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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道官途》第214章 0獸為我膳,獨龍為我敵
一名從政者成熟的標志不是意氣風發大殺四方,而是開始學會忍辱負重妥協退讓。人生不能隻進不退,項羽是千古英雄,但在爭霸的路上卻是個失敗者。許三笑隻想從心所欲的戰勝一個個對手,並不在乎是否能成為慷慨悲歌的英雄。

 傍晚時分,許三笑帶著怒意回到家。

 李燕見了忙問:“喲,這是跟誰呢?”

 許三笑抓起桌上的茶壺,咕嘟咕嘟灌進去半壺,長出一口氣,道:“還能有誰?”自語又道:“我他媽就夠壞了,跟這幫混帳王八蛋一比,簡直成了活菩薩。”

 劉楓跟進家,道:“鄭所長說一會兒就過來。”

 李燕奇怪問道:“叫鄭成飛過來幹什麽?”

 許三笑惡狠狠道:“抓趙鵬達和趙凱!”

 李燕不明就裡,坐下來拉住許三笑的手,問道:“怎麽了?什麽事情把你氣成這樣?”

 許三笑道:“我今天在常委會上被程雪峰算計了,逼入死角不得不幹了一件很不爽的事情。”

 常委會上,以程雪峰和龔佔光為首,七位常委有五位堅決主張使用暴力方式對付前來請願的群眾。許三笑的意見隻得到了宣傳部長凌少剛一個人支持。程雪峰要求許三笑執行常委會上的決議,作為分管政法和穩定工作的副書記,許三笑責無旁貸,不得不命令錢寶坤抓了於佳慧等十幾名帶頭上訪者。

 就在許三笑以為矛盾會被激化時,一百多名身份不明的青壯男子來到現場,熱刀斬黃油似的將聚攏的人群分散,不到兩個小時就驅散了上訪的人群。

 許三笑當時在現場看著,為首者正是程雪峰的外甥趙鵬達。坐鎮縣公安局時,面對於佳慧等人被捕時怨憤憎恨的眼神,許三笑火氣撞到了頂門,一腳踢碎了現場的辦公桌,憤然離去。身後是石長山和錢寶坤等人得意的笑聲。他們都在想,這一下許三娃子在豔陽縣的名頭就跟我等一樣臭了。你不想同流合汙,便想辦法逼你,逼不了你也要往你身上潑髒水。

 欲行天下官格,必修精金人格。許三娃子的養性功夫到了,但心火純淨激昂卻是早已融進骨子裡的東西,縱然有吞吐大海的胸懷,卻容不下這一點點卑鄙汙濁。

 鄭成飛到了,一進門就道:“許書記,我來了。”

 許三笑抬頭瞥了他一眼,一指對面的凳子,道:“找你來肯定是有事,你先坐下,說事情之前我得先問你幾個問題。”

 鄭成飛道:“您盡管問。”

 “知道趙鵬達和趙凱是什麽人嗎?”

 “知道。”鄭成飛一點頭道:“豔陽縣裡出了名的惡霸。”

 “我若讓你抓他們,你敢不敢?”

 鄭成飛微微猶豫了一下,道:“原則上他們沒在歇馬鎮犯事兒,我就沒道理去抓人。”

 許三笑道:“拋開那些屬地管理原則,甚至別把自己當成個警察,我就說要讓你帶人去抓這兩個人,你敢不敢?”

 “敢!”鄭成飛堅定的答道:“但整個派出所,我隻敢保證我自己敢!”

 他說話的時候,心跳如鼓節奏如一,正是激動而非心虛的跡象,此人秉性中有一些小滑頭的東西,偶爾還會犯二。但到了關鍵時刻卻沒慫過。前幾次的事情,許三笑在歇馬鎮起起伏伏,鄭成飛始終堅定的站在許三笑一頭。

 許三笑道:“有你一個就夠了,剩下的人手我來張羅。”

 鄭成飛驚訝的:“您這是要動真格的?”

 許三笑遂將白天的事情說了一遍,道:“那幾個上訪戶是出於信任我,才出面談的,不管他們過去是否早被盯上,這次被抓卻是當著我的面,無論如何我必須想辦法把他們弄出來,程雪峰做得初一,老子便做得十五,公安局的人指不上,老子自己組織人動手搞他,搞是搞,但不能胡搞,必須師出有名,所以才需要你這身老虎皮。”

 鄭成飛問道:“許書記有什麽計劃?”

 許三笑道:“我負責想辦法把趙鵬達和趙凱弄到歇馬鎮上來,你負責出面抓人,不用你動手,就要你這個身份。”

 劉楓問道:“其實這事兒我一個人就能辦了,為什麽一定要叫上大鵬呢?”

 大鵬就是霍大鵬,老支書霍玉貴的孫子,幾年前被許三笑送到蓉城上學,今年才畢業。讓許三笑沒有想到的是,霍大鵬跟劉楓居然是一支部隊的戰友。劉楓便是霍大鵬提到過的那個十分敬重的老班長。

 許三笑當著鄭成飛的面不好說,拉上霍大鵬辦這件事,便等於帶著免死金牌去幹壞事。隻好說:“我自有主張,你就按照咱們在車上說的執行就是了。”

 李燕端著香噴噴的家燉大龍魚和紅燒野豬肉從廚房出來,擦擦手道:“不知道成飛要來,我也沒準備那麽多菜,好在這兩樣菜的量都不小,口味也比較重,你們哥仨不喝酒的話也夠吃了。”

 許三笑道:“弄點大醬和蔥白來,湊湊也是一個菜。”

 鄭成飛問:“許書記,您打算什麽時候動手?”

 許三笑道:“就這一兩個星期內,先得摸摸情況,這事兒老劉是行家。”

 鄭成飛吃飯向來很快,狼吞虎咽乾掉了半鍋飯後拍拍肚皮讚了李燕的廚藝便走了。劉楓也已吃飽,說是開車出去溜達溜達也走了。院子裡只剩下許三笑和李燕。

 李燕歎道:“這才剛報到就遇上這麽多麻煩,這以後的日子只怕會更加不勝其煩了,你一個人跟人家一大幫人鬥,稍有不慎便可能會有閃失”

 “別擔心,哥命硬著呢。”許三笑溫和一笑,道:“我估計這只是程雪峰給我準備的第一道大餐,老家夥在位置上沒多少日子蹦躂了,我跟他耗得起。”

 李燕道:“我就是這麽一說,不管如何,我總是跟你一起的。”又道:“但如果你能有個得力的幫手,也在縣委上班,我就放心多了。”

 許三笑道:“這種事的幾率跟天上掉餡餅差不多,咱們還是務實點兒,想辦法過了眼前這一關再說。”

 李燕道:“那可說不定,天上掉餡餅估計是不可能了,但你的好兄弟到豔陽縣來當官卻是保不齊的事情。”

 許三笑見她說的鄭重,略一思索,道:“你是說玉剛?”

 李燕含笑點頭道:“我把這件事跟大姑姑說了,也就是玉剛的三嬸子,她答應會讓他三叔出面辦這件事。”

 許三笑有點疑惑,道:“玉剛是正處級,這種事涉及到山南省內的人事調整問題,他三叔有多大能量能插進手來?”

 李燕搖搖頭,道:“我也說不好,但我總不能眼看你一個人跟他們鬥下去,就在一旁什麽也不做,成不成的隻好死馬當活馬醫,試一下啦。”

 許三笑拉住李燕的小手,深情的:“謝謝你,燕子。”

 李燕嘟起嘴唇道:“跟我還說什麽謝謝?”

 許三笑道:“必須說,夫妻和睦的秘訣有七個字,裝糊塗,相敬如賓。”

 李燕想了想,道:“好像還真是這麽回事,李李阿姨她們都是裝糊塗的高手,我爸對她們個個敬若天人似的,只要不涉及大是大非的原則問題,基本上是百依百順。”

 許三笑道:“你爸爸是個了不起的人,我要向他學習。”

 李燕的小手在許三笑手臂上狠狠擰了一下,道:“你要敢跟他一樣見一個愛一個,我就把你弄到一個荒島上去。”

 許三笑想起了何問魚,跟李燕的感情越融洽,與神仙姐姐的關系就越難處理。這事兒遲早是一個大麻煩。有句話叫虱子多了不覺得咬,債多了不知道愁。眼前的麻煩就夠多了,想那麽遠做什麽?

 李燕問許三笑到底怎麽打算的?

 許三笑說:“當然要以牙還牙,程雪峰在我的辦公室裡布置五煞局害我,我稍作修改給他改成了七煞局,只要沒有高人破局,縣委大樓靠東邊辦公的,離我辦公室越近的人就越沒好果子吃,當然,這只是其一,他們不是抓了那幾個上訪戶嗎?我也要抓幾個人,其中有個趙鵬達,我手中有一張牌,足夠把這個人拖入深淵,只要趙鵬達沉了,程曉峰也就快了,程曉峰若是被扯進來,程雪峰還會遠嗎?”

 李燕幽幽歎道:“這些都是男爺們的事情,我不管你耍什麽手段,相信你的心是正確的就夠了。”

 許三笑道:“難得你大老遠這麽乖回來陪我,這幾天我不去縣裡了,就在歇馬鎮上陪你。”

 許三笑在歇馬鎮上辦公,連續數日沒去縣委露面。程雪峰此刻正自鳴得意,一乾人等樂得如此,尤其是石長山,更是恨不得許三笑永遠呆在歇馬鎮裡別來礙眼才好。

 只可惜事與願違,許三笑在歇馬鎮上自在了一星期,便不得不再來縣委上班,原因是縣委書記程雪峰病了。渾身燥熱,連續四天不能排便,吃什麽都不香。西醫說是腸道菌群出了問題,豔陽縣裡最出名的中醫風波卻說是陰陽失衡造成的。反正不管是出於任何原因,程雪峰是病了。雖然病了,控制力卻不減。

 他這一病就逼的許三笑不得不到縣委來值班。不來不行,縣委這邊必須有人主持大局,副書記是第一人選,許三笑年紀輕輕無病無災的,沒有理由不來。

 領導病了不是小事,甚至不是壞事,只要別病的要死,還可以稱之為一件好事。

 程雪峰在醫院裡躺兩天,全縣政界的頭頭腦腦,商界的精英們,不管想不想,不管需要不需要,哪一個敢不去慰問一番?慰問能空手去嗎?現在這年月隨禮早已不流行虛頭巴腦的禮物,清一水的遞紅包。程書記病了,少送肯定不行,縣委所有幹部,最低兩千起步,多則三千五千。許三笑也送了,而且很壞的送了個八千。

 許三娃子不差錢,虎嘯山莊集團規模越來越大,許三笑荷包也越來越鼓,隨禮不但要隨大份兒的,怕程雪峰家人不肯收,還特意隨禮金附贈了一份平安健康符,這種東西是開過光的吉祥物,拒之不吉。許三笑從劉楓那裡聽說程雪峰的老伴兒信佛,所以特意請了正在遁龍潭天一道場講密學的紅教大事索朗旺夕大師給開的光。

 許三笑送了八千禮金,故意把消息泄露出去,頓時引來惡性競爭。許三娃子跟程書記關系不怎樣,都隨了這麽大的份子,其他幾個號稱緊跟程書記腳步的常委能少了嗎?隻好跟著也隨大份兒,還要爭取力壓許三笑一頭。每個人都被動的出了一筆血。按說這種事都是禮尚往來的,你隨出去多少錢,等你家裡有事的時候自然能收回來,通常情況下虧不著。沒什麽好肉疼的,但在程雪峰身上,大家花這筆錢卻都很肉疼。

 程雪峰已經是快退二線的人了,不在乎影響,這個人最貪財不過,之所以這麽多年不願意離開豔陽縣,便是舍不得這一把手帶來的無窮財富。不管誰送多少錢,一律照單全收。禮尚往來這句話在他這裡不通用,這老家夥屬母狗的,隻進不出。

 一個人太貪財,肯定不是好事兒,許三笑終於發現了程雪峰身上第一個明顯弱點。

 許三笑回到縣委值班,也不是一點好處沒有,程雪峰不在,許書記就是縣委的至高神,乾預一下於佳慧等人的案子不成問題, 於是親自去公安局過問了一下,將被無理刑拘了一星期的於佳慧等人弄了出來。這案子是錢寶坤負責盯的,本來不想同意的,但不知為何突然腦子不聽使喚似的,稀裡糊塗的就同意了。

 程雪峰的病還沒好,石長山又病了,跟程雪峰幾乎是相同病症,陰陽失衡,內火淤結於腸道裡。西醫的說法就是溫度破壞了腸道的菌群數量,於是也開始住院觀察。

 石長山的病雖然跟程雪峰一樣,但又有所區別。石長山有糖尿病,這一不排便,體內毒素堆積還引發了腎衰竭,住院才兩天就病危了。消息傳出後,很多前兩天不夠資格送禮的幹部都感到慶幸,一些先送禮的則後悔不跌。領導病了,大家送禮是拍馬,領導要病死了,大家送禮等於拿錢打水漂。這年頭誰願意當這冤大頭。

 許三笑聞訊後很高興,滿心歡喜的期待著石長山一病不起才好。可惜事與願違,石長山躺了兩天后,臉憋成了青紫色,透析也成了無用功,眼看就要不行了,醫院卻突然來了一個獨臂的遊方羽士,妙手回春,一味藥下去便治好了石長山的病。

 許三笑聽說此事後不禁吃了一驚,一下子想起一個人來,“啊,他居然到了豔陽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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