骷髏女妖指向南方:“奴婢是從黎水河逃過來。”
兩界山南北綿延上千裡地,東西隔開了兩個凡間王國。
其中東邊是黎國。
此國是因為境內的黎水河而得名。
這條河途徑黎國的八州之地,最終匯入兩界山的屍陀峽谷,這也是河道盡頭。
“奴婢並不是逃奴。”
骷髏女妖又透露身世:“奴婢是在河裡腐化成骨,繼而變妖,上岸後被金扇娘娘收留,她見奴婢孤苦伶仃,就讓奴婢住到她洞府,給她鑄煉河珍。”
她的聲音清脆年少。
說話口吻也不像世故成年,透著稚嫩感,這可能是她化妖時間太短的緣故,她妖力非常淺薄,連方獨樹都比不上。
也怪不得連頭黑熊都打不過。
方獨樹問她:“金扇娘娘?是你家主人嗎?”
她搖頭:“娘娘不是人,娘娘是女鬼!”
方獨樹又問:“鬼?鬼煉河珍做什麽?”
“賣呀!”
她細講:“河珍能煉法器,能製丹藥,屍陀峽上的人修最是喜歡,金扇娘娘經常假扮為人,去和人修做買賣。”
又是假扮人修。
看來,這位金扇娘娘是一個女花探。
方獨樹笑道:“做買賣不是挺好嗎,你為什麽不跟著你家娘娘?”
骷髏女妖語露傷感:“娘娘與屍陀峽的人修結了仇,被人修合夥殺了,那些人修不依不饒,又來搶娘娘洞府,奴婢沒了容身之所,不得不逃走。”
“那些人修為什麽沒有追殺你?照理,他們應該讓你與你家娘娘團聚才對。”
“娘娘養了十來個孩兒,人修殺上門時,奴婢趁亂逃跑,娘娘洞府建在黎水河邊,奴婢識水性,藏到河底,人修不敢下河搜查。”
“那你應該留在河裡修行,畢竟你是水生妖怪,不比岸上安全嗎?”
“好叫恩公知道,河裡住的有河妖,不通人智,嗜血好殺,到處狩獵覓食!雖然奴婢水速快,卻很難甩脫它們追捕,戴上化骨鐲後,奴婢在河裡的處境更加艱難。”
骷髏女妖朝方獨樹搖搖手腕。
她又道:“當時奴婢從娘娘洞府逃出來,人修使這枚化骨鐲打奴婢,鎮禁了奴婢妖軀,能干擾奴婢游水,河裡危險比岸上大的多。”
岸上人修抓到她,最多拆掉她一身骷髏煉寶,如果被河妖逮住,她會被活活吃掉。
權衡之下,她還是決定登岸。
她也算歷經磨難。
但她訴說時始終平平淡淡,並沒有戾氣流露,也無自怨自憐。
當然這並不能說明她天性樂觀。
也可能是她認為骷髏妖生就該如此,被打被殺是必經劫數,因而習以為常。
“奴婢在水裡待不長久,也不敢再留在屍陀峽,就一路向北遊蕩,月前來到這裡,見這滿山桃園,甚是漂亮,又沒有同道居住,就索性安了家。”
說到這裡,骷髏女妖語調漸低:“誰曾知道,這裡竟然是恩公的領地。”
她開始靜等發落。
方獨樹卻沒有看她,而是轉身遠眺南方:“屍陀峽距離這裡,至少也有百十裡地,你流躥的地界真不近。”
她也不想跑這麽遠:“要是太近,會被屍陀峽的人修捉住。”
方獨樹對人修沒有興趣,對她的經歷也不在意。
翻手托起一面鏡子。
這是當初在山谷得來的攝神鏡。
方獨樹把鏡中山景展示給骷髏女妖:“你仔細瞧一瞧,
認不認識這個地方?” 她只看一眼,就驚咦起來。
方獨樹不由目光大亮,貌似有戲呀。
“你到底見過沒有?”
“恩公,這座山崖與夜光璧非常相似。”
“什麽夜光璧?你講具體一點。”
“奴婢逃亡時,都是白天躲藏,晚上趕路,那晚奴婢途徑一座高崖,形狀就和這鏡裡山崖一樣,刀削似的平整,崖璧也有一團黃光在閃爍。”
本來,方獨樹找骷髏女妖觀鏡,並不抱什麽希望,他就是隨便問問而已。
想不到這女妖竟然給了他驚喜:“夜光璧在什麽位置,距離有多遠?”
骷髏女妖計算起來:“奴婢趕路特別小心,一晚上最多走二十裡,夜光璧距離這裡大約有兩個晚上的路程。”
方獨樹當即道:“你帶我去找夜光璧,只要找到,那麽你闖我領地、摘我花果的事情,我就既往不咎。”
“這……”
她略有遲疑:“恩公,夜光璧上住著一頭巨猩,拳頭比奴婢的骷髏頭都大,你還是不要去的好,這片桃園住著這麽舒坦,何必去冒險呢。”
“少廢話。”
方獨樹不爭辯:“就說你去不去吧?”
她不再猶豫:“如果恩公執意要去,那奴婢肯定給你帶路。”
“好的很!”
方獨樹示意她:“把熊屍扛起來,跟我走。”
她麻利施展妖風,卷起熊屍,跟在方獨樹後頭,看了看方向,忍不住提醒:“恩公,去找夜光璧,咱們要往南走。”
現在方向是往西。
方獨樹當然知道:“本恩公已經數日沒有開過葷,先烤個熊掌,飽餐一頓後,再趕路也不遲。”
他是要回去收拾洞府,這一趟去找夜光璧,不管能不能找到,他都不會再回來。
骷髏女妖也不再多言, 默默跟著他來到一條小溪旁。
又順著溪岸走了半炷香,停在一處山腳下。
這裡是方獨樹的洞府所在。
“你懂不懂怎麽做燒烤?”
“奴婢沒用。”
骷髏女妖慚愧說:“奴婢是骷髏,平常不用吃飯,金扇娘娘也不吃血食,她洞府不擺灶台,奴婢就沒有燒烤熊掌的經驗。”
“那你確實沒用。”
方獨樹自己動手,扒了熊皮,熊肉切開,清洗乾淨後,又生起火堆,把幾條熊腿串起來,再搭在鐵架上。
烤製期間,方獨樹獨自上了山,回洞府收拾行李。
忙活停當,封閉洞府。
等方獨樹重新來到岸邊時,熊肉正好烤熟,時間掐的剛剛好。
他在火堆旁坐下來,摘掉朱砂帽,掄起袖子,取來一腿,美美吃起烤肉。
骷髏女妖愣愣看了他好一會兒,才壯著膽子問:“恩公,你模樣怎麽變了?”
方獨樹笑一聲:“這才本恩公的廬山真面目!”
骷髏女妖搞不懂,方獨樹為什麽要把自己容貌變來變去,反正都是人,何必呢。
她又暗自端量,方獨樹現在留著大胡渣子,沒有剛才的白面書生平易近妖。
她就不敢再說話。
方獨樹卻主動問她:“你有沒有名字?”
“奴婢叫青青。”
“姓呢?”
“奴婢姓河,河水的河。”
“你挺省事的,在河裡出生就姓河。”
“奴婢也想費點事,但奴婢沒有爹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