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通！”

　　一聲巨響，人與狼糾纏不休的影子砸進了地面。

　　然後——

　　“咳！咳……啊——”

　　一陣劇烈的咳嗽呻吟後，是人站了起來。

　　“居然這都沒摔死你……”老妖頭的語氣大是惋惜。

　　“誰讓最後是它墊在下面呢，是你們妖怪造孽太多，命裡沒福。”葉子啟回嗆。

　　然後，葉子啟看向四周——他與狼王是掉到了石窟最底下，這裡霧氣繚繞，居然像一片小樹林，樹影綽綽，很多鬼火聚集在周圍，照得這石峰底座詭異幽森。

　　葉子啟直覺得感到了危險，先蹲下身，從巨狼屍體裡把自己的天不與劍找了回來。

　　“老東西，霧裡有沒有毒?”

　　“管本座叫什麽?”

　　“老東西?”

　　“沒毒，吸，大口吸。”

　　“你特麽——”

　　葉子啟知道鬥嘴也沒用，召出片巨葉，準備飛回去，先和百城霜會合。

　　可巨葉落在地上，動也不動。

　　老妖頭道:“看樣子，這裡設了結界，把遁術、飛行術都給壓住了。”

　　葉子啟無奈，隻得小心探索周圍。

　　這石峰底下長了許多奇異的植物，空氣中有硫磺的味道。但沒有動物，聽不見一點兒聲音。

　　“往樹木稀疏的方向走。”老妖頭突然說。

　　葉子啟依言向北，發現這邊不僅植物少，而且都像中了毒一樣，長得蔫蔫的，有的還枯死了。

　　“我相信這邊是出森林最短的路，不過外面不像是有好東西等著啊?”葉子啟擔心地問。

　　老妖頭不在意地答道:“既然知道了這裡是饕餮的妖界，那還怕什麽?妖王已經死了，剩下一些苟延殘喘的殘部，沒必要畏畏縮縮。

　　依本座看，這石峰底下妖氣重，但環境惡劣，反而不會有像剛才的狼王那樣的厲害妖怪棲身。本座聞到血味兒了，前邊應該是妖界的中心，說不定就有出去的方法。”

　　“血味?”葉子啟嗅嗅鼻子:“哪有?”

　　他步步盯著腳下，堤防會碰到陷阱，可還是一腳踩進了泡水的濕土裡。

　　“這土還真黏糊。地下又不下雨，是這下面還有地下河嗎?”

　　“小子，抬頭看看。”

　　“這麽大霧，看什麽——”

　　葉子啟抬起頭的同時，整個人懵住了。

　　血海。

　　密集的鬼火一下子照亮了前方大片空間，樹林之外，全都是不起波瀾的、粘稠的、死一般的血水。

　　“你聞不到是因為習慣了，你剛才走過的一寸土裡都浸著血。”

　　葉子啟惡心得差點趴下去，如果不是因為今天還在戰場上，見多了死人堆，他說不定立馬會吐出來。

　　“你領我到這兒幹什麽?”葉子啟質問:“萬目河邊沒看夠海嗎?”

　　“海裡有路。”

　　葉子啟定睛一看，血池之上，果然有白色石板鋪成的小路，不知通向哪裡。

　　“走快點，鬼火會跟人的。”

　　葉子啟也明白，有路就會有終點，值得特地鋪設道路，說明終點很可能就是聚集了這座妖界重要機關的所在。

　　他鼓起勇氣邁了上去，一落腳，腳下就一沉，他立刻明白剛才是自己眼拙看錯了，腳底下這條路不是白石板鋪起來，是用骨頭鋪起來的。

　　甚至路兩邊還貼心地鑲滿了骷髏頭，從而凸起一塊兒，防止失足掉下血池裡。

　　葉子啟快步前進，

口中默念:“老妖頭的列祖列宗跟我走。”步伐帶起的風，果然牽動漫天鬼火跟在了他的身後，幽綠火焰排成長長一列，像是一條幽靈的長龍。　　紅綠相映，然後路旁出現了灰色的石像。

　　葉子啟蹲下仔細看，那是一個豹妖的石像，斜躺著沉沒在血池裡，只露出半個頭在血池上面，繼續往前走，又看到獅妖、地狼的石像。

　　“是三獸。”葉子啟暗自道:“這裡果然荒涼了，首領們的石像塌了也沒妖管。也許往前真能深入這座妖界的中心，把妖力樞紐破壞，找到出去的方法。”

　　可老妖頭卻在這時歎了口氣:“嘖，想簡單了。”

　　“怎麽了?”

　　“送你陣風。”

　　話音落處，葉子啟眼中亮起金芒，血池上掀起一股輕風，吹著他身後的鬼火都往上飛去。

　　葉子啟回頭一急:“你要對你祖宗們幹什麽?”

　　“別貧了，看前面。”

　　葉子啟依言抬頭，只見鬼火幽幽，都飛去血池中央，聚起亮光，一寸寸照亮了簷角、高牆、玉宇、朱門。

　　葉子啟的嘴巴也跟著越張越大，直到那龐然大物在鬼火中完全顯現——

　　這血池中央，赫然是一座宮殿！

　　破碎坑窪的石像散落在宮殿周圍，沉默得讓人壓抑，而那讓人感覺自己渺小的高度則讓人不寒而栗。

　　“從法力痕跡看，這裡就是整座妖界的陣樞。”老妖頭道:“本來還覺得這裡瘴氣、陰氣、血腥氣都太重，就算妖怪也不會願意在這兒安家，可有這麽座地宮在，就不好說了，指不定裡面真藏著東西。”

　　葉子啟吃驚了好半天，才擠出句話來:“這得是饕餮以前住的宮殿吧?”

　　“肯定是了。為什麽附近有結界也好解釋了，妖王居所，妖子妖孫們隻配步行覲見，以示尊崇。”

　　“能進去嗎?”

　　“不進去，你在旁邊池子裡遊一圈也行。”

　　“嘖。”葉子啟心想這裡霧氣嗆得人難受，與其再耗時間找別的路，不如直搗黃龍，去這妖界核心裡面試一試運氣，尋找破壞妖界的方法。以老妖頭的見識，識破個機關暗道應該不難，只要沒有大妖怪在裡頭，這妖界八成就能破了。

　　今天已經死裡逃生多少次了?本來命就是撿回來的，再拚一把吧。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調整好心態，葉子啟踩過骨骸的堤道，邁向妖宮。

　　從近處看，宮牆更顯巍峨，牆上沒見雕飾，只有被鬼火照出的陰森綠瓦。可走到宮門前，他又吃了一驚，這道宮門居然是開著的，左右門扉，左邊合死，右邊開了一條縫兒，往裡面瞄，黑咕隆咚的，什麽也看不見。

　　風涼嗖嗖的，像刮進了心底，葉子啟覺得自己正站在地獄的門前。

　　他躡手躡腳地鑽進宮殿，這回腳底踩上了真正的石板。後背貼著門，扶著牆壁，慢慢移動，很快就碰到了右側的牆壁，從距離估測，這裡面不是房間，而是條走廊。

　　老妖頭道:“繼續走，別出聲，我把你的氣全部收起來了，不會容易被發現的。地上有腳印，新的，肯定有妖怪在裡面。”

　　葉子啟聽了，心知老妖頭夜能視物，自己卻是完全看不見的，只能聽它的做。便小心翼翼在黑暗中摸索，倒也安全地前進了十來步。

　　最後，他伸手摸了個空，卻是摸進了一間房裡。

　　老妖頭道:“貼牆往右走五步，再左轉走十步，伸手摸牆。 ”

　　“這屋裡有什麽?”

　　“沒有重要東西，一座猴子像，一座廢了的煉丹爐，破石亂瓦。”

　　“猴子像?三獸裡也沒猴子啊。”葉子啟暗自感歎，然後按老妖頭說的，在烏黑的房間裡無聲邁步，果然安全走到了房間另一邊。

　　“我是不是適合做刺客?”

　　“你?你是不是忘了，你刺殺唐昭的時候，最後是正面衝上去的，誰家的刺客會這麽乾?”

　　“切。”

　　通過和老妖頭在心裡打嘴仗，葉子啟把恐懼的情緒消掉不少，不過老妖頭突然提到唐家，卻讓他努力鎮定的心不禁起了波瀾。

　　如果能從這黃泉之下，返回人間，還真是，想要回那裡看一眼。

　　因為那裡還有等他的人在。

　　這想法讓他罕見地湧起了想要活下去的衝動，給了他求生的勇氣。

　　“左走五步，注意，要拐彎了，再進一條走廊。”

　　葉子啟穩步邁進，並且漸漸習慣了黑暗的環境。這時候如果是有妖怪突然偷襲過來，他也有自信可以穩住反擊。

　　所以當突然看到前方出現青光的時候，他靠著狠狠咬住嘴唇成功保住了鎮定。

　　青色的光乍然傾瀉在新一條走廊的盡頭，像是月光。葉子啟繼續慢步潛去，來到走廊盡頭的拐角，身子貼緊牆，控制呼吸慢慢放平，然後趴著牆壁，伸出一半臉，向光線來處望過去——

　　一團巨大無邊的青綠火焰立刻燒穿了他的眼睛！

　　“不對，這裡不是妖王宮！”老妖頭聲音一震:“這裡是地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