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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道官途》第148章 眾官相,如喪考妣
當官講話要學會的第一個技巧,跟好意思的人去說不好意思。你做得初一,我便做得十五。 許三笑環顧與會眾人,班子成員裡,楊紅菱面沉似水,孟慶新老神在在,林四平坐立不安,穆仁星卻是如喪考妣。看樣子這當中最不安的當屬穆仁星了。會議開始前他就跟許三笑幾乎發生衝突,許三娃子的霸蠻凶狠的作風還在任招商辦主任時就已經初露端倪,連身為黨委書記的李紅軍都被整倒了,現在這廝擔當起一把手後,豈有不變本加厲霸蠻的道理? 新官上任三把火,之前幾乎被拿下,已經憋了一肚子火的新任黨委書記會把第一把火燒到誰頭上? “老班子,新崗位,我這個黨委書記實在是太年輕,需要學習的地方很多,不過既然領導信任,把這副擔子交給了我,身為一名黨員,責無旁貸要把工作搞好,乾工作嘛,不是一個人的買賣,獨角戲唱不響,今後還需要各位協同配合鼎力相助,咱們才能共同把歇馬鎮的工作搞好。” “當前歇馬鎮的主要工作毫無疑問當屬旅遊景區建設項目,過去這方面一直是楊鎮長主導,招商辦在具體負責接洽,我想就不需要調整了,其他方面,包括計劃生育,綜合辦,紀委和組織工作,社會治安防火防盜,衛生教育,總之各個口的主要負責人,有什麽想法都可以談談,楊鎮長代理書記期間各方面工作穩步推進,本來已經搞的很好,所以我的態度是蕭規曹隨,各人負責什麽工作還繼續負責,你們看看有什麽意見?” 許三笑說罷,往左右看了看,道:“楊鎮長談一談吧。” 楊紅菱現在是滿腹疑問和委屈,完全不知道這一切變化是怎麽發生的,父親沒說,舅舅也沒提,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戴在頭上的黨委書記帽子就飛了。而且還是飛到自己本已決定保持距離的
情人頭上。這讓她一下子哪裡能別過這個彎兒來?她勉強微笑一下,道:“許書記說的挺好,老班子新角色,大家繼續各司其職,今後相互配合,爭取在許書記的領導下,把歇馬鎮的工作推向更成功的軌道,對得起人民和領導對咱們的信任。” 楊紅菱的幾句套話說完,許三笑謙讚了一句說的很好,咱們共同努力之類的套話,然後將目光鎖定在穆仁星的臉上。 穆仁星垮著張臉,神情悲切。許三笑冷冷注視著,心中更加瞧不起此人。暗道:他媽的,擺出這張臉來,老小子想幹什麽?把老子也當成程霸天了?再玩一出臥龍吊孝? 許三笑早就聽說穆仁星這個官其實是哭來的。 劉備最愛哭,哭出個西蜀皇帝。臥龍 吊孝,三分天下。這哭裡邊的學問著實不小。有時潸然落淚分外驚心,有時嚎啕大哭也能感人至深。不同場合有不同哭法,不同人物有不同風格。穆仁星成名一哭屬於嚎啕大哭類。 四年前,程雪峰的老娘在老家去世,沒有多少人知道。時任豔陽縣委股級宣傳部乾事的穆仁星知道消息後立即趕製了一套孝服前去吊唁。到了吊唁現場,一下車便哭成淚人。他伏在棺材上一口一聲親娘,哭了三個小時不止,任何人都勸不動、拉不動,比孝子賢孫哭得還要悲切。嗓子哭啞了,上氣不接下氣,頓足捶胸仍在慟哭。 眾人見這樣哭下去會哭死人,無奈,隻得請程雪峰出面製止。程雪峰上前對著他的屁股就是一腳,說:“起來,我知道了。”他才鳴金收兵。此後不久,穆仁星得到重用,來到歇馬鎮任主管紀委和組織工作的副書記。 此時此刻,穆仁星硬著頭皮也得說兩句。 許三笑點點頭,道:“穆副書記有什麽要說的?” 穆仁星遂說道:“同志們,許書記,楊鎮長,請允許我在此跟各位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前些日子我犯了一個錯誤,非常嚴重的錯誤,我在沒有調查清楚的情況下,貿然向上級檢舉許書記連續無故曠工的問題,事實證明,許書記並非無故曠工,我的做法給上級添了麻煩也給歇馬鎮抹了黑,在此我懇請大家相信,那絕不是我有心犯下的錯,你們都清楚我的為人,對待工作向來一絲不苟,在這件事上我有些鑽牛角尖了,許書記,
我,我 說至此處,潸然淚下,情緒激動乃至痛哭失聲。 俗話講伸手不打笑臉人,其實哭臉更難下去手。 許三娃子是江湖出身,見慣了認賊作父不以為恥,放橫打賴流血不流淚的無賴青皮角色,似這般巴掌沒上身便淚如潮吹之輩還是第一回見到。 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大千世界形形色色,什麽奇葩都能見到。穆仁星在黨委會上聲淚俱下,一個大男人痛哭失聲,涕淚橫流,立即引動了黨委委員們的同情心。這種同情更多的來自一種對抗強權的同仇敵愾。從感情上說,在座眾人裡只有於海跟許三笑算有交情的。 黨委成員除了楊紅菱和於海未動,余者紛紛過來勸解,孟慶新的年紀大了,進步無望,退步無空間,講話相對顧忌少些,直言勸道:“許書記,楊鎮長,你們看小穆已經深刻認識到錯誤了,那件事是不是可以就此翻過一篇去?”又補充道:“畢竟他也是為了工作嘛。” 會議室裡亂哄哄一片,眼看著越鬧越不像話,許三笑這才弄明白穆仁星這狗日的變的是什麽把戲 ,這家夥借著一場哭戲引來其他黨委成員的同情,同時破壞了會議的氛圍,間接削弱了許三笑這新上任書記的權威,最可惱的是還在所有黨委成員心中強化了一下許三笑霸蠻凶狠,不講官場規矩的形象。這道理其實不難理解,他這一哭,人們同情他的同時不禁會想他為什麽哭,自然會聯想到許三笑霸蠻的工作作風上。 眼看著場面就要失去控制,許三笑心知必須得采取些手段,否則以後的工作會更難開展。看來想要收服這群老油條必須得上點非常手段。 許三笑猛地將桌子一拍,與會眾人皆是一驚,喝道:“別哭了!”
穆仁星,你好歹也是個爺們兒,工作上出了點問題,向組織坦白認錯也就是了,犯得著哭哭啼啼嗎?你身為老黨員,更應該相信組織的公平公正,那件事的過程大家都清楚,你作為主管紀律和人事的副書記,在那種情況下有權力也有義務把事情反映給上級,你何錯之有?”說到這頓住,環視所有人,見已經把所有人注意力吸引過來,這才話鋒一轉,又道:“要說錯,你也的確犯了錯,你錯就錯在不該做這番檢討,你把正常行使權力的舉動看做了錯誤,這本身就是一個原則性錯誤,是官僚主義和山頭主義的遺毒思想沒去幹淨,總擔心受到不公正迫害,才迫不及待的要承認錯,這裡是會議室,是黨委成員們各抒己見討論工作的地方,你要是沒有其他事情,就請下一位同志發言,接下來就請林四平副鎮長就上周綜合治安工作說幾句。” 這番話說的綿裡藏針,先肯定了穆仁星在之前工作中堅持原則的做法,而後又點出了他承認錯誤之舉已犯了原則性錯誤,一頂大帽子扣上去,所有人都啞口無言。紛紛歸坐。都在合計,誰說這許三娃子只知道江湖規矩,不懂得講政治?一出手就抓住了穆仁星的小辮子,這眼光不可謂不毒辣。最重要是拿得起,放得下,前邊還正顏厲色指出穆仁星的錯誤,後邊卻和風細雨示意林四平繼續發言,並未揪住一點事不放,隻這份對辦公會議節奏的掌控能力,就足以證明這位許書記並非大家過往印象當中的那個草莽之輩。 接下來的會議再無波瀾,待所有該發言的黨委成員都發過言之後,該許三笑做最後發言了。 “大家都說的差不多了,我在這裡最後補充幾句,咱們開會的目的是為了解決工作中的問題,唱喜歌大家都會唱,也好聽,可咱們彼此說的好聽了,老百姓的話就難聽了,你比如中心小學重建的問題,天坑事件出了有兩個多月了吧,旅遊景區的建設一天都沒耽擱,可中心小學卻遲遲蓋不起來,咱們在座的各位 有負責文教工作的黨委委員, 有負責規劃建設的,為什麽沒人提出這個問題?是缺錢還是缺乏重視?咱們非要等到老百姓鬧到鎮政府大門前來的時候,才準備落實這些事情嗎?” 會場頓時鴉雀無聲。這種事幾乎不可能有人主動站出來承擔責任。 許三笑環視一圈,最後目光停留在林四平臉上,道:“林副鎮長,你是負責衛生和文教工作的,你先說說吧,中心小學重建工作卡在哪個環節了?” 林四平稍微猶豫了一下,看了一眼綜合辦的財務委員徐飛平,道:“錢,主要差在錢上面了,縣裡的撥款太少,預算標準還停留在十五年前九十年代中後期的水平上,現在要蓋一座足夠容納一千九百多名師生的教學樓,總造價相當於當年的四倍, 縣裡撥款只有六十萬。” 許三笑問道:“你這個數字是怎麽得出來的?” 林四平又有遲疑,道:“是根據縣裡蓋商品房的造價估算出來的。” 許三笑再問道:“這個造價裡是否包括了地皮的成本和周邊配套設施的成本?” 林四平被問住了,他不是不知道,反而十分清楚。他更知道修小學樓是不存在地皮成本和配套設施成本的。許三笑顯然也知道這一點。而且許三笑還知道歇馬鎮周邊的幾個采石廠,馬鳴江上遊的幾家磚廠的材料價格都要比豔陽縣裡便宜的多。這六十萬也許少了點,但以歇馬鎮周邊的勞動力和建築材料價格水平為標準,這筆錢作為前期基礎工程款還是充足的。 “為什麽到現在還沒動工?”許三笑的聲音陡然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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