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兩女情緒不佳,李羽也心中填滿心事,於是提前告退,離開了太真塔。
外面已是掌燈時分。
回到楊府安排的小院,走到隔壁,推開許信的屋子,將他叫醒,問起飛龍司調查的情況。
許信揉了揉眼睛,嘟囔道:“說來也怪,飛龍司將柳平的正屋翻了個底朝天,卻還是找不到兩樣東西下落!”
“他們找出凶手沒?”李羽又問。
“也沒有,四人住的屋子都搜過了,沒發現可疑的物件。為此,裴飛虎還和高華產生了分歧!”
李羽問:“甚麽分歧?”
“裴飛虎建議將四人都帶回飛龍司,用大型伺候著。高華卻不同意,她不在意找不找出真凶,隻一心找出金釵細合和霓裳羽衣曲呢!”
李羽皺眉道:“找出真凶,不就能逼問出東西下落嗎?”
“裴飛虎就是這個意思!可高華卻十分頑固,堅信她的小老鼠不會聞錯,認為東西就在柳平被殺的屋子裡!”
李羽無奈道:“他們不是已經將屋子翻遍了嗎?”
許信抓了抓頭:“誰知道她怎麽想的!這些飛龍司的人,一個比一個自以為是!”
……
次日清晨,天色陰沉,似有雨雪將落。
李羽本打算先去高華那裡看一眼,再去找楊玉環告辭一聲,離府去找廣平王。
不料張守年差了一名金吾衛過來,讓他和許信回去一趟。
李羽心知張守年也不看好楊家,打算抽身而退,正好是個理由,來到楊玉環的太真塔,向她說明情況。
楊玉環斜靠在塌上,冷著臉道:“公子要走就走吧,不必特意來向本宮解釋。”
李羽道:“我只是回去向張街使匯報一下情況,許信會留在這裡。酉時之前,在下一定會回來!”
楊玉環定定看了他一會,表情稍緩:“那好,本宮等著你後面的故事。”
離開楊府後,李羽徑直朝金吾衛右街署衙返回。
來到張守年的街使衙,張守年正在案後把玩一件玉器。
見了李羽進來,忙招了招手:“小李,你回來了,快過來坐吧。”
待他坐好,笑吟吟地道:“楊家的事我已都曉得了,這幾天辛苦你了。上面剛下了命令,楊府的案子由飛龍司負責,咱們就不用摻和了。”
李羽道:“張街使,我已答應了貴妃殿下,酉時之前返回楊府。”
張守年眉頭一皺:“聽上面的風聲,她這個貴妃只怕做不成了,不去應該也無事。”
“可聖旨畢竟沒有下來,倘若聖人回心轉意,不僅屬下遭殃,隻恐連累到您!”
張守年心中一凜,連連點頭:“那倒也是。這樣吧,你先代表本官出席一場燒尾宴,宴後再回去也來得及。”
李羽心中有些抗拒,推辭道:“何不派程隊正去?”
張守年哈哈一笑:“他破案還行,參加這種飲宴就不適合了。小李,你知道這次的燒尾宴是誰舉辦的嗎?”
李羽搖頭。
張守年眯著眼道:“范陽、平盧雙節度使安祿山安將軍!”
李羽心中一凜:“安祿山,啊不,安將軍回長安了?”
“是啊,昨日剛回,入宮拜了聖人後,被新授了禦史大夫的職位。故而辦個燒尾宴,喜慶喜慶。”
李羽困惑道:“既是安將軍的燒尾宴,您何不親往?”
張守年微微一笑:“小李,咱們右金吾衛的大將軍是誰?”
“程伯獻大將軍啊!”
“程大將軍與誰關系最好?”
“自然是……高侍監了。
” 李羽漸漸明白了,高力士雖然權傾朝野,但一向謙恭守己,從不結黨營私,更不喜手下結黨。
因他在上面盯著,朝中宦官雖然勢力很大,卻絕不敢像楊家人一樣囂張跋扈。
程伯獻與高力士是結拜兄弟,官運皆拜後者所賜,事事以高力士馬首是瞻。
行事作風,也自然學著高力士。
張守年能三十出頭做到街使,眼力自不必說,絕不會做讓程伯獻不高興的事。
但安祿山也不是能輕易得罪的人,故而才派李羽替他參加燒尾宴。
李羽正想見識一下這個葬送盛唐的胡人,當即答應了,帶著張守年手中的玉器作禮物,朝安府而去。
來到安府,李羽不由住了步。
他也算見識過不少豪門大宅,然而與安府之雄闊壯麗相比,皆有不如。
就說蹲在府門外鎮宅的兩隻漢白玉石獅子。
不僅比別人家大上一倍,雕刻的更是精美靈動,威武雄健,仿佛一對活靈活現的真獅子。
府門外車水馬龍,冠蓋如雲,把街道都堵塞住了。
眾人在東西兩處角門排成兩隊,奉上帖子和賀禮,由安府執事唱諾領入。
只有極尊貴的客人,才由大門而入。
李羽足足排了半個時辰隊,才將禮物奉上,進了安府大門。
在一名仆役帶領下,引入一間偏廳。
廳內設有九桌,李羽沒有品級,被安排在靠角落的一張桌上。
同桌的都是些和他一樣的低級胥吏、軍頭、捕頭。
伍天明和賴小文赫然也在同桌。
伍天明因為楊家的事與李羽僵了臉,故而像沒有看到他似的,閉著眼養神。
賴小文就熱情多了,朝李羽主動搭話,發現李羽對他愛搭不理後,又轉頭與別人說話。
此時,距離飲宴開始時間還有一個時辰,賓客卻幾乎到齊了。
只因大小官員們,皆將此宴當做發展人脈的機會。
故而宴席還未開始,廳中的氛圍已經很是熱鬧。
安府後宅,寢屋內,有座長一丈、寬六尺的白檀大床。
床邊有具銀平脫屏風,比一般屏風大兩三倍。
房中金銀玉器數不勝數,個頭都尤為的大。
這只因安祿山身寬體胖,近三百斤,酷愛大號家具。
此時安祿山正躺在那具大床上酣睡。
他整個人就像座小山,肥頭大腦,肚子圓溜溜的,若有人跳在他肚子上,一定能彈起兩丈多高。
隨著肚子一呼一吸,雷鳴般的鼾聲衝破寢屋,整個後宅都能夠聽見。
床邊有八名侍女,垂手站立,眉毛都皺成一團,強自忍受著屋中噪音。
過了半晌,安祿山忽然翻了個身。
八名侍女臉色大變,一起動手,將他扶正了位。
倘若不這麽做,安祿山就會把自己壓的喘不過氣來。
沒睡好覺的安祿山,脾氣比平時更加暴戾,首先遭殃的就是她們。
一刻鍾後,安祿山終於睡醒了。
他一骨碌坐起身,伸了個長長的懶腰,在侍女們服侍下穿好衣服,用茶水漱了口。
“人來。 ”
隨著一聲呼喊,八名壯漢扛著個肩輿進來了,安祿山坐在肩輿上,吩咐道:“舞房。”
八名漢子答應一聲,扛著他往西走,沒多久,便到一間大屋外。
這屋子和寢房差不多大,卻沒有一件家具,看起來尤其寬曠。
地上鋪著兩層厚厚地毯,躺在上面,比尋常人家的床還要舒服。
安祿山走到屋子中心坐下,又吩咐道:“去把大公子和史老弟叫來。”
少頃,長子安慶宗和史思明一起來到舞房。
安慶宗與安祿山不同,長的相貌堂堂,體型也很勻稱。
旁邊的史思明比他高一寸左右,頭戴高冠,面容古拙,冷冰冰的,極具威嚴。
“父親昨日剛入京,又在宮中與陛下飲宴到子時,何不多睡一會?飲宴還早著呢!”安慶宗道。
安祿山沒有答話,隻擺了擺手。
安慶宗不再多言,默默走到牆角坐下,史思明將大門關上,負手站在門前。
安祿山站起身,閉上眼,仰著頭。
這一刻,他那具肥胖的身軀,突然多了點神聖的味道。
倏忽間,安祿山動了。
他巨大的身軀,如同一顆皮球一樣高速旋轉,快的令人難以置信。
隨著轉動,他的肥手和胖腳也頻頻做出各種動作。
在旋轉的舞姿襯托下,這些本來普普通通的動作,竟然有一種別樣的美感。
這一刻,他肥大的身軀不僅不會令人生厭,反而生出一股奇異的吸引力,讓人挪不動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