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街衙門,停屍房。
李羽將五皇孫過來的事,細細與伍天明、公孫蘭說了。
伍天明“嘿”了一聲,道:“這位五皇孫殿下還真是體貼,怕我們找不到肚子裡的紙條,親自過來提醒我們了。”
公孫蘭靠在門邊,忖度了一會,道:“姚公子的案子,他應該知道不少線索,要不要向他開誠布公,也許,他能將線索都告訴我們!”
李羽想了想,道:“站在他的立場,如果他真有線索,剛才應該都一並告訴我了。”
公孫蘭道:“那咱們是不是可以從國子監開始調查了?”臉上帶著幾分躍躍欲試的表情。
李羽笑道:“五皇孫已經沒事了,你還要繼續跟著調查嗎?”
公孫蘭臉色微紅,低聲道:“如果你覺得我礙事的話……”
李羽忙道:“怎麽會!咱們這就開始調查吧。”
伍天明道:“李兄,他們有沒有說王何是誰?”
“隻說是國子監教習。”
伍天明點了點頭:“看來問題就出在國子監上。”
李羽想了一會,道:“伍兄,咱們兵分兩路,你帶大隊人馬從姚府調查。我和公孫姑娘去國子監打探。”
……
平康坊左邊相鄰的裡坊,便是國子監所在的務本坊。
國子監位於坊西,佔據半坊之地。
大門一進處,有個獨立殿宇,便是國子監最受尊崇之地——孔廟。
孔廟內尊奉孔子為先聖,從祀之人,從最開始的顏淵,到左丘明以下二十二先儒,再到十哲、七十二子、二十一賢。
穿過集賢門,便是國子監內部了。
如果把國子監看做一個大學的話,國子學、太學、四門學、律學、書學、算學可以算是六個校區。
每個校區都是獨立結構,有等級區分,地位按照順序,從高到低。
地位最高的國子學配最多教習,佔地面積也最大,學子數量反而最少。
太學和四門學地位次之,不過與國子學差距不算太大。
另三學就差的遠了,不僅老師少,學堂區域也小。
不過話說回來,起碼提供食宿,將來也能參加科舉,進入這三學的學子,反而更刻苦用功些。
六館學子加起來有近萬人,其中四門學就有一千三百多人,五百為官宦子弟,七百為庶民俊傑。
還有五十名外國貴族子弟。
四門學共有博士、助教各六人,直講八人,與算學、律學相比老師已經算多了,然而和一千多學子相比,便顯得不夠用了。
這也無法,博士和助教都是品階官。
其中經學博士是正七品,助教從八品,都是進士出身,朝廷官員本就不多,能派這麽多來國子監,已經不易了。
四門學是四進院結構,前面兩進都是學堂,後面兩進是宿舍。
因教習數量少,都是排課上學,一堂課就是一上午或者一下午,沒課的時候都在屋中自學。
李羽憑著魚袋一路來到四門學,學院大街上,人來人往,盡是頭巾襴衫的學子,不少學子都在偷偷打量二人。
李羽穿過兩進門,找一名十三歲的小學子問:“請問王何王教習是住在這裡嗎?”
那小學子似乎有些怕生,搖了搖頭,飛快的走開了。
李羽朝公孫蘭笑道:“公孫姑娘,還是你來問吧。”
公孫蘭點了點頭,攔住一名學子,問:“你認識王教習嗎?”
那學子十五六歲,
紅著臉答道:“今日是沐假日,博士和助教們都回家了,只有“直講”住在四門學,沐假日會待在學裡。” 李羽插口道:“那王教習到底在不在學裡?”
學子瞥了李羽一眼,道:“王教習是博士,當然回家了!”
李羽暗暗一凜,四門學博士的本階官與李羽同品,職事官位比李羽更高,想不到王何竟然是博士。
如此一來,想調查他就沒那麽方便了。
那學子很有禮貌,說道:“你們問完了嗎?若是問完了,我可就走了。”
李羽笑道:“多謝了。”
學子點了點頭,又朝公孫蘭做了個揖,方才大步離去。
公孫蘭朝李羽道:“王何不在學裡,咱們要不要去他家裡找他?”
也不知為什麽,她潛意識裡不大喜歡國子監的氛圍。
李羽思索了一會,道:“此人身份不一般,若是咱們詢問的時候不配合,我們也不好強他,不如多打聽一下情報。”
公孫蘭點頭道:“那去找李春問吧?”
李羽也正有此意,兩人當即朝宿舍去走去。
沒走幾步,學街的學子們忽然匯成一股人流,朝著某個方向奔去了。
李羽忙拉住一人,問道:“出什麽事了?”
那學子焦急道:“那些外邦番生又聯合起來欺負我們庶生!”說完便快步去了。
李羽二人也跟著人流過去了,來到二進院一片廣場上,只見兩撥人正在對峙。
其中一撥形貌與唐人大不相同,大約三十多人,另一撥只有十幾人,都是唐生,李春竟然也在其中。
其余學子都在一旁圍觀,不過都站在靠近唐生的一邊。
番生為首的是名十八歲左右的少年,高挺的鼻子、藍色的眼睛、挺拔的身材,一看就知道是西域胡人。
藍眼少年抱著雙手,昂首道:
“這個世道,不分唐人、胡人,隻分有權有勢的貴族和沒權沒勢的庶民!你們雖是唐人,但都是下等庶民,以後對我們尊敬一點!明白嗎?”
在他對面,站著一名白白淨淨的唐生,聽了他話,哼道:
“康烈,你知道你們康國為何這麽弱小嗎?就是因為你們的思維還沒有開化,不懂君子自強不息的道理!”
藍眼少年康烈怒道:“謝鍾,你敢侮辱我們康國?!”
白淨唐生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道理,看來你也沒有學會!”
康烈怒不可遏,一時又有些詞窮,不知拿什麽話應對。忽然眼珠子一轉,出聲道:“兒子,見了爹怎麽不跪下?”
圍觀番生哄堂大笑,連唐生中也有不少笑出聲來。
原來剛才那句話的聲音並非康烈的聲音,而是一道雄渾的男子聲音。
認識謝鍾的人都知道,那聲音正是謝鍾老爹謝子安的聲音。
李羽也有些驚奇,因為剛才那聲音發出來時,康烈嘴巴緊緊閉著,一動不動。
面對眾人大笑,謝鍾卻十分鎮定,嗤笑道:“康烈,腹語這種把戲,在我們唐朝只有戲子比較擅長,你學得不錯啊,將來說不定能在長安當一名伶人!”
康烈臉色通紅,嘰裡咕嚕,嘴裡吐出一連串意義不明的話,卻是氣急之下,說出本國語言。
謝鍾見自己已佔上風,上前一步,喝道:“趕緊收回你剛才侮辱我父親的那句話,我還能原諒你!”
康烈忽然笑了,道:“謝鍾,忘了告訴你,我家也養了支馬球隊,那些下等球人每天拚著命給我供樂,你說好笑不好笑?”
雙方之所以發生爭端, 就是因為康烈侮辱謝鍾父親是個低賤的球人。
謝鍾雙眼頓時紅了,要衝過去揍康烈,被李春給拉住了。
康烈頓覺自己反敗為勝,哈哈笑道:
“等我回康國後,就天天用鞭子抽那些球人耍樂。就算抽死一個,也隻用賠一頭羊!謝鍾,你父親在我們康國,也就相當於一頭羊!”
這次不等謝鍾動手,李春便衝了過去,照著康烈臉上就是一拳。
康烈差點仰面摔倒,幸好身後有人將他扶住了。
在臉上一抹,手上都是血,頓時怒道:“狗東西,還真敢動手?弟兄們,他們欺負咱們番生,大家一起上啊!”
然而喊了兩句,卻沒有一人答應。
轉頭一看,其他番生都默不作聲,怒道:“怎麽,你們忘了當初約定了?大夥要是各管各的,又會像以前一樣,被這幫庶民欺負!”
一名倭國學子道:“康烈,打你那人是官生,我們可沒約定過與官生作對。”
康烈吃了一驚,上下打量了李春一眼,暗道:“這小子一看就是泥腿子出身,怎會是官生?”問道:“喂,你真是官生?”
李春還不太懂這些稱呼,不知如何回答,謝鍾大步上前,手搭在李春肩膀上,道:“李兄的哥哥是金吾衛街使,康烈,你打他一下試試?”
康烈立馬就慫了,罵道:“走著瞧。”轉身帶著一幫番生去了。
其他唐生見沒有動手,相繼散去。
李春正要和謝鍾一起離開,忽然渾身一顫,瞥見了不遠處的李羽和公孫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