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郡,大秦如今最北的邊郡。
半月前連續三天簌簌而落的鵝毛大雪,讓這大秦北疆邊郡的積雪幾乎厚達尺許,將整個上郡都變成一片銀裝素裹的冰雪世界。
風雪過後兩天,久違的冬日暖陽,才慢吞吞的自蒼穹之上鑽出,懶洋洋的揮灑下少許微熱陽光,就又重新縮回了雲霧之中睡起了大覺。
似乎,這酷寒的冰雪天氣,讓他也變得慵懶一般。
所以即便是旬日之後的正月初一,上郡各地積雪仍是清晰可見。
寒風凜冽,雪化之時,天地皆凍,滴水成冰,普通的上郡百姓,此刻也都是盡量窩在房舍之中,圍著地爐取暖,整個上郡都變得人煙寥寥、罕有人跡。
偶爾有人影,也都是各個縣治城池中值守的邊卒,匆忙在不高的城牆上巡視一圈,就罵罵咧咧的逃也似得回到城門洞中的角房中圍著爐火取暖。
上郡郡治膚施縣以北兩百裡陽周縣,可以說是除了郡治膚施縣外上郡下轄二十一縣中最大的縣治。
秦惠王十年(前328年)魏獻上郡15縣於秦,秦惠王並其余六縣加之魏所獻的十五縣設上郡,為秦初三十六郡之一。
當然,魏國肯定不會無緣無故的給秦國獻上十五城池。
一切的起因緣於最初大秦貧弱的時候,晉國稱霸諸侯,等到春秋和戰國的分水嶺韓魏趙三家分晉出現後,魏國定都安邑(今山西夏縣西北)。
魏國的第一任君主魏文侯,任用李悝、吳起等一批賢臣、名將,通過李悝變法和訓練魏武卒等,促使魏國在戰國初期率先崛起,並稱霸諸侯。
吳起等魏國將領,在魏文侯、魏武侯在位期間進攻秦國,奪取了秦國的河西之地,甚至一度將兵峰推進到距離鹹陽城不過三五百裡之遙,並在雕陰(今陝西省甘泉縣寺溝河)等地駐扎重兵。
只要魏國想,甚至可以在數日之內兵峰直指秦國都城鹹陽。
這對崛起於艱辛、貧弱的秦國上下而言,不亞於臥榻之側有人直接拿刀隨時等著一般。
所以自此之後,圍繞著河西之地,秦國和魏國之間展開了長達數十年的廝殺攻伐。
對秦國而言,自商鞅變法後國家實力得到了極大的增強,因此開始在河西之地轉守為攻,以此希望全面奪回河西之地,解決這個拿刀抵在大秦心腹要地上的眼中釘肉中刺。
秦惠文王嬴駟八年,也即公元前330年,秦國任命公孫衍為統帥,出師伐魏。
這一名為“雕陰之戰”的秦魏大戰,最終以秦國大軍俘獲魏軍的主將龍賈、更殲滅魏國8萬大軍而告終。
此戰之後,魏國再無力控制河西之地,魏惠王不得不將關中東部、黃河西岸和陝北的15座城池,拱手獻給秦國。
而在魏國失去河西地之後,魏國原先的都城安邑(今山西夏縣西北)因為比較靠近魏國和秦國的邊境,於是,魏惠王選擇遷都大梁(今河南開封),魏國也從此戰之後開始衰落,再無力爭霸與諸侯。
而上郡自設立之初,就是作為大秦國都鹹陽城屏障所在,畢竟上郡更北的河南地,數百年來都是匈奴人遊牧之所。
匈奴人數百年來從來沒有放棄過南下劫掠,雖說匈奴人的兵峰從來沒有深入過大秦腹地威脅到鹹陽城,但是上郡的設立卻無疑讓最近百年內一直朝著東南方向用兵、全部精力用於統一大業上的秦人來說,無疑多了更多的安全感。
陽周縣當然也並不是上郡最北的縣治,
在陽周縣以北還有兩個西都縣和武庫縣兩個縣治。 這是因為這兩個縣治都太過靠近同匈奴人接壤的邊境,時常要面臨匈奴騎兵的騷擾,所以人口並不多。
秦皇政三十二年正月初一的上午,對陽周縣的普通百姓而言,除了今歲的雪太大了些、天氣太過寒冷了些,跟以往的冬日並沒有任何的不同。
當然,如果歷史不出現偏差的話,原本的陽周縣本就應該在青史上留下厚重的一筆。
原本的歷史上,這個如今大秦最北疆的小縣,是因為一個人而在史書中留名。
在大秦二世皇帝胡亥繼位之後,攻略河南地建立九原郡的大秦大將軍蒙恬,就是被胡亥賜死在陽周縣的一個小小牢獄中。
隨著始皇帝留下的大批名將賢臣或被屠或避世或轉投反秦的楚漢兩大陣營,偌大的帝國離分崩離析也就不遠了。
不過如今的陽周縣,除了被記在魏國獻秦的十五城名冊上之外,實在並沒有多大名聲。
百余年過去,身處河西之地的陽周人,同樣也都是以身為關中秦人而心有榮榮焉。
陽周縣城的城頭角房中,不大的房舍中央一籠地爐爐火正旺,煙霧繚繞,爐火正中處放著個尺許高的陶罐,正“汩汩”作響。
黍米的香氣混著肉香,充斥著角房的各個角落。
地爐周圍十余個衛卒都眼巴巴的盯著那翻滾的陶罐, 吞咽口水的聲音此起彼伏。
“咯吱”一聲響。
原本緊閉的角房門突然被推開,濃濃的寒氣瞬間順著那洞開的木門撲入,灌滿這不大的角房。
寒氣及身,原本盯著陶罐不停吞咽口水的十余個衛卒無不一個激靈。
三個人影極快的回身將木門關上,堵住那無孔不入的濃濃寒氣。
“啊……是縣尉大人巡更回來了。”
“縣尉大人,快快進來暖暖。”
一個頭上裹著褐色包巾的衛卒連忙起身迎了上來。
其余十余個頭裹黑布的衛卒也盡皆都是慌忙起身,紛紛讓開位置。
“這狗入的賊老天,真個兒是凍死算求。”
束冠著甲的縣尉身材極為高大,陡一進門就咒罵不已。
一乾衛卒聞聲也連聲附和,同時也對縣尉恭維不已,畢竟此等天氣,縣尉不僅帶來肉食給他們這些服役的更卒同食,更是親自領人前往各處巡視了一番。
“肉糜已好,就等縣尉大人……”
最先迎上來的褐色包巾衛卒話語未完,角房陡然微微震動起來。
“咦?”
身材高大的縣尉發出一聲輕咦。
話音未落,這震動卻是更為劇烈,連放在那地爐上的陶罐都開始震顫起來。
陣陣如春雷般的轟鳴聲隱隱自外而來。
“奇了,這般冬日竟然還有雷聲……”
有人小聲嘀咕道。
身材高大的縣尉聽著外間那似乎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急促的悶雷聲,臉色卻是陡然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