松了口氣道:“大膽哥,你回來了,伍天明剛才找你談了啥?”
“關於案子的事。”
李羽隨口敷衍了一句,目光順著許信剛才偷看的方向看去,皺眉道:“那少年是誰?”
暖閣外,一名少年手持馬鞭,正在抽打一名侍衛。
許信嘿嘿道:“除了楊府的大公子楊威,還能有誰?”
李羽皺眉道:“他為何要抽打那侍衛?”
許信幸災樂禍道:“好像是楊威出門時,遇到了濟陰王的馬隊。以往濟陰王都會主動讓道,這次卻沒有讓道,楊大公子自然不樂意,和對方打了起來。結果打輸了,只能拿自己人出氣!”
李羽暗暗無語,這些權貴子弟真是閑的沒事做,走個路都能和別人打起來。
不過話說回來,濟陰王態度轉變,顯然是因為楊玉環被逐出宮,想把以往在楊家受的氣一股腦還回來。
整個下午,李羽一直都在按照程序調查線索, 楊家人幾次催他上報,都被搪塞過去了。
到了晚上,楊銛忽然派人將李羽請入了楊府後堂。
楊銛、楊錡和平河郡主、韓國夫人和崔峋、秦國夫人全都齊聚在後堂。
每個人的表情都和上午不一樣了,充滿了驚慌與彷徨。
李羽剛進門,楊銛和楊錡便搶著迎了過來。
楊銛臉上甚至帶上了一絲討好的笑容,說道:“李隊副總算來了,快請進。”
李羽暗暗戒備著,問道:“不知楊寺卿請我過來,所為何事?”
楊銛賠笑道:“不急,不急,李隊副請先用茶!”
平河郡主站起身,不耐煩道:“都這時候了,還講什麽虛禮!”朝著李羽道:“李公子,我們有事想找你幫忙!”
李羽皺眉道:“諸位若是又催我上報……”
楊錡急忙道:“不是上報的事!”
韓國夫人恨聲道:“伍天明那個混蛋已經向刑部上報了,說是我們自己把狗殺了,簡直是豈有此理!”
李羽心中一動,韓國夫人用‘我們’這個詞,莫非她也參與了這件事?
崔峋搖了搖頭,哼道:“這就叫作繭自縛。”
韓國夫人厲聲道:“你瘋了!當著外人的面瞎說什麽?!”
崔峋冷哼一聲:“難道不是嗎?”
韓國夫人難以置信的望著崔峋。
從成婚到現在,崔峋從沒有用這種態度和她說過話!
李羽心道:“肯定又發生什麽事了,不然楊家人態度不會有這麽大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