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帥府到凱旋門，正常需要四十分鍾左右，我們二十分鍾就趕到了，停下車，一路小跑奔向褚老師家，一進門，便迫不及待問道，“老吳，到底怎麽回事?”

　　看我們氣喘籲籲的樣子，高蓉更是雙手捂著肚子，臉色煞白，眼見就要蹲在地上，褚老師愛人忙招呼我們到沙發坐下，一人遞上一杯涼白開，我顧不得喝水，眼睛緊盯吳胖子，“吳哥，你倒是說啊，‘人命關天’的大事，咱可開不得玩笑！”

　　吳胖子與褚老師對視一眼，難掩眼中的興奮與激動，褚老師挺直身子，雙手來回輕撫著茶幾上的畫軸，正是我們拿來的那幅《昭君出塞圖》，笑眯眯看著我們說道，“你們拿來這幅畫是假的！”

　　“假的?怎麽會！”我一下躥起來，把剛從廚房端水果出來的褚老師愛人嚇一大跳。

　　老鵬和高蓉也驚得抖落手裡的水杯，一臉的難以置信，高蓉盡量克制住內心的緊張與不安，讓自己的聲音不顫抖，問道，“褚老師，您再仔細看看，我們的畫確實是從瑞雲軒拿出來就沒離過身，怎麽會是假的呢?會不會是看錯了?”

　　聽到“瑞雲軒”三個字，褚老師神秘得笑了笑，意味深長得看了看我們三人。

　　高蓉意識到自己的失言，可又無法挽回，嘴唇緊抿，手不安得握住我的手，手心冰涼。

　　我看看緊張而又後悔失言的高蓉，點點頭給她以鼓勵，又看向褚老師，深吸一口氣說道，“褚老師，我們的畫出自林家，這一點上次我們來您已猜到，並沒有想瞞您的意思。只是這畫的確像蓉蓉剛才說的那樣，從林家交到我們手上就沒離開過我們的視線，怎麽會是假的呢?勞煩您再仔細瞅瞅?”說完滿臉期盼看著褚老師，真希望奇跡能出現。

　　“哈哈哈”聽到我的話，褚老師竟然笑起來，笑得那樣輕松，邊笑邊點著我們，“看把你們仨嚇的，我說這畫是假的，並沒有說你們被人掉包了啊，如果這畫交到你們手上之前就是假的呢?”

　　“您的意思是說林家收了贗品?”我的眼裡閃過一道光，卻隨即黯淡下去，“這麽說，林家一開始就知道這是贗品，擺明了就是讓我們花兩千萬買贗品?”

　　想到這，我再也抑製不住內心的憤怒，牙關緊咬，眼裡冒出了火。

　　“寧兒，那還等個屁啊，先是給咱贗品，又是讓門一昆這兔崽子黑吃黑，林家這是擺了兩把大刀，等著咱自己往上撞呢！找他們去，現在就去！”老鵬說著就要向門外走，被高蓉硬生生拽住了，倆人一齊看向我。

　　“還是不對，拿畫時高蓉鑒定過，對她的水平我是絕對信任的，而且如果林振山明知這是贗品，何必又讓門一昆搶畫，多此一舉呢，還要為此白給門一昆二百萬，直接找個行裡人告訴我們是贗品，再來個死不認帳不就完了?”我心裡琢磨著，總覺得忽略了哪個環節，有線索，卻毫無頭緒，一臉疑惑，又帶著幾分懇求看向褚老師，也許只有他才能給出答案。

　　褚老師似乎看穿我的心思，再次輕撫幾下畫軸，愛不釋手之情溢於言表，接著說道，“你們想過沒有，如果林家也不知道這是贗品呢?”

　　“林家也不知道?！”我們幾人，包括吳胖子，同時吃驚得瞪大了眼睛。

　　褚老師笑笑，說道，“如果這幅畫也是出自我們褚家，或者我大哥之手呢?”

　　“你是說！。。”我猛然驚醒，一道靈光在頭腦中閃現，興奮得看向褚老師。

　　褚老師會意得點點頭，

“孺子可教，一點就透！我得謝謝你們，讓我解開了縈繞心頭十幾年的謎團，也對大哥當年的做法，多了幾分理解，和敬佩！”　　“褚老師！”把無數個線索串成一條線，我懷著無比激動的心情說道，“您看我猜的對不對，當您哥哥知道林家在把珍貴的名家珍品輸送國外的時候，他每次作仿都仿兩幅，一幅交給買家，一幅交給林家，而自己留下真跡！”

　　“說的對！”褚老師點點我，眼裡滿是欣慰，“不過這是在我大哥得知林家把真跡拱手送給日本人之後！我們褚家有規矩，無論給誰作仿，絕不能動私留買家藏品的心思，這是犯了大忌！大哥當年這招瞞天過海，也算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不得已而為之啊！”褚老師說著雙手扶住膝蓋，眼望向前方，目光深邃，陷入沉思。

　　“褚老師，您剛才說縈繞您心頭十幾年的謎團解開了，這個謎團是什麽?”我接著問道，這是我唯一想不通的地方，恐怕這個謎底不揭開，我們也會多一個縈繞心頭的謎團了。

　　“哈哈”褚老師笑道，拍拍已坐在身旁的妻子的手，“咱們當初都錯怪大哥了！哎！”

　　妻子用另一隻手輕輕握在他手上，溫柔得說道，“都過去了！現在揭曉謎底，不也挺好的嗎，真懷念那時一家人在一起快快樂樂的日子！”

　　“是啊！”褚老師眼圈兒泛紅，看看我們，眼神裡現出這個年紀少有的興奮與激動，“打我們和林家合作，就有傳言林家是代日本人在國內搜羅名家真跡，這一點我們早就和大哥說過，林家不地道，可大哥卻不為所動，反而告誡我們不要聽外人瞎說，直到那次中古拍賣會，我們親眼見到交給林家的黃賓虹先生的《黃山迎客松》出現在拍賣會上，還拍出了七百萬美元的高價。大哥才‘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公開和林家鬧翻。”

　　“那時候我和小妹也是被利益蒙了眼，同時對大哥一直掩耳盜鈴的做法心懷不滿，才不顧大哥反對，甚至被逐出家門也不後悔，接著與林家合作的。現在明白了，我們啊，當時太年輕，大哥這隻老狐狸！我們都被他騙了，哈哈哈。。。”

　　“嘿嘿！要是褚老哥這隻老狐狸與林家繼續合作下去，恐怕會有更多褚家的名作流傳世界各地呢！”吳胖子悠閑得品著茶，一臉耐人尋味的笑。

　　“是啊！”褚老師笑著看看我們，眼裡閃現一絲得意，“小子，看來你們要失望了，第一個收拾林家的，不是你們，是我大哥！”

　　“嘿嘿！”我撓撓頭笑道，“誰都行，只要能收拾的了林家，我們不爭這第一。”

　　“褚老師，我們要的畫，您仿好了嗎?”一顆懸著的心落地，高蓉接著問道，這才是我們今天來的主要目的。

　　“嗯，仿好了！麗梅，去給孩子們拿出來吧。”

　　褚老師愛人答應著走近畫室，不一會兒，取出一個畫軸，和之前的畫軸擺在一起，簡直一模一樣，連磨損、做舊的煙熏痕跡都一樣。

　　“褚老師，我們要的亦真亦假，您留的細微記號在哪呢?”高蓉仔細分辨著兩幅畫的區別，不時用手或輕、或重摩挲著紙面。

　　“打開看看，看能否分辨出哪一幅是你們拿過來的?”褚老師沒有回答高蓉的問題，饒有興致得對高蓉說道，語氣裡帶了幾分得意。

　　“哼，這您可難不倒我！看畫這方面，我們家也是家傳的手藝！”高蓉調皮得扮個鬼臉兒，小姑娘的撒嬌可愛盡顯眉間，迫不及待得招呼我和老鵬展開畫軸。

　　“就您還家傳手藝呢，褚大師的手藝不還照樣把您蒙了嗎，虧我們那麽相信你！”我和老鵬對視一眼，壞笑著看向高蓉，心裡的想法自然是不敢說出口的。

　　高蓉相面般對著兩幅畫左瞧瞧，右看看，俏眉緊蹙，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褚老師也不著急，悠閑得品著茶，饒有興致得看著我們緊張的樣子。

　　足足二十分鍾，吳胖子先坐不住了，在一旁催促道，“我說大小姐，您這相親呢，還是相面呢，成不成的該有個譜了吧！”

　　高蓉秀美一豎，撅起小嘴，瞪著倆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吳胖子，“急什麽，再等會兒！”

　　吳胖子縮縮脖子，“嘿嘿”笑著調侃著說道，“好，好，好，再等會兒，再等會兒，妹妹別急，你說等多久，哥哥就等多久！”

　　“你！”高蓉氣得一跺腳，一來知道吳胖子平時的德行，二來兩幅畫還沒分辨出來，眼下也顧不上吳胖子，臉紅著又埋入畫中。

　　見吳胖子逗高蓉，老鵬湊近吳胖子，假裝不經意蹭落桌上的水杯，恰巧灑在吳胖子腳上，吳胖子趕緊躲開，剛要發作，看看臉若冰霜、瞪著一對牛眼的老鵬，想想自己理虧，終究沒敢說什麽，氣鼓鼓得拾起水杯，朝旁邊挪了挪。這一幕看得我們直想笑，就連高蓉也忍不住瞥老鵬一眼，眼神裡滿是嬌羞。

　　老鵬則大咧咧得揉揉鼻子，看向吳胖子的眼神裡滿是“殺氣”，那意思，再敢開高蓉的玩笑，看我怎麽收拾你。

　　“小姑娘，能分辨出來嗎?”小插曲過後，褚老師正襟危坐，輕聲問道。

　　“褚老師，您再給我點時間。。”高蓉不舍得將目光從兩幅畫上移開，略帶著急，又有幾分懇求得說道。

　　“哈哈哈”褚老師笑道，“半個小時的時間，還不夠嗎?”

　　“褚老師，我。。”高蓉羞赧得抬起頭，滿臉紅暈，不知是因剛才的玩笑，還是因為沒有看出兩幅畫中隱藏的端倪。

　　我和老鵬卷起畫軸，老鵬悄悄跨到高蓉身旁，輕輕挽住她的胳膊，我接過老鵬手裡的畫軸，把兩幅畫擺回原處，看向褚老師和吳胖子說道，“老師，您是行家，就別為難我們這些做晚輩的了，至於哪一幅是我們之前拿來的，還是您來揭曉答案吧！”

　　“哎呀！”褚老師雙手支在膝蓋上，“為難”得看看兩幅畫軸，“這你可難住我了，本來我還是能分辨出來的，因為放的位置不同，誰知昨天喝多了，兩幅畫混在一起，現在我也分辨不出來了，通知你們過來時，我就隨便拿了一幅，原本還指望你們年輕人，眼力好呢，你們也分辨不出來嗎?”說完一臉錯愕看向我們。

　　“啊?”我內心“咯噔”一下，不過隨即注意到褚老師愛人笑著責怪般戳一下褚老師的胳膊，便想到他有可能是存心逗逗我們。

　　“這老哥倆，還真是一樣的頑皮性格！”我心裡笑道，臉上卻還要裝出一副可憐模樣，“褚老師，您可別嚇我們，要人命的！”說著將懇求的目光投向褚老師愛人，相信也就她老人家能替我們解圍了。

　　“不用看她”褚老師挺直身子， 微微提高嗓門兒說道，“想分辨這兩幅畫也不難，關鍵你得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我不解得看向褚老師，從他的語氣，似乎我們做錯了什麽。

　　“鄭國明，或者鄭瘋子，這個名字聽說過嗎?”

　　“啊?！您怎麽知道！”我一下驚呆了，或者說呆立原地的不止是我，還有高蓉和老鵬。

　　“聽說過嗎?”褚老師的語氣變得嚴厲，雙眼炯炯有神盯住我們，看得我們直發毛。

　　“聽說過。”我知道，不管要面對什麽，無論從哪個角度，我們都沒有理由瞞著褚老師什麽，於是鼓足勇氣說道，“我們的畫是要賣給鄭教授的，他是我們計劃中很重要的環節！”

　　“好，你很誠實！”褚老師點點頭，語氣稍稍緩和了一些，“我告訴你們，你們要收拾林家，我支持，因為他們是惡人，是行裡的敗類，但無論你們的計劃是什麽樣的，不許讓鄭老哥陷得太深！”

　　“如果有可能”褚老師看看面前的兩幅畫，目光深邃，沉思幾秒接著說道，“待事情了結後，我會說服大哥，把真跡送給鄭老哥的！”

　　“褚老師，您。。”我不知道在我們離開這幾天發生了什麽，但心中對鄭教授的好奇又增加了幾分，為什麽別人要叫他鄭瘋子呢，為什麽閆叔、褚老師談起他都是滿含尊重與愛戴，而門一昆這樣的流氓聽到他的名字就如同談虎色變一般呢?

　　“哎”褚老師歎一口氣，硬擠出一絲笑看看我們，“我給你們講一個故事吧，這個故事我不講，幫你們布局的人也會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