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凝地閉,寒風蕭瑟。
十一月末的長安城,已能讓人感受到徹骨的寒意。
值此嚴寒,長安權貴們最愛去城郊的溫泉莊園。既可沐泉枕暖,又能踏冬賞雪。
清暉園便是長安東郊最有名的溫泉莊園。
李羽沿著清暉園的青石小道慢行,入目之處,盡是亭台樓閣,青松綠柳。
不久,繞過一片高山流水的假山後,前方出現一片碧藍的湖泊。
湖岸四個方向,各有一條紅木長廊,平鋪在湖面上,向中間延拓,在湖中心匯聚成一座精致的湖心閣。
湖邊站著幾名金吾衛,走在李羽前面的程隊正朝一名金吾衛問:“張街使呢?”
“被廣平王喊去問話了!”金吾衛回答。
程隊正點了點頭,轉過頭來,虎著臉道:“趁著張街使沒回來,我先把情況和你說明一下吧!”
這位隊正本是右街衙門第一破案能手,近來因李羽聲名鵲起,今次更是被張街使點名破案,對他頗有敵意。
李羽道:“您請說。”
程隊正哼道:“這次案件的詭異,連我都毛骨悚然!你外號叫大膽,陽氣定然盛足,讓你過來,不指望你破案,隻盼你去去這裡的邪氣,也算有功了!”
李羽道:“屬下明白。”
程隊正這才道:“死者是這裡的主人,兵部侍郎郭披!他前天晚上被殺,屍體在湖中被撈出來。當時在莊園中的人,還有廣平王和寧國公主!”
說到這,一陣冷風吹來,程隊正打了個激靈。
“這件案子處處透著詭異!郭侍郎死的那天晚上,有兩個人目睹他被拋屍!然而,兩人看到的情況卻截然不同……”
恰在這時,兩名金吾衛押著一名瘦弱男子經過。
程隊正喊道:“小文、大文,帶鄭花匠過來!”
兩名金吾衛答應一聲,帶著瘦弱男子過來了。
“鄭花匠,你再將那天晚上看到的情況說一遍!”
瘦弱男子顫巍巍道:“官爺,小人已經說了幾遍了呀!”
“叫你說就說!少廢話!”
李羽暗暗心驚,程隊正顯然是因為害怕,才讓鄭花匠代為開口。
“那、那小人再說一遍好了!前天晚上,小人去花園打理夜花。忽然聽到湖心閣有動靜,過去一看,發現對岸有個穿夜行衣的人扛著老爺屍體過來了!”
“那人將老爺屍體扔入湖裡,轉身就走。小人腿嚇軟了,在原地動也不敢動!直到天明,才將情況告知了管家!”
李羽暗暗奇怪,這有什麽嚇人的?
程隊正板著臉道:“你再將公主殿下看到的情況說一遍!”
鄭花匠顫了顫身,不住叩頭道:“官爺,小人看到的是真的呀!千真萬確!絕沒有半句謊言!”
程隊正喝道:“我又沒說你看到的是假的,只是讓你重複一下公主殿下的話!”
鄭花匠隻不住叩首,嘴裡不住嚷嚷:“小人說的是真的!是真的!”
程隊正沒好氣道:“行了,把他帶走吧!”
李羽忍不住問:“程隊正,公主殿下究竟看到什麽了?”
程隊正隔了好一會,才慢慢道:“殿下也看到郭侍郎被拋屍!只不過,她看到的凶手穿的是黑鬥篷,戴著頭帽。而且凶手在郭侍郎屍身上綁了大石,然後才拋屍!”
李羽驚道:“這怎麽可能!會不會拋的不是同一具屍體?”
程隊正瞪眼道:“我們自然仔細問過了,
殿下和花匠都肯定,看到的死者就是郭侍郎!” 李羽皺了皺眉,摸著下巴分析:“兩人看到的屍體一個被綁了石頭,一個沒有被綁石頭。那撈出屍體時,到底綁了石頭沒有?”
“沒有。”
“那應該是公主殿下看錯了吧?”
程隊正冷笑:“這案子本來是萬年縣在辦,你知道為何轉到我們手中嗎?”
李羽搖頭。
“因為萬年令說了和你剛才一樣的話,讓公主殿下受到驚嚇!殿下一怒之下,趕走了萬年令,讓我們接手!”
李羽忽然道:“公主殿下和鄭花匠,是在同一時間看到的嗎?”
“你倒敏銳!不錯,他二人確實是在不同時間點看到。鄭花匠是子時左右,公主殿下比他晚了半個時辰。”
李羽眉頭緊鎖:“相隔半個時辰,卻都看到郭侍郎被拋屍?而且凶手的穿著,還不一樣?”
“不僅凶手穿著不一樣,連郭侍郎屍體的穿著也不一樣!鄭花匠看到的屍體,穿著紫袍!公主殿下看到的屍體,穿著綠袍!”
“那撈出來的屍體……”
“紫袍!目前來說,只能認為公主殿下看到的是幻覺了!鄭花匠看到的為真,拋屍時間在子時左右!”
李羽思索了一會:“除此之外,還有別的古怪之處嗎?”
程隊正抬頭看了眼天色,又看了內院方向一眼。
“馬上晌午了,張街使應該會陪兩位殿下用膳,你先隨我去看看屍體。到了那裡,你自然就知道了!”
郭披的屍體被安放在外宅,屋中心擺了張木床,上面鋪了白布,隱隱能看到一個人形輪廓。
李羽剛一進屋子,便覺得冷颼颼的。
屋角坐著名白衣男子,四十多歲,留著山羊胡,臉色慘白,是右街衙門的專職仵作,馬平。
程隊正走到窗邊,將窗戶推開,沒好氣道:“幹嘛將屋子封這麽死?”
馬仵作陰惻惻一笑:“死人比較喜歡清靜嘛!”
“去你的!趕緊把屍體情況和不在場情況和小李說一下,我在外面等你們。”
馬仵作應諾一聲,慢悠悠走到屍體旁邊,拉開屍體上的布。
李羽看了沒兩眼,便有些受不住,轉過身。
郭披長的十分胖,肚子像個氣球,在水中泡了一晚上後,又浮腫了一圈,屍體上又撒了石灰,看起來十分瘮人。
“你告訴我就行了,屍體我就不看了!”
見到李羽被嚇到,馬仵作十分得意。
“郭侍郎死亡時間,是前天晚上戌時正到戌時末(晚上8點到9點)!身上有二十多處刀傷,被殺地點是郭侍郎寢屋!”
李羽吃驚道:“二十多刀?”
馬仵作摸了摸胡子,坐回到角落。
“是啊,凶手應該是個雛,手法很嫩。寢屋通往湖心閣的路上,隔幾步就能看到血跡。另外,我們還在桂樹林發現血跡!”
“桂樹林?”
“那是西客院外的一片樹林, 正是因為那裡有血跡,我們才猜測凶手在西客院中!”
李羽想了想:“程隊正說的不在場情況又是什麽?”
馬仵作端起茶杯,慢條斯理道:“根據審問口供,再加上桂花林的血跡,可以確定凶手在西客院!然而仔細一查,西客院的四名客人,都沒有作案的可能性!”
李羽挑眉道:“哪四位外客?他們都有不在場證明嗎?”
馬仵作喝了口茶,道:“第一人是春回院的聶都知,郭披死亡的時間段,她一直陪著公主殿下說話,不可能作案!”
“第二個客人叫荔非枝,是劍南道白蘭羌的少族長。她雖然沒有殺人的不在場人證,但拋屍的時間段,廣平王殿下在她屋中陪她下棋!”
“第三個客人叫楊桐,揚州商人。拋屍時間段,他也在荔非枝的屋子裡觀棋,中途雖然離開了幾次,但時間極短,不可能完成拋屍!”
李羽問:“最後一人呢?”
“最後一個客人叫費立,是長安城有名的曲樂大家,他嘛……失蹤了!”
李羽愣道:“失蹤?”
馬仵作皺眉道:“那晚過後,再沒人見過他,這兩天我們搜遍整個莊園,還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李羽沉吟道:“會不會是他殺了人,趁夜逃離了莊園?”
“不可能,因為兩位殿下在園中過夜,整座清暉園外,全都是侍衛把守,沒有人能趁夜離開!”
李羽暗暗心驚,如果費立真的還在園中,不可能找不到!
除非已經遇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