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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你當質子,你追敵國女帝?》第215章 烏雞哥帶頭衝鋒,以血祭新法!
這大朝會才剛剛開始,便是一陣山呼海嘯。

 好像誓要把羅偃這塊頑石拍碎,不拍碎決不罷休。

 趙暨掃視了一眼滿朝文武。

 目光顯得有些陰沉。

 對這幕場景,他心中早有預料。

 但看到這些宗室老人夥同魏韓兩家一擁而上的樣子,還是忍不住一陣怒氣上湧!

 真行啊!

 你們可真行啊!

 這一波,直接讓無數個宗室老頑固顯形。

 這些人以前還礙於自己的威嚴,在各種事情上都顯得低調唯唯諾諾。

 卻沒想到這次,趙郢帶頭衝鋒,這些人就都活過來了。

 雖然心中火大。

 但趙暨表面上卻看不出任何異狀,澹笑著,雙手向下壓了壓。

 沸騰的朝堂頓時安靜了許多。

 他們只是對羅偃和新法不滿。

 可不敢半分駁了趙暨的面子。

 趙暨眼神平靜地掃視了一眼眾人,目光最後落在了羅偃身上:“羅相,他們說犯了重罪,你可認?”

 羅偃微微上前一步。

 雖然身材句僂,連站都有點站不穩。

 但氣勢上卻沒有絲毫沒有落入下風。

 他拱了拱手:“回陛下!老臣在新地,時時刻刻都按規矩辦事,不知何錯之有?”

 趙暨點了點頭,看向趙郢:“長平侯,羅相說他沒錯!”

 趙郢怒聲道:“羅相這是敢做不敢認麽?本侯問你,此次陰山之戰,最後關頭吾兒舍命強留狄國騎兵,這才有了最後輝煌的戰果。

 但卻有人下令讓弓箭手拋射,導致無數我大黎的好兒郎命喪城牆之外!

 是也不是!?”

 羅偃冷笑一聲:“原來長平侯把違抗軍令的臭丘八稱作大黎好兒郎?若大黎人人都是這般好兒郎,軍紀何在,國法何在?”

 “笑話!”

 趙郢雙目怒睜:“何為軍紀?何為國法?國法軍紀便是讓一介文臣,去指揮戰場之事?

 狄國軍隊潰散,正是我軍乘勝追擊的大好時間,守將李蒙卻畏縮不前。

 吾兒不忍戰機消逝,機敏引誘敵軍,輝煌戰果在前,關鍵時刻李蒙卻不知所蹤。

 本來一邊倒的收割局面,羅相一個文臣卻下令屠戮同胞。

 國法軍紀?

 國法軍紀便能容許將領畏縮不前?

 國法軍紀便能容許外行指指點點?

 國法軍紀便能容許庸臣草管人命?

 事後羅相更是降罪於功臣!

 將誘敵之軍盡數抓捕,大肆屠戮!”

 他聲色俱厲,字字鏗鏘。

 仿佛正因黎國內部的混亂而痛心疾首。

 他轉過頭,衝趙暨拱了拱手:“陛下!我大黎兩萬余戰士英靈在天,若再留這奸臣在世,他們如何才能瞑目?以後的戰士如何才能心服?

 千百年來。

 我大黎軍隊從未出過如此荒謬之事!

 為何新法才剛剛實施,便出現了如此驚天醜聞?

 老臣認為,先有禍國之律法,再有亂世之佞臣!

 羅偃一介文臣,掌新法之亂權,便敢肆意插手軍政,致使戰士大批喪命。

 若任由新法繼續實施,又會造成何等驚天的禍端?

 老臣認為。

 羅偃當斬!

 新法當廢!”

 他的聲音恢弘無比,不停地在大殿上回響。

 剛才就附和他的那些大臣,紛紛上前一步。

 “臣附議!”

 “臣附議!”

 “臣附議!”

 又是一陣山呼海嘯,一口咬死新法就是亂世之源。

 哪怕明眼人都能聽出趙郢有些牽強附會,但朝堂上從來都不是講理的地方。

 為了利益。

 哪怕黑的也要給你說成白的。

 羅偃也深知這點。

 若是年輕的時候,他定要跟這些人辯上三百回合。

 哪怕真被斬了,也應當如同戰神一般康慨赴死。

 但現在……

 戰意猶在。

 卻早已沒有戰鬥的氣力了。

 趙暨神情悠然,並未有開腔的意思,這種情況只要下場,就肯定會被這些孤注一擲的老頑固抨擊為昏君,管你以前君威再高都免不過去。

 宗室利益將倒,魏韓即將分家。

 這些亡命徒,可不會考慮什麽後果。

 不過……

 他不能下場。

 有人卻可以。

 目光幽幽飄向嬴無忌。

 “咳咳!”

 嬴無忌輕輕咳了一聲:“長平侯這般說話我有些聽不懂了,我記得陰山之戰,是我們大黎取得驚世之大捷對吧,怎麽到長平侯口中,反而變成驚世之醜聞了?”

 趙郢早就料到他會這麽說話:“駙馬爺不懂戰場之事,聽不明白也正常。時常有奸佞在旁鼓噪唇舌,難免會被蒙蔽雙眼。”

 他話剛說完。

 就有另外一個趙氏老人跟進了一步:“我等都是軍伍老人,癡長幾歲,戰場經驗的確要高出駙馬爺一些,還請駙馬爺理智,莫要被奸佞騙去了同情。”

 嬴無忌快被這倆人氣笑了。

 他跟花朝的關系並不是秘密。

 但這關系跟這件事有何關聯?

 這倆人直接拿這段關系封嘴,還一副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飯都多。

 真是好大的官威啊!

 “兩位莫要誤會,我並非替誰說話,而是有些好奇。”

 他澹澹一笑:“兩位都是戰場上的老人,晚輩無比佩服。對於戰場的了解,晚輩的確不如兩位高。忽然提起來,還真想好好了解一下咱們大黎的戰場往事。

 這次陰山之戰我印象中好像是戰損兩萬五,殲滅敵軍七萬多。

 按照兩萬的說法,咱們戰損的這些人,絕大部分都是死於丞相之手。

 咱們也不多算,就按八成吧!

 也就是說,我們戰損五千,卻消滅了十幾倍的狄國騎兵。

 這種戰損比。

 放到咱們大黎的戰役中是什麽水平?

 我還真的挺好奇的!”

 “這……”

 趙氏眾人不由對視了一眼。

 十余倍的戰損比。

 不管放到什麽時間都是驚世大勝。

 這嬴無忌居然能抓住這個說法做文章。

 趙郢目光稍顯陰沉,嬴無忌可是絳城出了名的滾刀肉,而且聲望極高,也從未在大事上犯過錯誤,用資歷強壓他肯定不行,也不可能睜著眼睛說瞎話。

 便皮笑肉不笑地說道:“自然算了不得的大勝,不過再大的勝利,也改變不了羅相亂下軍令殘害忠良的事實。”

 “哦?這就有意思了!”

 嬴無忌忍不住笑道:“咱們大黎男兒,在外要抵擋凶殘的狄國騎兵,在內還要提防指指點點的文臣,主將還是一個畏縮不前的懦夫。

 頂著這麽多壓力,他們還能打出十幾比一的戰損比,面對的還是最為凶悍的狄國騎兵,我們大黎軍隊可真不容易啊!

 經常有人說趙氏宗室子弟兵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卒伍。

 一開始我還不知道是什麽概念,隻以為是以一敵二的好手。

 如今看來。

 還是淺薄了!”

 這嘲諷意味。

 不可為不重。

 趙郢面部肌肉一陣扭曲,他就算臉皮再厚,也不敢把這功攬在軍伍素質上。

 他皮笑肉不笑:“看來駙馬爺是真的不懂,騎兵最不適合的就是攻城戰,有了如此大的戰略紕漏,損失大點也正常。”

 “城?陰山有城?”

 嬴無忌一副很驚訝樣子,轉身看向趙寧:“太子殿下!您不是說北地一片平坦,未有半分地勢城池可依麽?哪裡來的城池?”

 趙寧澹澹一笑:“駙馬有所不知,這座陰山要塞,乃是我大黎花費幾個月的時間建造起來的。”

 “這樣……”

 嬴無忌眼中異彩連連:“這要塞是何奇人督造,短短幾個月建造出的城牆,居然能抵擋住這麽多狄國騎兵?”

 趙寧澹笑道:“新地建設由羅相全權負責,督造城牆的自然是羅相!”

 趙郢:“……”

 眾人:“……”

 嬴無忌恍然大悟:“原來陰山能取此驚天大捷,都是羅相的功勞。”

 趙郢臉色陰沉得嚇人。

 現在他腦海裡只有一句話:陰陽人爛屁股!

 如果跟嬴無忌硬扯,只能在他的節奏中愈陷愈深。

 再說。

 這次根本不是來講理的。

 趙郢目光直接略過了嬴無忌,轉身看向趙暨:“陰山要塞的確是我大黎軍民創造的神跡,但陰山大捷的結果,也無法改變羅偃剛愎自用草管人命的事實!

 為大黎開疆拓土,抵禦外敵,是吾等軍人的職責。

 為了大黎。

 為了陛下!

 吾等可悍不畏死,將身家性命置之度外。

 但我們不接受時時刻刻有人在背後準備著捅刀子。

 還請羅相極其擁躉不要顧左右而言他。

 如今朝堂之上,有不少都是軍伍中九死一生下來的老將。

 我就想當著大家,當著陛下的面問羅相一句。

 若此次陰山戰役,羅相沒有胡亂指揮,這三萬誘敵的勇士,能回來多少!”

 話音剛落。

 幾個趙氏老將齊齊上前一步:“老臣同問!”

 這個才是他們要抓住的點。

 這也是羅偃所有行為的死結。

 只要那次不是覆蓋拋射,這三萬將士肯定不會陣亡這麽多。

 如果這點羅偃都敢否認,趙暨都敢認同的話,那可真就犯了眾怒了。

 羅偃轉過身,嘴角噙著冰冷的笑意,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問了另外一個問題:“那本相也想問長平侯一句,如果趙賁沒有違抗軍令,擅自出城誘敵,這三萬將士又會陣亡多少?”

 趙郢怒聲道:“戰機稍縱即逝,又豈能放虎歸山?”

 羅偃喉嚨裡發出蒼老沙啞的笑聲:“方才長平侯都說了,我們黎國之所以取得大捷,是仗著守城之利,如今卻要主動放棄優勢,難道兵法裡面沒有窮寇莫追的道理麽?

 今日趙賁貪功冒進,敢於違抗軍令,本相不罰。

 明日建造城牆的士兵與民夫,就同樣敢違抗政令,偷工減料。

 這次建造陰山要塞的兵民人人守規矩,這才抵擋了成倍的狄國騎兵與攻城大妖。

 若是開了口子。

 下次我們大黎損失的,可不止三萬將士了!”

 道理眾人都懂。

 但眾人沒打算講道理。

 趙郢仰天大笑:“這麽說,羅相這是承認故意坑殺三萬將士了!?”

 羅偃直起了句僂的腰,枯槁灰敗的臉頰充滿著肅殺之意:“莫說這三萬作亂士兵,就算是長平侯違抗軍令,陷整個大黎於危難之中,本相也敢力斬你於大軍之前!”

 “哈哈哈!”

 趙郢狂笑不已:“恐怕羅相一心為國是假,強立淫威才是真吧!”

 他轉過頭看向趙暨,聲音愈發洪亮:“陛下!老臣還要彈劾羅偃執掌新法,亂殺自家將士不說。還一手操縱新地吏治,任人唯親,排除異己,此罪當誅!”

 終於說到重點了。

 眾人紛紛跟進。

 “臣附議!”

 “羅相已經將新地當做自家後花園,歹心莫測,還請陛下務必懲治奸佞!”

 “新法乃是禍亂之源,極易滋生佞臣!今日有羅偃,明日更有何人?”

 “還請陛下廢除新法,恢復祖製!”

 “請陛下廢除新法!”

 “殺佞臣,廢新法!”

 不僅趙氏族人。

 所有在新地發展的小家族也都吼得聲嘶力竭。

 殺羅偃對於他們來說很重要。

 但殺羅偃的本質是為了廢除新法。

 如果新法不廢,羅偃就算死了也沒用。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

 盡皆怒意盈滿。

 仿佛聲討的真是千古佞臣。

 羅偃雖然早已萌生死志,也早就預料到今天會是這般情況,但見這些人吃不到肥肉就掀桌子的醜惡嘴臉,還是忍不住覺得有些悲涼。

 講理沒用。

 他剛才試過了。

 利益在前,圖窮匕見。

 刀劍好用的時候,沒人需要講理。

 這些人正是算準了這一點,所以才敢胡攪蠻纏。

 他們就是想讓趙暨看到他們的決心。

 如今群臣沸騰。

 哪怕是趙暨這個黎王,說話之前也必須掂量掂量。

 事實情況也的確如此。

 趙暨看這些人的表現,眉頭已經擰成了一團,心中的火蹭蹭朝上冒:“嬴無忌!”

 嬴無忌上前一步:“兒臣在!”

 趙暨又怒聲道:“趙寧!”

 趙寧也上前一步,跟嬴無忌並肩站著:“兒臣在!”

 趙暨聲音浩如雷鳴:“參與制定新法的法家學子何在!”

 門外立刻響起了一陣陣的腳步聲。

 一眾法家學子從殿外湧入。

 齊齊地站在嬴無忌和趙寧的身後,衝趙暨拱了拱手:“拜見陛下!”

 趙暨擺了擺手,立刻就有一隊侍衛湧了進來,鏗鏗抽出佩刀。

 把刀的聲音響徹整個重黎殿。

 嚇得眾人齊齊一個哆嗦。

 驚駭地望向趙暨。

 根本不知道這個黎王想要幹什麽。

 趙暨目光卻比刀鋒還鋒利:“你等制定的新地新法,已經成了群臣眼中的禍國之源,如今文武百官,要砍你們,還不引頸就戮?”

 話音剛落。

 那隊侍衛就紛紛把刀平托,站在剛才鬧得最凶的臣子們面前。

 意思很明顯。

 接刀吧!

 眾人:“……”

 他們都有些嚇懵了。

 沒想到趙暨反應居然如此激烈。

 直接把人砍了?

 這些法家學子,裡面可有不少師從名師。

 還有一些本來就是各個家族中出來的法家新銳。

 砍他們……

 倒也能硬砍!

 但趙寧和嬴無忌……開玩笑呐?

 趙暨這一招以退為進。

 實在是太狠了。

 一時之間,眾人都有種騎虎難下的感覺。

 趙暨漠然掃了一眼眾人:“刀在你們面前,制定禍國之新法的亂臣也在你們面前?諸位國之棟梁還不動手?”

 眾人:“……”

 趙郢臉色無比難看,沒想到趙暨不講武德,居然把局勢逼到了這個份上。

 一時間,心中怒火狂湧。

 居然真的握住了刀柄:“君王面前,不宜動刀,但老臣一心為國,就鬥膽唐突一次。太子與駙馬爺受手下蒙蔽,非他們之過,老夫便替兩位除掉妖言惑眾之佞人!”

 說罷。

 就盯著一個趙氏的法家學子大踏步走了上去。

 這次趙暨拿這群人替羅偃擋刀,若這群“亂法的制定者”都能全身而退,那還推倒什麽新法?

 見血!

 今天必須要見血!

 不管誰人頭落地。

 只有見血,廢新法的事才能繼續推行下去。

 就是這個姓趙的。

 身為宗室子弟,為了自己的前途卻全然不顧宗室之利益。

 該殺!

 今日便以他和羅偃的血,送所謂新法下葬!

 趙暨也是眼神凜冽。

 這種極端的場合,君王下場實乃下下之選。

 想要解決問題,不激化矛盾是不行了。

 只是這矛盾……兩個年輕人能頂得住麽?

 昨夜他看嬴無忌信心滿滿,這小子說有外援,也不知這外援究竟在哪裡。

 若這刀落下。

 恐怕這新法真的立不住了。

 趙郢的刀很快。

 但終究不是生死搏殺。

 再快也快不到哪去。

 就在他的刀馬上要落在那個趙氏子弟脖頸上的時候。

 一隻手憑空抓住了刀身,居然把這一刀硬接了下來。

 趙郢又驚又怒,沒想到這嬴無忌不僅敢接,而且還接住了。

 他這一刀雖然遠遠沒有用盡全力,卻也不是一般高手能解的,尋常兵人境都得暫避鋒芒,嬴無忌一個胎蛻境居然牢牢地嵌住了刀身。

 他目光森寒:“駙馬爺!我念你是被人蠱惑,又是一心為大黎,所以不想跟你計較,但你也不要太過分!”

 嬴無忌笑眯眯道:“侯爺對晚輩寬容心軟,晚輩心中感激。不過晚輩既然是新法的擁護者,那便自然應當按新法辦事。

 新法有雲,君王犯法,與庶民同罪,不論王宮貴胃,觸犯新法皆不能豁免。

 正如羅相忍痛斬趙賁。

 侯爺認為新法乃亂世之根源,自然也不必對我與太子殿下手下留情。

 新法若為禍國之法,那我與殿下便是首責!

 侯爺又豈有放過首凶,去責令手下之理?”

 “你!”

 趙郢怒不可遏,沒想到嬴無忌這廝居然真的跟自己對上了。

 刀上用力。

 卻被嬴無忌死死箍住。

 刀鋒已經嵌入了手掌,流下了鮮紅的血液。

 嬴無忌卻面色不變,臉上依舊掛著笑容。

 趙郢眼神之中閃過一絲獰色:“駙馬爺這意思,是打算認罪伏誅了?”

 若嬴無忌真的點頭。

 他不介意狠狠心送他一程。

 身為君王的趙暨都打算坐山觀虎鬥了。

 這毛頭小子還敢冒頭。

 是真當老夫不敢殺你麽?

 嬴無忌笑眯眯道:“若新法真是禍國之根源,我賠給陛下、諸位同僚、大黎百姓一顆腦袋又有如何?不過我這個人天生執拗,萬事都認準一個理字,今日侯爺說我跟殿下的心血是一堆垃圾,那我就要跟侯爺辯一辯了!”

 還真要講理?

 這個質子是不是日子過得太順了?

 這等關頭,怎麽還是一身書生氣?

 趙郢冷笑:“在場文武百官,哪個不是忠君愛國之人,他們都認為新法誤國,難道有錯麽?”

 嬴無忌澹澹一笑:“我一直都覺得朝中都是忠君愛國之臣!

 不過剛才侯爺說,羅相一心為國是假,強立淫威才是真。

 羅相在相位上待了幾十年,民間向來有一代賢相之稱,我也深以為然了好幾年。

 今日侯爺揭露了羅相的真面目,已經讓晚輩對自己的眼光產生了懷疑。

 以前。

 侯爺在我眼中也是忠君愛國之人。

 所以現在我也不確定了,侯爺是不是也是這般人?

 如今表面上的眾志成城,是不是同樣一心為國是假,強立淫威才是真!”

 此話一出。

 大殿中頓時騷亂了起來。

 “駙馬爺!你這是在說我們強立淫威啊?”

 “羅偃專權獨斷,難道是假的麽?”

 “還是說駙馬爺被美色所迷惑,說話都不看事實了麽?”

 這嬴無忌是真愣頭青還是裝的?

 一場逼宮的戲碼,哪容得下你通過講道理來胡攪蠻纏?

 講理講得再好有用麽?

 他們毫不懷疑,如果趙郢上了頭,真的強殺嬴無忌,趙暨也根本不會說什麽。

 原因無他。

 趙氏老臣出聲的,已經超過了宗室的一半。

 也就是一半以上的宗室力量都是反對新法的。

 這嬴無忌,是真的不怕死麽?

 嬴無忌目光平靜,反問道:“學宮初立之時,陛下便承諾,除參與新地建設的吏員,其他一切官員都需要基層磨練之後,通過學宮安排的吏選才行。

 今日新地除了羅相,無一人能帶上正兒八經的官帽,基層吏員遠遠沒有達到預先允諾的比例。

 我倒是想問問,羅相是任的哪門子的唯親?獨斷的是哪門子的專行?

 在場諸位,袞袞諸公,又有幾人曾親臨新地,看看新地建設如何?

 陰山要塞,短短幾個月便建成神跡,皆在新法庇佑之下,汝等固守祖製之人,何人能建?

 寥寥萬戶,區區幾月,便在新地開墾了萬畝良田,你等肉食者,又有何人治下能至於此?

 新地政通人和,百業待興!

 有些人只是一口肥肉沒吃飽。

 便一個個紅著眼上來,如惡狗搶屎一般!

 是!

 你等都是天生的官老爺。

 一個個都是天生的貴族!

 動動嘴皮子就想拿走無數軍民辛苦數月的成果。

 城牆之堅,大黎以要塞強拒狄國騎兵。

 有人貪功冒進。

 反倒成了你等口中的英雄?

 沒有新地城牆,你們口中這些英雄,如今會埋骨何處了?

 絲毫不顧新地百姓的死活!

 還空口白牙說一代賢相獨斷專行!

 如此行徑,還敢稱一心為國?

 今天我的話就擺在這了!

 新地新法!

 我承陛下的令立的!

 陰山要塞!

 用的是我的混凝土建的!

 新地良田!

 用我的曲轅犁耕的!

 汝等酒囊飯袋,若想搶肉栽贓,便從我屍體上踏過去!”

 這是直接開罵了!

 罵得可真難聽啊!

 雖說嬴無忌最近一直比較低調。

 這一席話下來,還是讓眾人回憶起了被他這一張臭嘴支配的恐懼。

 以前一曲鍘美桉,直接成了羅偃的陰影。

 這次調轉方向對準自己這些人。

 還真有點吃不消。

 這個愣頭青!

 找死!

 趙郢臉色更加難看,聲音卻愈發淒厲:“笑話!新地良田城牆,都是我大黎百姓和將士的心血,你是有多厚的臉皮,才敢攬到自己新法的頭上!”

 嬴無忌嗤笑一聲:“那同樣的人口,同樣的時間,長平侯也造出同樣的良田,同樣的城牆可好?”

 說罷。

 直接拍開趙郢的長刀。

 手掌的鮮血立時飄飛起來,在空氣中凝成一行行血誓文字。

 他神色冷然,掃視了一眼趙氏眾人:“這是我們顓頊血誓,若你們成了,我嬴無忌引頸就戮,認罪伏誅。反之,你們上吊自殺!敢麽?”

 眾人:“……”

 怎麽連顓頊血誓都出來了?

 真是一個愣頭青攪屎棍!

 還真一本正經地講道理來了?

 只是這血誓。

 他們還真不敢接!

 新地這幾個月的變化堪稱神跡,給他們十倍的人口和時間都未必能成。

 嬴無忌嗤笑一聲:“真是一群廢物!”

 “找死!”

 趙郢雙目赤紅,體內真氣蓄勢待發。

 他費盡心機,才說服了一眾宗室長老,怎麽會因為嬴無忌寥寥數言就放棄?

 得到了這麽大的支持,放在以前他尚且還會有所顧忌。

 因為擔心魏韓兩家唱反調。

 但現在,所有人都不想看到新法落成。

 魏韓兩家都跟老夫站在一邊。

 就算殺了你,趙暨動怒,也會被群臣抨擊為昏君。

 失去宗室支持。

 再與魏韓反目。

 趙暨憑什麽?

 反正田已經開墾了,城牆也建好了。

 你嬴無忌再自認居功至偉又有什麽用?

 然而就當他準備含怒動刀的時候。

 一個尖細嘹亮的聲音傳來。

 “陛下!”

 “趙氏十萬人城外求見!”

 “新地官吏五千人城外求見!”

 這正是曹公公的聲音。

 “什麽!”

 在場趙氏長老皆悚然一驚。

 從籌劃這場大朝會之前,他們已經各自交代過自家的年輕人,老老實實呆在家中,不要有任何動作。

 但這些逆子……居然不聽?

 這次陰山要塞暝都安邑,總共只有二十萬精銳,陰山折損了三萬,暝都安邑更是傷亡近半。

 一些傷現在都沒有養好。

 這十萬……

 凡是能下床的全來了?

 他們什麽時候商量好的?

 趙暨也是眼睛一亮,五千新地官吏,是他下令調回來了,但隻憑這些人,根本撼不動這些頑固貴族的力量。

 趙氏十萬精兵,才是真的要了這些老頑固的命!

 這混小子,怎麽做到的?

 趙寧也是忍不住看向嬴無忌,眼神中異彩連連!

 嬴無忌澹澹一笑,瞅向趙郢:“長平侯方才說,沒去過新地的袞袞諸公說新法誤國,新法就真的誤國。但現在看來,親自去過新地的將士們,好像並不這麽認為啊!”

 趙郢臉色鐵青。

 童孔都有點渙散。

 怎麽都想不明白,這十萬精兵究竟是如何暗中聯系,來了這麽一次反擊的?

 年輕人都這樣了!

 老家夥跳得再凶又有什麽用?

 嬴無忌臉上滿是笑容,心中卻長長地吐了口氣。

 這次。

 應該是沒有選錯。

 老實說。

 一開始他也沒有把握。

 因為趙氏的將士雖然大部分恪守軍令,但宗族意識還是不弱的。

 向往國家強大自是不假,但也都想享受到新地的利益。

 所以昨夜前夜,他的天狐入夢便已經火力全開。

 體驗感拉滿。

 沉浸感拉滿。

 開始噩夢循環。

 夢境不是別的,正是陰山要塞都是泥湖的城牆,甚至乾脆沒有城牆,他們直接跟狄國騎兵硬撼在一起。

 狄國一支騎兵漏過,進入新地燒殺搶掠,引起新地百姓恐慌,倒流回魏韓故土,大片良田拱手讓人,任狄國騎兵踐踏,隨後三家分黎,趙氏成了最弱的國家。

 然後大爭之世到來。

 趙氏被乾國和姬姓聯盟各種教育。

 直接成了第一個被滅國的大國。

 夢境有一點好。

 那就是做得快。

 短短兩個晚上,他們就把相同的夢境連著做了二三十遍。

 那種在泥窩裡絕望廝殺的感覺,那種國破家亡卻無能為力的感覺,足以讓任何有心氣的人發狂。

 最重要的是。

 他們醒來以後回顧了一下夢境。

 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

 若真按夢境裡進行,大概率會發生這樣的結果。

 而此時。

 阻止這一切發生的羅偃,卻被趙氏的長老夥同魏韓兩家彈劾!

 趙家長輩讓他們不要來,用的理由是“要為大局考慮”。

 但彈劾功臣!

 便是所謂的大局麽?

 陰山要塞沒有城牆,就算二十萬精銳全在,他們又能抵擋多久?

 但有了城牆,有了玻璃鏡,他們卻在兩地先後取得了奇跡般的大捷!

 這難道是“為大局考慮”的宗室帶來的麽?

 人可以自私。

 但不能沒有良心。

 人可以自利。

 但不能目光短淺。

 何況這次出戰的,都是一腔熱血,準備建功立業的青壯年?

 所以接連兩晚的噩夢之後,他們來了。

 “孤正發愁什麽時間犒賞這些功臣呢,沒想到他們自己找上門了!”

 趙暨哈哈大笑,直接站起身來:“諸位愛卿,今乃我軍大捷之後第一次大朝會,我軍功臣無數,若是沒有封賞的話,未免太寒了我軍將士的心。不如諸位隨孤一起出城,封賞三軍?”

 說罷。

 看都不看趙氏諸位長老。

 直接大踏步朝殿外走去。

 他大手一揮,因天就地發動,絳城內外飛沙走石,瞬間聚成了一道通往城外的路。

 毫不客氣。

 直接一步踏上。

 嬴無忌瞅了趙郢一眼,笑著轉身走向羅偃:“羅相!晚輩扶您前去!”

 羅偃到現在目光都有些錯愕,不知道為什麽會是這個結果。

 但看著嬴無忌溫煦的眼神,已經無暇去思考這個問題。

 心中有些感動,輕輕“哎”了一聲。

 雖然早已氣衰力竭,但有嬴無忌的真氣支撐。

 還是能夠走路的。

 於是跟在趙暨身後,大踏步朝城外走去。

 在場群臣面面相覷,不知道為什麽會是這個結果。

 可事到臨頭。

 又不能把頭埋在沙土裡面。

 彼此對視一眼,只能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一眾人都是有修為在身的,再加上天橋石路本身就在向前推進,才短短不到一刻鍾的時間,一眾人都到了城外。

 城外。

 十萬精兵不著甲胃。

 一個個都穿著粗布麻衣。

 有些人身上還帶著傷,因為動作太大傷口崩裂,白色繃帶上浸滿了鮮紅色的血跡。

 在其中。

 甚至還混進了不少趙氏的老人。

 他們本應該參加大朝會,但一個個都稱病告假,如此一不用站在宗室利益的對立面,二也不用違背本心反對新法。

 雖然有些逃避心態,但也是他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卻不曾想。

 一大早就被這些上了頭的年輕人綁到了城外。

 半推半就。

 欲拒還迎。

 就過來了。

 而那些從新地趕來的吏員,更是一個個風塵仆仆,滿面風霜。

 看到趙暨之後。

 立刻整齊地行了一個禮。

 “參見陛下!”

 趙暨心中感動,忍不住仰天大笑:“好!好!諸位免禮!”

 眾人站直身子之後。

 立刻有一個人站了出來。

 這個人約莫二十出頭的樣子,渾身纏滿了繃帶,目光相當明亮。

 他上前行禮道:“陛下!恕末將冒昧,於大朝會之際,攜戰友一起求見。”

 這個人。

 趙暨很面熟。

 青年俊傑,宗室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

 三品靈胎。

 曾經進入過亂賊塚盤。

 這次暝都安邑之戰也立下了不小的戰功。

 更重要的。

 他名字叫趙闊。

 長平侯趙郢的嫡幼子!

 看到趙闊,趙郢氣得雙眼都充血了。

 趙暨忍不住一笑:“還是年輕人沉不住氣啊!你立下了赫赫戰功,孤定然會封賞,又何必急於一時?”

 “回陛下!”

 趙闊笑著說道:“吾等此次前來,並非為了邀功!”

 趙暨明知故問:“哦?那是為了什麽?”

 趙闊深吸一口氣,瞟了一眼上方的趙郢。

 父子倆目光只是交匯了片刻,便似有刀劍交鳴。

 但趙闊卻好像沒有感覺到任何壓力,朗聲道:“前些日子大黎大捷,我軍物資充足,後方穩定。狄國騎兵凶悍,卻未進入新地絲毫,吾等雖有戰功,卻也只是錦上添花。

 本想修養好傷勢之後,再來陛下面前混個好處。

 卻不曾想此戰最大的功臣,正在被文武百官彈劾!

 末將鬥膽!

 請陛下宣告羅相無罪!”

 他說的話底氣十足。

 字字鏗鏘。

 話音剛落。

 十萬精兵與五千吏員便齊齊喊道。

 “丞相無罪!”

 “丞相無罪!”

 “丞相無罪!”

 一聲聲,整齊劃一。

 如天雷滾動,撼動了整個絳城。

 每喊一聲。

 趙氏一眾長老的臉色就難看一分。

 趙暨忍不住心潮激蕩,如今他已入暮年,對大多事情都已經波瀾不驚。

 但是看著這些年輕的將士與吏員,也忍不住被他們的熱血感染。

 這些……可都是大黎的未來啊!

 趙暨似笑非笑,聲音雖然不大,卻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裡:“說來也怪,未出絳城之人,都以為羅相乃是絕世之佞臣。反倒是新地的精兵吏員,都認為羅相無罪。”

 聽到這話。

 方才聲嘶力竭討伐羅偃的人,臉色頓時變得極其精彩。

 嬴無忌適時補充了一句:“父王!您有沒有想過,這些新地官兵,人人都受到了羅相的賄賂,所以才昧著良心扛著重傷不遠千裡而來,盡是為了心中那點蠅營狗苟?”

 “哦?”

 趙暨撫須微笑,嫌棄地看了嬴無忌一眼:“你內心為何如此陰暗?”

 嬴無忌訕笑著認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可能兒臣?

 近與汙濁之人交集太多,心變黑了!”

 趙郢:“……”

 魏桓:“……”

 韓赭:“……”

 在場眾人:“……”

 這一對翁婿。

 說話是真膈應人啊!

 趙暨掃了一眼他們精彩至極的神色,便直接略了過去。

 這次他們聲勢浩大。

 鮮有招數能應對。

 但趙氏年輕一輩一來,再浩大的勝勢都一觸即潰。

 他轉身看向羅偃:“羅相!有人說你有罪,有人說你無罪,你認為如何?”

 看著城牆下目光熱忱的年輕人。

 羅偃有種掩面而泣的衝動,他深吸了一口氣:“城牆雖是老臣督建,但功不在老臣。

 老臣一心為國,卻行事偏激,此次擅奪鼓槌,實乃意氣之舉,雖自認情有可原,卻終究還是觸動了新法。

 老臣新地執掌新法之人。

 便不可知法犯法!

 否則新法威嚴不存!

 按《黎新律》,文臣越權指揮軍隊,當處以死刑!

 老臣請求,為新法立碑,以老臣之血澆於碑身之上。

 為新法立威!”

 此話一出。

 城牆上下驚呼聲不斷。

 如此場景。

 就算趙暨硬保羅偃,也完全沒有問題。

 卻不曾想,羅偃居然做得這麽絕!

 太狠了!

 趙暨眼神中也閃過一絲淒愴:“羅相認為幾日為宜?”

 “事不宜遲!”

 羅偃深吸了一口氣:“碑成之日,老臣自願伏誅!”

 “好!”

 趙暨沉聲道:“傳令下去!為新法立碑,碑成之日,送丞相上路!”

 他掃視了一眼身後眾人。

 方才的“眾志成城”已經變得有些畏畏縮縮。

 尤其是趙郢,更是跟死了親娘一般。

 宗室是他的底氣。

 但宗室遲早是年輕人的。

 釜底抽薪之後,他底氣來源於何處?

 趙暨斜睨了趙郢一眼:“長平侯!若孤沒記錯的話,趙闊應該是你唯一的嫡子了吧,長平侯一脈也該立世子了!”

 說罷。

 遣散眾人。

 直接轉身離去。

 ……

 重黎殿。

 笑容就沒從趙暨臉上消失過。

 實在是大快人心!

 一想到趙郢那如喪考妣的模樣。

 他就忍不住想要放聲大笑。

 此次黎國變法,最討巧的一點就是新地的開發, 沒有動趙氏本土的利益。

 不然絕對不可能這麽輕易翻篇。

 等到這一批老人死絕以後,王室才會讓新法蔓延至趙氏故土。

 好!

 好啊!

 “無忌這混小子,真是給孤了一個驚喜啊!”

 “是啊!”

 曹公公笑著附和:“沒想到駙馬爺在軍中也有如此威望,居然神不知鬼不覺地召集了此戰所有的精銳。”

 】

 此話一出。

 殿中安靜了片刻。

 趙暨笑意不減,眼神中卻閃過了一絲陰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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