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始皇帝博士廷議製,更為重要的一點就是,直接觸動了大秦延續了數百年的軍功授爵製。
看看大秦朝堂上下一乾重臣,哪個不是實打實的靠軍功或者在其他領域有莫大功勞才能位居高位的?
尤其是李斯等人,為大秦立下了多少汗馬功勞?
就這當初差點還被始皇帝掃地出門,逐出秦國。
如今那些來自六國的百家之人,輕輕松松就站在了朝堂之上,理所當然的廷議政事。
雖說朝中職位不高,但是卻很清貴啊。
也就動動嘴皮子,議論一些不痛不癢的政事,就輕松享受大秦的食俸。
所以,一乾老秦人貴族自然心中不滿。
同樣這些博士在朝中,其實並不受外來的李斯、馮去疾、蒙恬等人待見。
這不滿自然是不敢對始皇帝,也只能對著那些向來自恃清高的博士們。
可是始皇帝想要如此,自然無人敢反對。
這同樣也是李斯在其後上表請求始皇帝焚儒家、道等百家經書的一個重要原因。
雖說李斯是揣摩到了始皇帝的心意,自己願意背下這個鍋,但是和又何嘗不是李斯等人本就想要的結果?
正在嬴高思襯的功夫,一個大咧咧的聲音穿透大殿。
“荒謬,陛下可是稱之為嬴秦之恥,此等小兒豈能做出如此精妙之歷法?定是不知從何處尋來,奉與陛下。”
原本還有些嘈雜的章台宮大殿,瞬間變得鴉雀無聲。
殿中群臣齊齊朝著聲音發出之處望去。
五個捧著竹簡正湊在一起的博士還在彼此爭論的博士,陡然間發現大殿突然安靜下來。
全大殿的人也都齊齊看著自己五人,頓時止聲,尷尬四顧。
就怕空氣突然安靜。
“……”
聽到那話音的嬴高不禁有些懵。
這應該說的是自己吧?
畢竟這歷法可是自己剛剛獻上去,那只能是自己了。
陛下稱之為嬴秦之恥?
我是嬴秦之恥?
我什麽時候成為嬴秦之恥了?
怎麽自己都不知道?
贏過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左側的李斯,李斯乾咳一聲開始研究案幾上的金餅,很是專注。
你能看出朵花來?
嬴高不好直接發聲問,畢竟現在是自己的老師了。
扭頭看向右側,蒙恬正跟章邯兩人頭挨頭湊在一起捧著竹簡,專注的小聲討論著。
話說,你們懂天文歷法嗎?
再轉頭,胡亥不知道什麽時候挪到了將閭和皓兩人身側,三個人似乎還在聊著捶將軍。
扶蘇看到嬴高倒是對著他安慰的點點頭,示意無需在意。
這意思是全都知道,就我自己不知道?
連胡亥和將閭、皓三人都知道,我成了嬴秦之恥,為什麽從來沒有人告訴我?
嬴高有些憤懣,最後看向了大殿之上的始皇帝。
既然都裝作不知道,那就只能看看最先說出這句話的老父親怎麽說了。
始皇帝顯然也沒有料到,當日他只是在宮中憤怒之下才說出這句話,卻不曾想不知被誰給傳了出去。
而始皇帝能知道這句話傳出去,還是因為李斯收到消息匆匆前來稟報給始皇帝。
雖說外界對始皇帝如此說的原因不是很清楚,但是如今這大秦朝堂上下,基本上是能知道的人,都知道了始皇帝罵十六公子高為嬴秦之恥這件事。
震怒之下,
始皇帝倒是讓李斯好生徹查了一番。 但是,當日在宮中的朝中重臣可是不少,而且始皇帝聲音吼的震天響。
還真就沒查出任何結果。
當然,也實在是李斯也很為難,當時在座的他能去查誰?
說不定別人是酒後不小心說出去的呢?
查不出來,對大家都好,反正傳的也是事實啊。
十六公子尚且年幼,這件事傳出去卻也無傷大雅。
無奈之下,始皇帝隻得給所有人都悄悄下了封口令,不得再提及這四個字,尤其是在嬴高面前。
可是誰都沒想到,今天,就在今天如此重要的一個場合上,嬴高拜師的時候,被人給在大庭廣眾之下宣諸於口了。
始皇帝已經盯著那大咧咧說話的博士看了半天了,同時也在用余光觀察著自己那十六子的反應。
所以,嬴高剛剛茫然的看一圈的動作始皇帝其實都看在眼裡。
此刻嬴高滿頭問號的看向自己時,臉上帶著些委屈帶著些憤懣,始皇帝竟然第一次感覺自己有些心虛尷尬之感。
“咳,淳仆射,大殿之上高聲喧嘩,罰俸一歲。”
始皇帝同樣也是尷尬的避開了嬴高滿是不解和憤懣的眼神,對著殿中那剛剛出聲的博士喝道。
“諸卿切記,慎言!”
末了,始皇帝想想又補充了一句,隨後擠出一絲笑容看向嬴高。
“高、胡亥、將閭、皓,今日已無事,汝等先行退下, 自去吧。”
“……”
嬴高沒想到始皇帝盡然直接不想回應這件事,為此甚至直接讓他先閃人。
這是能躲的開的麽?
嬴高清楚的看到,大殿中的群臣見始皇帝如此之狀,盡都有些憋著笑。
如果不是始皇帝威嚴太甚,怕是早就笑出聲了。
算了,他也懶得計較了,肯定是跟自己要開商鋪罰跪的事情有關。
也就是開個食肆而已,你用得著直接說我是嬴秦之恥嗎?
當然,嬴高更清楚,計較也計較不來。
老子罵兒子,不是很正常嘛?
只是這個老子跟別人不一樣,是始皇帝而已。
更為重要的是,嬴高已經被始皇帝剛剛話中的那個“淳仆射”給勾起了好奇心。
淳於仆射,就是剛剛那個大咧咧說出自己是嬴秦之恥的滿臉絡腮胡子的中年人了。
如果自己沒有猜錯的話,那麽這個淳於仆射應該就是淳於越了。
因為在始皇帝的慶功酒宴上,為了彰顯自己不同,酒後直言大秦應該行分封製而不是郡縣製的淳於越。
焚書的直接始作俑者啊。
今天,看來果然是名不虛傳。
什麽話都敢往外說。
據說學問極高,但是如今看來,情商那不是一般的低了。
“稟父親,高這個嬴秦之恥也想聽聽淳仆射的高見。”
嬴高終究還是沒忍住胸中那口悶氣,不過這氣不是對著始皇帝,而是對準了淳於越。
始皇帝,那是爸爸,他有氣也得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