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伯希納坐車趕到威斯特橋時，約拉姆果然已經到了，他穿著一聲粗布的衣裳，衣裳已經洗的有些發白，但還是能看得出很整潔。

　　伯希納忍不住把自己的衣服和他比了一下，他自己穿著黑色的皮鞋，帶著氈帽，一身王都最知名的裁縫手工定製的正裝，內裡是一件法蘭絨的保暖衣物，光他的一頂帽子恐怕能換好幾套甚至幾十套約拉姆的衣服了。

　　伯希納一見到約拉姆就立刻擁抱了上去，但慌張的朋友卻下意識地推開伯希納，然後他意識到這不是對待朋友該有的方式所以立刻解釋道:“我怕弄髒你的衣服”

　　伯希納聞言直接直接拉過他粗壯的手臂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沒事，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麽，衣服嘛，就是拿來穿的，我小時候在鄉下甚至敢穿糧袋！”

　　見約拉姆還在猶豫，他又把自己的手搭在了約拉姆的肩膀上同時推著他前進，“走走走，今天時間還早，我們先走著去碼頭區。”

　　東區有著西區所沒有的繁華，這種繁華不是西區那種尤如幻夢一般的紙醉金迷，而是切切實實的生活氣息。

　　各種各樣的攤販給伯希納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有許許多多人只是簡單地拿著一個箱子推銷自己的商品，當他走入這個集市中時，他感覺商販們的叫賣變得更加賣力，那種勃勃生機的景象讓伯希納感到稀奇。

　　“黃油、糖、茶葉都是上好的！質量絕對最上等的！”

　　“西境最新款的法蘭絨襪子！還有震旦的瓷器，絕對是你沒見到過的新品！”

　　除了這些雜貨還有各種各樣的食品，薑啤、小松餅、羊蹄、海螺、魚各種各樣的美食讓他多次駐足，雖然他已經吃過早點了，但仍被它們激起了興趣。

　　伯希納並不是沒用過或者沒吃過這些東西，但他很多時候想要什麽都是和家裡的仆人說一聲，這種在集市上買東西的體驗還是很少見到的。

　　約拉姆見狀忍不住拉了伯希納一把，突如其來的加速讓伯希納打了個趔趄，隨後不解的他立刻製止約拉姆的推搡:“等等我還想買些東西呢，這樣下午可以送給濟貧院的孩子們。”

　　約拉姆見裝忍不住說道:“他們賣的都是假貨！黃油表面塗了一層新鮮的，但內裡卻是鹹的;糖裡摻了米粉;茶葉是和黃荊葉混在一起的;襪子被刻意的拉長，一洗就縮水;瓷器上的釉剛捧到手上就裂開了，都是假的！孩子們用了這些東西會出事的！。”

　　這樣的分析震驚到了伯希納，他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他們這樣不怕被法庭抓?”

　　而約拉姆只是搖搖頭:“那也得抓得到他們，他們騙完人把衣服一換就是其他人了，買東西還是去那些開店的那裡比較好，他們雖然價格更貴，但起碼東西稍好。”

　　最後他乾脆下定決心右手握拳敲了一下自己的左手掌，“我乾脆帶你抄近路好了，雖然那種小路裡比較混亂，但起碼沒有奸商，我們兩個人，應該沒有不長眼的人會來找事。”

　　這不一定是個好提議，但站在伯希納的角度，他想更多了了解一下謝斯菲爾德底層的居民究竟是怎麽樣的，所以也就自然而然地同意了他的建議。

　　剛走入小路的伯希納就又一次的被震驚到了，他以為第一天巡街所見到的聖吉姆斯街道就已經是謝斯菲爾德貧困的下限了，但現在所處的街道可以說是比那更低的存在了。

　　僅僅是街道口就躺著一個全身赤裸的醉漢，

聽約拉姆說是他的衣物應該是已經被人扒光了，當伯希納走過時還差點被他抓到褲腳，那泥土與嘔吐物混雜著，甚至讓人以為他要被這堆自己的造物淹死，跳蚤、虱子留下的痘印與他通紅皮膚相稱映就像一座座小火山。　　整條房屋都是被煙熏得黑黑的、破舊的，窗玻璃破碎不堪，窗框搖搖欲墜道上，不時有人自樓上探出頭來傾倒垃圾，黃色的排泄物與汙水在街道上流淌，各種各樣的腐爛食品與舊物堆成了一座小山，即使如此仍有衣衫襤褸的人在其中不斷翻找，男人、女人、老人、小孩都有。

　　更令伯希納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時他在一個臨街的地下室所看到場景，街道上的汙水從破損的透氣口內流入地下室，又從地下室不知道流入那裡，在這種環境下卻還住著四個人。

　　四個人睡在一張單人床上，雙腳從床沿垂下搭在地上，沒有床單也沒有被子，甚至他們躺的都不能算是一張床，僅僅只是一塊舊門板被幾塊磚石墊高而已，汙水正從床下流淌，如果不是偶爾的夢囈，伯希納甚至會以為這是一個停屍房。

　　“他們應該是下了晚班的工人，房租是隻交白天睡覺的那半天，晚上這裡應該還要租給別人。”約拉姆給伯希納解釋到。

　　“他們怎麽能住在這種地方?這地方連獸圈都不如啊！”伯希納忍不住質疑到。

　　約拉姆搖了搖頭:“我說了這只是睡覺的地方，他們沒有住的地方，甚至連下一頓都不能確保，有地方睡覺，這就夠了，能活到明天，這就夠了。”

　　伯希納此時止不住地搖頭，他看著約拉姆的眼睛，那雙眼睛裡沒有悲哀也沒有憐憫，只有平靜，一種習以為常的平靜。

　　剩下的一路只有沉默，伯希納沒有了一開始的歡樂與驚喜，對於他來說這是充滿震撼的一個早晨。

　　“你們滾出去！我沒有你們這兩個如禽獸一般墮落的女兒！”

　　粗魯的咒罵聲吸引了伯希納的注意力，他看到一個瘦骨嶙峋的老人倚靠在一扇破舊的大門上，他僅靠一條髒汙的破布遮蔽身體，隨著怒火地迸發他的胸膛不斷的起伏，但那之後是劇烈地咳嗽，老人佝僂著坐在地上，一陣陣濕鑼音的咳嗽映襯著他對面兩個女子的叫罵。

　　一個穿著灰布長裙的手上紋著蝴蝶的女子正用食指指著老人，她邊跺腳邊叫罵道:“你這個老東西有什麽資格說我們?你還不是靠我們姐妹兩個養著，老東西，我們只是去了趟酒吧就這樣發瘋，我們年紀還小才17歲，憑什麽不能享受一下生活！”說完那女子就拉著身旁的女子徑直離開。

　　老者愣了一下，隨後就是無助地依靠在門框上隨門框緩緩滑落，最後坐在地上，大門並沒有門檻，他的身體不住的顫抖，大顆的眼淚打在泥地上，他的嘴裡只有嗚咽。

　　“那兩個女的應該是妓女，看紋身可能是菲茲比爾區那一塊幫派的，對女人來說這碗飯吃不久，但這老人估計活不了多久了。”約拉姆適時的替伯希納解答了疑惑。

　　伯希納此時終於看不下去了， 他拿出了自己的錢包，把裡面的幾張金鎊抽了出來，隨後緩緩地放到老者面前。

　　老者用一種呆滯的目光看著伯希納，他的嗚咽與眼淚都已停下，他並沒有接過這些錢，他只是怔怔地看著天空。

　　伯希納用一種沙啞的嗓音開口:“你拿著吧，如果不夠我這裡還有。”

　　約拉姆聞言立馬一把抱住伯希納，他露出了自己的肌肉狠狠地瞪了周圍的人群一眼，隨後連忙駕著伯希納離開。

　　隨著二人的離開，一開始聚在周圍的人群立刻如禿鷲一般圍住了老人，一雙雙髒汙的手爭搶著、撈著、撕扯著老者面前的鈔票，隨著鈔票被瓜分殆盡人群又很快散去，只剩下呆呆地坐在地上凝望著天空的老人。

　　“約拉姆你放下我！我叫你放下我！”伯希納被自己的同伴駕著離開了那條街，他用雙手不斷敲打著，期望著自己的這個朋友能放下他。

　　最後約拉姆終於在一條大路上放下了伯希納，還未等他反應過來，他就一把抓住了伯希納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說道:“伯希納，你是個好人，但你救不了那個老人，給再多的錢也沒用，他的心已經死了，你的善意在這種地方只會引來禿鷲，他們會想盡辦法把你分食！”

　　朋友的勸告換來的是伯希納呆滯的疑問:“那我們就什麽都不做嗎?”

　　約拉姆替伯希納整理好衣服，隨後看著伯希納，伯希納今天第一次在他眼裡看到激烈的情緒，但他看不出來那是什麽樣的一種情緒，他用苦澀的語氣地對伯希納說道:“起碼我們現在什麽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