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羽脫去上衣,露出上半身線條分明的精瘦肌肉。
他穿衣時雖看起來略顯瘦削,可一顯露出上半身,卻能感覺到那肌肉中所蘊含的爆發力。
這也是多年鍛煉,在一次次的錘煉兵器,一次次的掄動鐵錘,所打磨出的良好體魄。
若不是石化病一直不曾根除,還時不時的折磨著他,體魄當更上一個台階。
石羽走近火爐,從青銅鼎一旁的扶梯爬上去。
他看了一眼鼎中之水,就是鐵匠鋪中平日裡用來給兵器淬火的水。
但這水很是奇特,無論寒冬還是酷暑,此水都是冰寒的。
且是深入骨髓的那種寒。
石羽曾問過鐵叔這水是從哪兒取來的,因在青石鎮他從未接觸過這種奇特的水。
在其它家的鐵匠鋪中,用來給兵器淬火的水,也只是普通百姓日常飲用之水,沒有不尋常之處。
唯獨鐵叔這裡例外。
鐵叔當時只是回了一句。
“從鎮子東邊幾十裡外的寒潭中取來的。”
石羽輕緩地沉入寒水中。
下方的爐火雖盛,可無論怎麽灼燒,寒水沒有一丁點沸騰的跡象,甚至不曾升溫,依舊寒冷徹骨。
寒水雖不曾升溫,可爐火傳來的高溫火焰因子,還是透過青銅鼎滲入寒水中。
只是奇特之處在於,寒水的冷寒與爐火的灼熱,卻是並不相融。
當這兩股對立的能量無法相融,無法宣泄時。
一觸碰到石羽的身體,便似找到宣泄口一般,冷與熱便一同傳入他的身體之中。
而石羽的身體便成為了容器,被迫吸收著兩股極端對立的能量。
這冷和熱也交替滌蕩著他的血肉、經脈、筋骨。
使得身體各處還殘留的石化部位,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解著。
似冬雪遇上了焰火,毫無抵抗力,飛速地消融。
石羽的臉色一會潮紅如血,一會煞白如紙,簡直就是冰火兩重天。
其左臉處蒼灰色的石化斑痕,也在逐漸變淡。
可見這第二煉,熬煉筋骨對於石化病的治療效果很強。
石羽忍不住大吼出聲。
這一吼,並不是因忽冷忽熱的衝擊所帶來的疼痛感,這種程度的疼痛,即便入了骨髓,他也可以承受。
而是身體被石化的部位在快速軟化,在飛速消解。
那種身體各處的瘙癢感,被冷熱氣流滌蕩一遍。
胸中積壓許久的那一口氣終於可以吐出。
這一口氣蘊含了太多,或是憤怒,或是不甘,或是掙扎,或是對命運不公的咆哮怒吼。
今日當可一吐而快。
冷與熱兩股能量在其身體中周天循環著。
石羽感受到這兩股能量循環滌蕩一遍他的身體後,最終皆匯聚在了下腹部,會陰之穴上。
他並不知道,那個位置被稱為丹田,且不僅只有寒流和熱流匯聚入了丹田,還有夾雜在這兩股氣流當中的灰色氣流。
此灰色氣流是其身體石化部位被消解後,身軀血肉筋骨之氣所形成,也是其身體的一部分。
一個時辰後,石羽完成第一次熬煉筋骨。
“這熬煉筋骨不僅得水火煉,還得配合上這套錘法,才可使錘煉筋骨的效果達至最佳。”
鐵叔沉聲開口,轉而又回到鐵砧台旁,握住鐵錘,從一旁烘爐中取出早已被熔煉通紅的青雲石。
石羽瞧出此青雲石正是馮家礦場所出產的,
而且品質極佳,其色澤和紋路皆非普通礦石可比。 “看好了。”鐵叔低喝一聲。
石羽定氣凝神,雙目直視鐵叔動作。
鐵叔掄動手中鐵錘,一下、兩下.......
這一次鐵叔鍛造技巧,與其以往所教有所不同。
每一次錘擊青雲石礦,都含有非同一般的韻律和節奏,連呼吸和心跳的頻率都吻合錘煉的動作,渾然一體。
掄動起鐵錘,便似意氣風發的畫家在揮毫潑墨;敲擊下去,又如畫家的畫筆在勾勒山川湖海,日月星辰。
墨筆丹青,豪邁不羈,整個過程便是如此行雲流水,恣意縱橫。
石羽如在欣賞一幅詩意的畫卷,深深陷入其中,這錘法是如此神乎其技,富含生命力和創造力。
直至九錘過後,清越的敲擊聲戛然而止。
鐵叔放下鐵錘,不再動作。
再看那青雲石,已然成形,依舊是一把刀。
可此刀的品階,石羽已分辨不出。
“今日我傳你的這套錘法,只有九錘。九錘過後,若兵器不成,則礦石被廢,只有一氣呵成,才可鍛造出上佳品質的兵器!”
鐵叔一邊將大刀送入寒水中淬火,一邊自顧說道。
石羽目光怔然,不自覺的點頭,仍沉陷在方才鐵叔的每一個動作,每一次敲擊的場景之中。
隻覺鐵叔此次所展現的鍛造技藝,已然又上了一個台階,所有步驟皆一氣呵成。
選礦,熔煉,鍛造,淬火。
尤其是那套錘法,雖只有九錘,可每一錘都非同尋常。
都似蘊含某種不可捉摸的軌跡,符合某種規律,不可知,不可測,深深地刻入了石羽腦海。
而此刻石羽也發現,以前鐵叔所教的錘法,基本都是從這九錘中衍化而來,只是層次和難度與此九錘相比,差之遠矣。
就如這九錘是主乾,而衍化出的那套錘法是由一個個分支組成,兩者等級自不可相提並論。
“鐵叔,你此次鍛造出的這把刀是何品階的?”
石羽看著完成淬火的那把大刀。
刀身古拙,青色的紋路附在其上,隱現光華,刀鋒上更是隱有一縷青色煙氣繚繞,頗為不凡。
“應當可入極品寶器之列。”鐵叔淡淡道,將剛鍛造完成的這把刀扔給了石羽,沒有絲毫不舍:“除夕將近,我沒記錯的話,除夕夜也是你的生辰日吧,這把刀便當作你的生辰禮物吧,記得好生打磨它!”
石羽接住大刀,雙手一沉,險些掉落在地。
“嘿嘿,謝謝鐵叔!”石羽很是開心的笑著,露出亮白的牙齒。
他感受到了來自鐵叔的關心,一股暖意湧入其心田,他會將此深藏心海,刻入記憶中。
隨著斑痕的淡化,少年的笑容,看起來已不再猙獰。
而是有了陽光,配上其深刻的輪廓,幽邃的眼眸,已有了些許令人迷醉之感。
鐵叔不再理會石羽,而是抱著酒壇子,回房間自顧飲酒去了。
鐵叔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整日除了鍛造兵器,便是喝酒睡覺,再無其他。
石羽嘗試著用鐵叔剛傳授的九錘法,去鍛造一件兵器。
可十幾次後,卻無一成功,要麽是力有不逮,不能一氣呵成,連出九錘。
要麽是兩錘之間的節奏亂了,後面幾錘已無須再出。
九錘之法雖已刻入其腦海,但想要融會貫通的熟練用出,還得需時日的打磨以及成百上千次的反覆習練。
浪費了十幾塊質量上佳的礦石,石羽略有些心疼。
他雖知道鐵叔不會在意這些,因為鐵叔從來不在意錢財,他開這間鐵匠鋪,也似乎只是為了打發閑暇時光。
可他在意,畢竟從小窮慣了。
父母失蹤後,阿公更是為了替他治病,而拖著老邁身軀,上山打獵,去深山采藥。
隻為掙得些許錢財,買來能緩解其身體疼痛的藥材。
直到鐵叔來到這個鎮子,石羽來鐵匠鋪中當了學徒,家中一貧如洗的境況才慢慢好轉。
“日後當更加努力,爭取鍛造出更多的寶器,為鋪子帶來更多的收益,才不辜負鐵叔的栽培!”石羽心中暗自打氣,也下定了要愈發刻苦的決心。
經過此次的錘煉筋骨,石羽能夠明顯感覺到,不僅是石化病好轉許多,體魄也比以前強了一大截。
用平日裡掄動鐵錘的方式,揮出一拳,已隱隱能聽見破風聲。
又是一個風雪的傍晚,太陽早已落入西山。
石羽背著那把青色大刀,回到鎮子最東邊的家中。
庭院牆角處,積雪附著在那些生鏽的刀劍上,這些刀和劍是石羽前幾年的失敗品。
因品階太差,只能算殘次品,才被棄在牆角。
石羽鍛造兵器,最愛刀和劍。
愛劍的原因,是其自身也向往那些話本中,以及民間流傳的典故中。
那些青袍白馬,仗劍而歌的江湖俠客。
石羽的心中也同許許多多的少年一樣,懷揣著這麽一個江湖俠客夢。
愛刀的原因,更是簡單明了,因鐵叔愛刀。
他受鐵叔熏陶, 自也是頗為喜愛刀的。
愛刀的厚重,愛刀所代表的那種寧折不彎,百折不撓,銳意進取的精神。
推開石屋的木門,今日家中有些反常,以往亮著的橘黃色爐火光芒,今日卻是不曾亮起。
阿公不在家中,石羽的眉頭緊皺著。
以往在傍晚的時候,阿公會在家中升起爐火,等他下堂。
就算有其它事情,阿公也會在白天處理完,一到天色將暗時分,他便準時回家等候自己。
石羽在空空蕩蕩的石屋內坐著,他並沒有點燃蠟燭或者升起爐火,如墨一般的黑暗籠罩在其身旁,仿佛欲要吞噬他那顆孤寂的心。
此刻,他心中頗為焦躁不安,眉眼隱隱有些跳動。
在寂靜黑暗的石屋中呆坐了一會,石羽起身,決定不再等待下去,他得去尋找阿公。
事出反常定然有其反常原因,等待往往只是在浪費時間。
石羽披上一件較厚的毛皮大氅,戴上箬帽,推開石屋木門,撞入風雪之中。
他沿著屋外的青石道路朝東行去,他家所處的方位本就是鎮子最東邊,算是整個鎮子最為偏僻的幾戶人家之一。
從他家繼續朝東行進,便是一片茂林連接著後方連綿起伏的山巒。
從青石鎮這個方位看去,層巒疊翠的山巒最深處,有著一道高大的山脈橫亙於天地間。
此山脈下連大地,上接高天。
以此為界,整片天地如被分割開般,也阻隔了人們的視線,不知山脈後方是何地,這山脈便如世界的盡頭一般,阻斷了通路。