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一凡領著王平安和安格麗進大酒店的時候,安格麗湊近王平安小聲問:“火星的菜色都什麽樣的?”
前面的梁一凡聽到了,便熱情的回頭介紹道:“這裡最推薦的是海藻糊糊!這是當年開發者為了充饑搗鼓出來的東西,營養高而且吃起來快,呼嚕嚕就吃完了!
“但是這個不怎麽管飽,所以得來點餅子,推薦用菌類混合地衣做的餅子,可香了。”
安格麗:“糊糊,餅子,這聽起來吃得像英國人啊。”
王平安解說道:“啊,她是法國人,和英國是世仇。”
梁一凡哦了一聲,然後一臉好奇的問:“那如果現在就遇到一個英國人,你們會單挑嗎?”
安格麗:“不會啦,世仇是因為百年戰爭,那都過去很久了。我們現在遇到英國人,可能會和他們鬥舞吧。”
“我知道,你們跳桑巴!英國人會跳那種……就是那種……”
王平安打斷了梁一凡:“你說什麽呢,看看人家的膚色啊,人家跳芭蕾的!”
“那不是斯拉夫的藝術嗎?”
三人正像普通朋友一樣互相扯皮,服務員迎上來:“是小梁同學啊,這是梁科長的客人嗎?”
梁一凡立刻更正道:“我爸還沒提呢,現在還是梁乾事。”
服務員立刻更正道:“好好,梁乾事的客人。這邊請!”
梁一凡:“今天還有那個八寶珍奇粥吧?”
“有的。”
“好,把那個點上,然後再來一個群英薈萃,一份千張!”
王平安忍不住說:“這個群英薈萃是一盤大蘿卜是吧?”
“不是,是紅白蘿卜、太空燈籠椒和海蜇做的一道菜。”
安格麗大驚:“海蜇?”
“是的,在火星培育出來的變種,適應了火星的重力和環境,口感和地球的海蜇不一樣,而且特別的大。而且火星的海蜇是飛在天上的,晚上如果天晴,可以看到無人機放牧的海蜇在天上飛呢!”
安格麗:“外面多冷啊,在天上飛?”
王平安:“是在天幕內部飛,天幕內部基本恆溫,這種海蜇能淨化空氣,研究它的研究所得了很多獎啊,領導這個項目的總工還拿了金星。”
安格麗眼睛瞪得老大。
王平安笑了:“你這表情,跟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似的,在地球你沒有了解過這些知識嗎?”
“沒有。我知道法國肯定搞不出來這種東西,研究所一定會被極端環保分子炸。”
梁一凡聽了感歎道:“外國真是水深火熱啊。”
三人一邊對話,一邊跟著服務員進了大廳,大廳裡已經有好幾桌了,先來的人已經喝上了,還在那劃拳玩。
服務員:“要不要體型一下讓他們安靜一點?”
“不,不用了,我爸喜歡有煙火氣一點。”梁一凡說著回頭對王平安兩人說,“坐吧,我爸媽在外面吵完了就會進來了。”
安格麗:“他們總這樣嗎?”
“是啊。我都習慣了。我媽媽……是個現實的人,我爸爸多少有點和她不合拍。聽說他們年輕的時候也有過同甘共苦的時候,但是我想象不出來。”
梁一凡一邊說一邊坐下,然後掏出了自己的平板,打開之後一頓劃拉,弄出一張照片給兩人看。
照片上是年輕的梁萬文和遊雨琴,兩個人都很瘦,臉龐透著一種“骨感”,臉色也沒有現在這麽紅潤,但是兩個人的精神都非常好,
光看照片就能感覺到一種活力。 安格麗率先評價道:“那時候的遊雨琴女士……我是說同志,看起來確實和梁乾事是一路人。”
王平安指著遊雨琴的胸口:“這個獎章是獎勵給火星前三代開拓者的,她也曾經聽從召喚,到動蕩的遠方。”
梁一凡歎氣:“是啊,所以你們兩個能不能幫幫忙,說服一下我媽媽,讓她支持我的想法?”
王平安歎了口氣,扭頭把球拋給安格麗:“你是學心理學的,你說有沒有可能?”
“我看可能性不大,按照埃裡克森的成長階段論,這個年齡人們對世界的認知已經固化了,我們不知道是什麽促使你母親變化的,但她顯然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會去動蕩的遠方的人了。”
梁一凡長歎一口氣:“果然不行嗎?”
這時候梁萬文和遊雨琴都臭著一張臉進來了,兩人也不說話,就分別在王平安和安格麗身邊坐下。
雖然理論上講,他們三口之家還是以兒子為中心構成了“陣型”,但明顯能感覺到兩人之間的分歧。
遊雨琴突然開口:“這日子沒法過了!我要離婚!離婚之後,你這科長也別想提了!組織肯定要調查你個人生活有沒有問題,調查耽擱的時間裡劉乾事肯定抓住機會就上去了!”
梁萬文把煙盒往桌上一拍:“不提就不提!我梁萬文從來沒有計較過這些!”
隔壁劃拳喝酒的那一桌聽到了,全都扭頭看過來,其中一個明顯喝大了的還大喊:“好!無論官職高低,都是乾四化!”
這時候餐廳的經理趕忙過來了:“有話好好說嘛,不要在公共場合吵架,影響不好。”
“我就要在這裡吵!”遊雨琴提高了音量,“讓大家都看看他梁萬文多麽的高風亮節!他開心著呢!”
梁萬文也上火了:“把她攆走!我今天本來就沒打算請她,是請兩位太空軍同志來給我兒子鼓勁的!”
“好哇,你個梁萬文,你不請我是吧?我今天就讓你請不成客!”
經理一臉苦笑,扭頭對服務員說:“開一個包間,讓梁科長一家和客人都進去吃吧。”
遊雨琴:“他才沒有科長呢!他永遠提不上科長了!”
“遊乾事,還是去包間說吧,你包間拍個照多有面子啊。”經理準確的切中了遊雨琴的痛點,采取了針對性的行動。
遊雨琴哼了一聲,站起來準備挪窩了。
梁萬文還有點不樂意,梁一凡說:“爸,包間能讓太空軍的叔叔阿姨得到更好的招待,去吧。”
梁萬文歎了口氣站起來。
王平安和安格麗對視了一眼,說實話,這種家務事他們是真的插不上手,只能在旁邊尬著。
一行人在經理的引導下進了包間。
和大廳不同,包間的天花板是全透明的,雖然整個天花板都在發光照明,卻不影響透視效果,甚至可以感受到外面華燈初上的夜色。
遠處可以看見通往奧林巴斯山山頂的鐵道的燈光。
因為天已經黑了,所以看不到山體的輪廓線,鐵道就像通往星空一樣。
安格麗讚歎道:“這就像通往銀河的鐵道。”
王平安:“‘我要為了自己,為了媽媽,為了柯貝內拉,為了大家去尋找那真正的幸福。’”
安格麗大驚:“這你也看過?”
“我,飽讀詩書。”王平安不無得意的說。
梁一凡:“剛剛那是什麽?”
“銀河鐵道之夜,一個東瀛作家寫的童話,是文學瑰寶之一。”王平安回答。
梁一凡都崇拜完了:“我光知道太空軍數理化都很厲害,能心算軌道,不知道你們文學也這麽強。”
安格麗噗的一下笑了,但是她沒有揭穿王平安這麽淵博的根源。
這時候梁一凡突然指著天空說:“快看!”
王平安跟安格麗一起抬頭,便看見一大群星星遊過天空。
安格麗發出了非常少女的驚呼:“天哪,那是什麽?”
“水母啊,”王平安輕聲道,“不過在空氣中飄的不應該叫水母,應該……叫空母?”
氣氛突然IJN了起來!
安格麗用力打王平安的肩膀:“你幹嘛非要在這種時候說煞風景的話!”
“不不,幽默感都是渾然天成的,我也不能控制它什麽時候來啊!”
“這叫個屁的幽默感!和冷笑話一樣都是偽幽默感!”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沉迷自拍的遊雨琴歎了口氣,放下手機,然後開始了:“我以前其實也當過三八紅旗手,生產標兵。我不是不能理解想去遠方的這種衝動。”
王平安、安格麗和梁一凡交換了一下眼神,剛剛他們三個還說要不要試著幫著遊雨琴找回當年的初心,沒想到人家自己就切換到初心狀態了。
遊雨琴繼續語重心長的說:“我還是個小姑娘的時候,滿懷熱情來到了火星,那時候每一天都是激情燃燒的日子。
“你知道嗎?媽媽曾經一個人衝進風暴,把運輸過程中掉的電池撿回來了。那是超高能電池,有八十公斤重,我那時候才48公斤,就在大風暴中背著這個一步一步的回到了前哨站。
“火星的風沙裡都是鐵屑,打在頭盔的玻璃上劈裡啪啦的,而且還混了乒乓球大小的石塊,中一個就完了。
“但是我那個時候,就不怕死,根本沒有考慮過死亡這種事。很奇怪知道嗎,明明那時候的我們都見慣了死亡,開拓時代的火星最不缺的就是死亡,每天每天死亡名單都長長一串,跟打仗似的!
“不對,應該還是比不過戰爭,畢竟戰爭時間短烈度高,我跟你爸爸來了火星,躲過了大戰,那時候留在地球的同學有很多都聯絡不上了。
“我們甚至擔心地球會不會一下子靜默了,然後人類文明的火種就在火星上,就像科幻小說裡那樣。
“但是最後戰爭結束了,地球所有的頻道裡都在為和平歡呼,地球上的死亡結束了,先進的醫療技術可以把大多數人都從死神那裡拉回來。但是在火星,死神還在收割。
“你知道我們同期來到火星的一百人,現在還有幾個活著嗎?”
梁萬文突然插嘴:“其實還挺多的,上次聚會光男的就看到三四十個……”
“你閉嘴!我在跟兒子說很重要的事情!”遊雨琴敲著桌子,瞪了梁萬文一眼,然後目光落回到梁一凡身上,“孩子,你和我年輕時候一樣不懂,但是現在我懂了,這種東西叫刻奇,人在那種狂熱的環境中,會受到影響!”
梁萬文突然抬頭,用看怪物一樣的眼神看著妻子。
遊雨琴站起來,指著王平安:“你看看他,有銀星!我知道你爸爸找了他過來影響你,就去查了資料了!都是公開的,在報紙上報道的!
“他銀星怎麽得的你知道嗎?他是開著一個機動操作艙,衝進了剛剛解體的飛船碎片群裡,救了兩個偷渡者的小孩!
“報紙上是這麽評價他當時的行動有多麽危險的:那就像衝進加特林傾瀉的彈雨裡,搶救一隻蝴蝶!兒子你聽聽看!這不是瘋子是什麽?
“而且他為了操作精細,還脫掉了頭盔和手套,在近乎真空的環境隻戴著一個氧氣面罩就操作!
“而報紙上的專家也說,實際上脫掉面罩和手套根本不可能提高操作精度,他這是無意義的危險舉動!你知道嗎?他在那個刻奇的環境中,已經瘋了!他是個瘋子!瘋子啊!”
梁一凡身體向後靠:“我不覺得他是瘋子,他明明是英雄,倒是媽媽你……我覺得你現在去心理醫生那裡,肯定會紅。”
遊雨琴:“我不會紅的!因為我內心澄澈透明,我已經明白了一切!這就是那家夥的把戲,是運用心理學產生的瘋狂!是……是巴普洛夫!是李森科!這都是心理學的詭計啊!”
王平安一副玩世不恭的調侃口吻:“哪個家夥?半人馬星座的娛樂巨頭嗎?藍眼人?能把遠視主義的理想和高尚的獻身精神解釋成這樣,你讓我大開眼界啊。”
梁萬文突然說:“不是她獨創的解釋,不是的。原來是這樣,我早就該想到,我也遲鈍了啊。”
王平安和安格麗對視了一眼,都一臉不解。
這時候包間的門卡的一聲開了,藍帽子的憲兵衝了進來。
遊雨琴像看到惡鬼一樣尖叫起來,但是憲兵的泰瑟槍開火了,肥胖的中年婦女哐當一聲倒在地上,順著牆慢慢滑下。
她張開的嘴巴還在說胡話:“都是刻奇,是李森科!”
領頭的憲兵少校對梁萬文敬禮:“感謝您的舉報受敵特蠱惑的家人,現在需要您以家屬的身份,簽署一份同意書。”
“拿來吧。”
憲兵遞過去一個電子平板,梁萬文看都不看就簽名了。
“您也請到憲兵司令部幫助調查。 ”
梁萬文點了點頭,一邊站起來一邊對梁一凡說:“替我招待好太空軍的同志,接下來的事情你劉叔叔會幫忙。”
梁一凡點頭:“嗯。爸爸,這不會影響我考太空軍吧?”
“放心,現在又不是大戰前,沒有那麽嚴苛的審查了。”說完梁萬文拍了拍梁一凡的肩膀,跟著憲兵們走了。
王平安坐到梁一凡旁邊,好奇的問:“這到底怎麽回事?”
“敵人在用心理學和傳播學試圖顛覆我們的理想和信念。”
安格麗問出了至關重要的問題:“誰是敵人?”
“不知道,我爸沒有說過。大家也沒有人提。但是……一定有個敵人,憲兵在和他們對抗,但我們根本不知道詳情。”
王平安跟安格麗對視了一眼。
梁一凡強顏歡笑:“來,我們吃東西吧!我給你們介紹火星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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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後,火星之旅毫無波瀾的就結束了。
在把那本書送給梁一凡後,王平安和安格麗就再沒有見到少年。
他們就這樣回到了露娜2,向蘇劍英複命。
複命的時候支隊指導員居然也在。
蘇劍英的表情非常複雜,聽完王平安的口頭報告後,她說:“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們,準確的說是告訴你。”
王平安立正昂首,目視前方。
“你們不再是我的兵”蘇劍英說。
王平安沒忍住,還是貧了一句:“我終於要去倉庫了?”
蘇劍英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