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老伯

　　“盧慧，你這麽做，配得上你‘乾媽’這個身份嗎?”

　　我質問盧慧。

　　盧慧面帶愧色:

　　“我也是沒有辦法，不這麽做，就得卷起鋪蓋卷滾回老家去。我已經習慣這個城市的生活了，別說在鄉壩裡的老家，就是自貢，我也不想回去了。再說，帶孩子去見一下老爺子，對孩子……也沒有什麽壞處嘛。”

　　“僅僅是去見一下長輩，確實也不是壞事。可是，孩子終歸是我和徐何的孩子，去不去決定權在我們手裡，你這麽做是越俎代庖、喧賓奪主，也是犯法的！”

　　盧慧這麽做，固然沒有什麽大錯，可是我不能遷就她，如果她僅僅是孩子的乾媽倒也沒啥，關鍵她是“方方”的馬前卒。

　　趁著她辯解的當兒，我三步並作兩步，快速地衝進了肯德基的大門，可就在跨入大門的那一刹那，我立馬就愣住了。

　　在大廳正中的一張桌子邊，坐著我的兒子，他那可愛的小臉上沾滿了奶油和番茄醬。

　　在他的對面，坐著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形容枯槁，穿著老式的布褂和布鞋，手裡拄著一根油光水滑的木杖，此時此刻的他，正目光柔和地瞅著我的兒子:

　　“寶貝，吃飽了沒有呀?”

　　而在他的身後，則是站得筆挺的“方方”，還是那個中分的發式，原本俊朗的臉上卻長滿了絡腮胡子，乍一看，頗有點像電影熒幕上的張國榮。

　　他看見我，居然友好地笑了一下:

　　“服務員，貴客駕臨，來一瓶可樂。”

　　那老人聞言，緩緩地抬起頭顱，用乾枯的手扶了扶鼻梁上的大邊框眼鏡，然後朝我這邊慢慢地望了過來:

　　“你……就是陳有亮?”

　　他的聲音不大，顯得有些中氣不足，但卻像一座大山朝我壓了過來。

　　我不得不站直了身體，很恭敬地答應了一聲:

　　“是。”

　　“可是……你的兒子怎麽……姓楊呢?”

　　他有些疑惑地看著我。

　　“我……本來是姓楊，陳有亮是我做遊戲代練時的化名，因為比較敬業，口碑好，他們都習慣地叫我陳有亮了，我的真實姓名反倒給忘了。”

　　我如實地做了回答，不敢有半點隱瞞。

　　老人微微地點了點頭，然後從桌子上顫顫巍巍地拿起了一份報紙，指了指上面的一張照片:

　　“你們……認識他嗎?”

　　我湊過去看了看，搖了搖頭。

　　“方方”遠遠地瞄了一眼，就信心十足地說道:

　　“他應該就是省城警察局剛剛上任的曾局長吧。”

　　老人點了點頭:

　　“對，他是我的學生，這兩盒煙就是他昨天才送給我的，你們一人一盒，拿去抽吧。”

　　他一邊說，一邊指了指桌上的兩盒“中華”，這種煙在當時的市面上幾乎是看不到的，能夠抽上“紅塔山”的，就已經算得上是很有錢的人了。

　　我聽了，倒也沒有什麽感覺，一所知名大學的教授，有三五幾個當官的學生，不是挺正常的事情嗎?

　　可是，“方方”聽了，面色卻頗有幾分難堪。

　　看到他的這種反應，我終於也回過味兒來了，老爺子這是在警告他不要生事，否則對他不客氣。

　　“陳有亮，我挺喜歡這寶貝的，明天就是六一了，你能讓他陪我玩幾天嗎?”

　　我堅定地搖了搖頭:

　　“老伯，雖然我很尊敬您，但您我素昧平生，

為了安全起見，我不能把我的孩子交給您。”　　“老伯?”

　　“方方”瞪大了眼睛盯著我，“楊，不，陳有亮，你居然叫他老伯，你知道他是誰嗎?他是我的外公，也是徐何的爺爺，省政府高級顧問，財經大學的首席教授，全國著名的財經學家！”

　　我冷冷地瞅了“方方”一眼:

　　“我說我是你爸爸，你信嗎?”

　　“找死啊！”

　　“方方”一聽，頓時暴跳如雷，捋起袖子就要過來揍我。

　　“人家說得沒錯，你給我安了一大堆頭銜，憑證在哪裡呢?”

　　老人晃了一下手裡的木杖，“方方”連忙倒退了兩步:

　　“憑……憑……憑證啊，這個……這個……報紙上不都是這樣稱呼您的嗎，還……還需要什麽憑證?”

　　“幼稚！那我說你是殺人犯，你就真的是殺人犯了嗎?”

　　老人突然提高了聲音，聲音裡透著無比的威嚴。

　　“方方”頓時渾身打了一個哆嗦，連忙低下了頭:

　　“外公息怒，小方知錯了。”

　　“把我的身份證、工作證和戶口本拿給他過目一下。”

　　“是。”

　　“方方”答應一聲，從懷裡取出一個疊得方方正正的“立白”牌洗衣粉口袋，走到我的面前:

　　“都在裡面，自己看。”

　　這個老爺子真的是心思縝密，把所有可能發生的情況都考慮到了，不愧是著名的財經專家。

　　我例行公事般地把洗衣粉口袋裡的東西逐一看了一遍:

　　“老伯，這些只能證明您是徐天明教授，並不能證明您是我妻子徐何的爺爺， 因此，我還是不能讓我的孩子跟你走。”

　　“陳有亮，你太過分了！我……我要掐死你！”

　　“方方”的額頭上青筋暴起，揮舞著雙拳，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但他就是不敢跨越雷池一步。

　　老爺子那稀疏而花白的眉毛跳動了一下:

　　“那你還要我做怎樣的證明呢?”

　　“徐何說，她奶奶叫周紅英，已經去世多年，如果她老人家的墓碑上也有您的名字，我就相信您就是我妻子的爺爺，別說讓我兒子陪您玩幾天，就是讓他陪您玩幾年也行，我們兩口子平日裡很忙，巴不得有一個放心的人照看他呢。”

　　我能說出這樣的話，並不是逞氣血之勇，我是吃準了這老爺子太愛他這個才第一次見面的重孫了，借著這個機會，讓他做出一些重大的改變，也不是沒有可能。

　　這次，“方方”倒也沒有激動。因為他們王家也是當地的名門望族，家規甚嚴。徐何的奶奶雖然不是他的親外婆，但他也得叫一聲“外婆”，對於長輩，不管心裡有啥想法，但嘴巴上是不能妄自議論的。

　　老爺子的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過了許久，他才沉沉地說道:

　　“好，一周以後，我派人來接你們，孩子你先帶走吧。”

　　我暗自長籲了一口氣，過去抱起了兒子:

　　“給爺爺說再見，咱們回家了。”

　　“方方”一聽，又不樂意了:

　　“什麽爺爺，應該叫太爺爺！”

　　老爺子卻不計較，呵呵一樂:

　　“叫爺爺也挺好，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