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路的黑不是尋常的黑。
掛著月亮的天空下,便是再黑,月隱在雲層後面再深,裹得再嚴實,也會有光透下來,眼睛雖然只能看到一片黑,但那黑有深淺,有輪廓,勉強可以分辨物體。
而此處的黑,是毫無光亮的黑,黑得勻稱,黑得毫無條理。現實的黑是水墨畫,有濃度,有深淺,而此處的黑是墨缸,睜眼等同閉眼,看不清一樣東西。
任江雪看不見前路,看不見南易三人的方位,她只能伸直手臂,在前方摸索。
這舉起手臂的姿勢,給了她另一份恐懼。
她會摸到什麽?是同伴的身體,還是潛伏在黑暗中的怪物猙獰笑著的臉?
她害怕起來了,想象越是抑製,越是瘋狂。
她仿佛已經摸到了怪物尖利的牙齒,那兩排鋸齒就要將她的手掌咬下。
這時候,她的手指真的觸到了某樣尖利的東西!
“啊——!”
她驚叫出聲,身子向後倒去。
一隻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拉起來。
“發生什麽了!”後面的髮型男們高聲問。
黑暗寂靜,他們本不要喊這麽大聲,但是眼睛越是看不見,就越是覺得對方距離遙遠,不禁放大嗓門。
“沒什麽!她碰到我了!”伊依依同樣高聲回答。
回復了後面三人,她望向的任江雪的方向。
“走路注意一些。”伊依依松開女人的手,繼續向前。
她的另一隻手握著南易的腰帶,不光是她,慕冷冷同樣握著。
因為南易在這片純粹的黑暗中,依舊看得清。
“我可以跟在你們後面嗎?”任江雪問。
“可以。”伊依依回答。
任江雪走兩步,又說:“我可以拉住你的手嗎?”
“不可以,如果遇到襲擊,你拉著我,會阻礙我的行動。”伊依依拒絕很乾脆,理由很充分。
任江雪哦一聲,不說話了,默默跟在三人後面。
她看不見,但能聽到三人的腳步聲。
最沉重的腳步聲,是藍T恤,對方穿了靴子。
第二沉重的是名為黑T恤的男人。
最輕的,是剛剛與她說話的白T恤。
只是聽著這幾道腳步聲,她的心就平靜多了。
她將注意裡都放在耳朵上,去分辨,去記憶三人的腳步聲。
漸漸地,她能快速且準確地察覺到腳步聲的不同了。
嗒。
這是靴子的聲音,是藍T恤。
嗒。
這是運動鞋的聲音,聲音重些,是黑T恤。
嗒。
這也是運動鞋的聲音,聲音輕些,是白T恤。
嗒。
“……”
多了一道腳步聲!
南易也聽到了這個腳步聲,他轉過頭,看聲音方向。
那邊是一片黑暗,沒有任何東西存在。
“是幻象,不用管它。”他對身後的三女說。
這話主要是對任江雪說,慕冷冷一直很冷靜,伊依依眼中甚至帶著探究欲。
繼續前進,腳步聲不只沒有消失,還增多了。
南易邁開一步,嘩啦啦一陣踩踏聲,再邁開一步,又是數十個腳掌踩在地上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腳步聲消失了,南易聽到後面髮型男們舒氣的聲音。
他們放心得太早,不久後,呼吸聲出現了。
呼吸聲就在他們身旁,伴著呼氣聲的,還有隱約的風吹過脖頸的感覺。
南易立起領子,感覺頓時消失了。
“三十分鍾了。”伊依依開口說。
從進入紅門起,她就在心中默數,計時。
對能夠過目不忘的少女來說,這是很容易的事情。
“如果那個家夥說的是真的,應該快到了。”南易又加快了些腳步。
任江雪近乎小跑地跟著。
走過了某個界限,四人眼前忽然一亮,他們看到了一扇朱紅的木門,門上,一個燈管一閃一閃,放著光芒。
“是出口!”任江雪驚喜地大喊。
“什麽?”落後許多的髮型三男聽到聲音,激動地喊,“在哪,我怎麽看不見!”
“在這裡!”任江雪高聲回答他們。
三人開始奔跑,很快,他們到了南易身側。
“是門!終於到了!”三人驚喜。
他們速度不減,向門衝去。
南易不急,原速前進。
“我草!”
不出他的預料,前面傳來三聲國罵。
髮型三男已經到了木門前,他們拔出腰間的長刀,盯著木門後面。
三個人影從木門後,繞過木門走出來。
三個人影,對應髮型三男,一個長發、一個寸頭,一個禿頂,髮型相同,服裝相同,樣貌相同。
它們面容慘白,面無生氣,盯著自己的本體。
被這麽一個死人模樣的自己盯著,髮型三男驚恐地後退,一直退到南易四人身邊,加入南易的隊伍。
七人走到木門前,死人也增加了四具,對應南易四人的長相。
它們攔在門前。
“回去!”它們中的一個說。
“回去!”它們一齊說。
聲音陰沉,嘶啞,惹人寒顫。
伊依依摘下任江雪腰上煤油燈,丟向七具複製體。
燈穿過了它們的身子,啪地落在地上。
它們是幻影。
南易先走,穿過它們,到達木門前,推開門。
門後同樣很暗,不過,是有月光的暗。
他邁步進去。
伊依依和慕冷冷立即跟上,任江雪一咬牙,閉著眼睛衝進去。
髮型三男用手上武器戳戳幻影,爭先恐後地鑽入門。
門一如之前,在最後一個人進來後合上,消失不見。
七人站著,觀察四周壞境。
這是一個遊樂園,旋轉木馬、摩天輪、過山車,種類齊全。
天上,一輪圓月掛著,照亮四周。
仔細看,圓月並非旋在太空,而是用一根繩子,吊在夜幕下。只要仔細看,就能看到繩子的痕跡。
“這是哪?我們現在是到第二關了吧?”寸頭男問。
“根據徐簫涵說的,我們在這裡會遇到怪物,但是怪物不會攻擊我們。”
“怪物在哪?”
眾人四下觀察,沒有收獲。
南易和伊依依對視一眼,他們都沒什麽發現,也沒什麽要討論的。
於是他們繼續向前,慕冷冷跟在後面。
任江雪本想歇一歇, 見他們走,忙邁開腳步。
南易三人一直很鎮靜,這份鎮靜,給了她很大的安全感。
“等等,我們不休息休息,準備準備嗎!”禿頂男喊。
“按徐簫涵說的,這裡沒有危險,不用準備什麽。”伊依依回答了他們。
他們跟了上來。
遊樂園不大,五分鍾不到,眾人就走了一半,見到了盡頭。
同時,他們也見到了第一隻怪物。
那是一個身高一米八,中等身材的小醜。
小醜畫著濃妝,穿著全套演出服,站在碰碰車旁,安靜地看著他們。
任江雪打個哆嗦,她說:“這是我最討厭的東西!”
他們快步離開了遊樂園,小醜跟在他們身後,和他們相隔十米不到。
遊樂園後,是一條步行街,各種店鋪排在路兩側,裡面只有貨品,沒有燈光,沒有店員。
步行街走到頭,第二個怪物出現了,那是一個布偶熊。
布偶熊加入小醜的隊伍。
他們一共七個人,走過七個場景,遇到七個怪物。
小醜、布偶熊、像蜘蛛一樣爬行的斷掌、叼著一顆眼球的烏鴉、商場內的塑料模型人偶、渾身白毛的雪怪、還有一個不管怎麽看都是普通人類的男人。
七個怪物,跟著七人,來到第三道紅門前。
他們已經穿過了第二關,但無人高興。
“前面就是迷宮了。”
“在迷宮裡,那些怪物會發動攻擊。”
髮型三男握緊了手上的武器,打量後面的怪物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